伙计表达过同情,低头算起李妍年未付清的房费:“除去昨天给的,姑娘你还得给一百八十文。你们是一会儿就离店吗?那我让伙计帮你把牛车牵出来?一早就已经喂过草料了,要是路上远还有需要的,我也让人在车上备一点。” 李妍年谢过他的好意,结清了房钱,才试探问道:“昨天听着那两人吵架,说来说去就是杜家能出的胡椒重量比原来少了一石,那人同乡本钱能吃下,所以抛下人自己吞了。这胡椒很贵吗?” 伙计笑道:“你个小姑娘家,不清楚这个也是自然。这胡椒只有粤地才有少数种的,每年产出有限,各地制香做汤所需又极大,就只好靠着杜家的商船从外洋收来。据说外洋胡椒出的也不多,加上海上商路风险大,一整船货物被海盗劫了的也是常有的事,因此能到咱们这儿的胡椒价格自然就涨上去了。价格最高的时候,可是一两胡椒二两金呢!” 李妍年听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惊呼:“竟然要这么贵!” 伙计笑道:“那也是贵的时候,现在市面上单买,也就一两胡椒一两金而已。大单进货又不一样了,具体我就不清楚了。” 李妍年心算了一下,淘宝上湖南产的黑胡椒不过是28块钱一斤,一克只要五分钱!而黄金一克可是要三百块!这差价,比金银比例还要夸张。此刻她仿佛能瞧见一个个金灿灿的金元宝正挥着翅膀朝她飞过来,心里一动,她两眼发光地看向了二楼。 她连忙和伙计招呼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好,你先别忙着牵牛车,一会儿我让我哥去牵就好了。” 伙计没有多问,只笑道:“那好,反正我就在这里,有事您说话。” 李妍年噌噌噌地上了楼,路过香樟房的时候见刚刚围着的人都已经散了,门倒是虚掩着,里头还有个客栈伙计守着人,可能是怕人死在客栈里,不放心地看着人呢。 可惜从她的角度看,没能看见那个叫徐子君的,可能人还在床上躺着呢。李妍年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黑豆和毛豆刚收拾好东西,正想来找她呢,就见她鬼鬼祟祟地回来了。 毛豆奇怪道:“姐姐你怎么又上来了,不是说在楼下等我们吗?” 李妍年摸摸他的头,嘘了一声,一面又朝黑豆说道:“哥,我有事情要你帮忙,要是做得好,还能帮到隔壁那个人。” 毛豆眼睛亮晶晶的,却乖乖地没有出声打断哥哥姐姐说正事,只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黑豆也觉着隔壁那人可怜,沉声道:“既然你已有了主意,就说说看,我一定尽力帮。” “一会呢哥你去隔壁把客栈伙计给引开,我进去和他说几句话就行。” 黑豆点点头:“这个容易,我就说要他带我去厨房看看,买点肉干什么的备着路上吃就是。” 李妍年笑道:“嗯,我正好跟着一起过去,说帮他看着人,那伙计准不会推辞。” 黑豆正想问她准备过去做什么,就见李妍年面上又没了表情,朝着一个方向出神看着,然后是熟悉的一声“噗”,边上无端端冒出一个大箱子来。 兄弟两个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并没有很惊讶,只是有些好奇地围过来,十分神奇地看着李妍年拆开箱子。 在看清楚箱子里装着的东西的时候,黑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胡椒?” 李妍年倒是有些惊讶黑豆认得这个,黑豆会意解释道:“昨夜听事由,根子就在这胡椒上,你既然要去帮那人,我猜你这回跟神仙要的,必然也是这东西吧。” 原来是这样。李妍年朝他笑笑:“这东西也就咱们这里贵,神仙那里十分不值钱,咱们是帮人也帮己,互利互惠罢了。哥,现在就是为难这些东西咱们怎么给人弄过去。” 用剩下的花呗余额买的18斤胡椒店家是一斤一袋这么分装好的,东西是不重,就是外头的包装袋不好现在人前,总得想个法子另外找个容器装了。 黑豆这时一眼就瞧见了屋里摆着的浴盆,一拍脑袋笑了,手指了指跟李妍年说道:“我看用这个正好,就是你跟毛豆搬得动吗?” 李妍年还没说话,毛豆拍着胸脯自信道:“哥哥,我搬得动的,看我的吧。” 两兄妹都笑了,事不宜迟,当下三人一起动手,把胡椒一袋一袋地拆了倒进浴盆里,纸箱被李妍年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折好,18个白色拉链封口袋子李妍年觉着留着装东西挺好的,还防水,也细心收了起来。 三兄妹准备得当,由黑豆打头先去了隔壁香樟房,没过一会儿,便转了回来,故意大声叫李妍年:“二妞,别玩了,快过来帮着看一会儿人。” 李妍年和毛豆打了个手势,让他乖乖在屋里等着,自己过了去。客栈伙计正觉着白白守着人无聊难受呢,有黑豆来找他开溜一会儿,求之不得,更何况屋里也不是没人看着,当下放心带着黑豆去了后厨。 李妍年见人都走了,才轻轻关上门,绕到了屏风后头。 寻死不成的徐子君果然是躺床上,李妍年还以为他是睡着的,走进了一瞧,人却是睁着眼的。 徐子君正愣愣出神,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回过头来,眼前却是个十分眼生的小丫头,以为她是好奇来看热闹的,不由苦笑道:“你这小丫头,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没大人看着,就胡乱进别人屋子?” 李妍年眨眨眼,淡然笑道:“我不是胡乱进的,我就是来找你的。你既然都有寻死的决心,敢不敢再赌一把,信我一个小孩子,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徐子君越发觉着苦涩难当:“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心眼这么坏,拿我寻开心,你家大人呢?” 李妍年怕黑豆没办法把人拖着太久,也不跟他打太极了,单刀直入道:“人道一两胡椒一两金,我这里黑黄金也不多,就240多两而已(此处一两是37.38克左右),却只要你50两黄金,不知道,你出不出得起这个价格?” 徐子君眼神忽地发直,难以置信地转头来看她:“当真?你没在跟我说笑?” 李妍年见大鱼肯上钩,笑得越发笃定:“当不当真,你只要拿得出50两黄金试试,不就知道了?” 徐子君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的小姑娘,心下纠结再三,罢了,不过是拿出50两黄金让对方看一眼而已,难不成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抢不过这个小姑娘? 当下一咬牙,也不避讳她,从床脚的包袱里摸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说道:“出门在外,身上多有不便,黄金倒是没有多带,只有这银票还能抵一抵,你看看,这银票是大同银号的,只要有银号的地方都能换。” 李妍年一看只是张银票,脸上就有些失望,原本还指望着对方身上能有些现成的黄金。不过仔细想想,就跟自己以前出门只带卡和一点零钱坐公交一样,钞票那么点轻飘飘的重量自己都不爱带,更何况这里死沉死沉的银锭金元宝呢。 徐子君原本还对李妍年充满怀疑的,但看她不十分满意银票的样子,心倒先提起来了,生怕她一个不乐意,这笔生意就黄了。
第三十四章 一刻钟后,徐子君看着眼前一大盆满满的胡椒,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恍惚想起腊月时刘云贵找上门来,苦苦巴结自己,央着自己一同出些本钱,助他拿下杜家这船胡椒的样子,眼前忽的一晃,又是他昨天晚上翻脸无情,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模样…… 还是妻子杨氏说的对,刘云贵就是个唯利是图无信无义的小人。可惜自己有眼无珠,又被猪油蒙了心,根本听不进杨氏的话。为了凑本钱,不但把家中田宅都给抵押了,连着杨氏的嫁妆,也被自己…… 徐子君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没了刘云贵当初许诺给他的一半厚利,他身上这些银票根本赎不回全部的田宅,更是没有脸面去见杨氏。一腔悔恨接着酒意发酵,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徐子君越想越是绝望,这才解了腰带系到床架上,想要上吊自尽,一了百了。 谁想还是酒醉误事,昨夜环系得松动,他脖子套在里头过了半夜,不止没死成,还一大早地惊动了不少这客栈里的客人,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小姑娘进门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自厌自弃,琢磨着如何托人把银票捎回家,自己再另外找个安静地方了结自己算了。 但现在…… 徐子君又看一眼那一粒粒圆滚滚黑乎乎的胡椒,怎么看怎么喜人。他忍不住出五指,狠狠插入其中,那粗糙真实的触感,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梦。 徐子君一想到刘云贵要是知道自己不仅进到了胡椒,而且收货的价格还不到杜家出货的五分之一,脸上会有什么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再一想到那小姑娘领走时和自己说的那句话,只要自己能把这些胡椒销出去,以后胡椒要多少有多少,优先供给他一人。徐子君便更是忍不住,对着那一大盆胡椒嘿嘿笑了起来。 真是幸亏刘云贵骗了他,幸亏他喝醉了,幸亏他没死成……徐子君心中百感交集,万般感谢命运,没在最难的时候,让自己万劫不复。 又是感慨,又是庆幸,徐子君满是珍重地将装着胡椒的浴盆推倒衣架后头。有窗幔和衣架的遮掩,来人要是不绕到后头,是看不见这些价比黄金的胡椒的。 那边客栈伙计打发走了要买肉干的黑豆,回来一推门,见屋中并没有人守着,心里大叫不好,那小丫头果然没有定性靠不住,这香樟房的客人可千万别这么一会儿就出了事。 他心急火燎地冲到屏风后头来,见徐子君还活生生地坐在床上,才松了一口长气。 “欸客官,您怎么起来了,觉着好些了没有?要不要我叫人送些热水进来?哎呀我想起来您早饭还没吃呢,要不要顺便也叫人送了早饭?” 伙计一口气说完,正有些忐忑不安地瞅着徐子君的脸色,却听刚刚还寻死觅活的人语气十分轻快地开口说道:“你不说还不觉着,那就劳烦你都送些进来。另外再替我去街上买几个麻袋,这些钱先垫着,要是不够了你再回来问我拿,多的便留着吧。” 伙计愣愣地伸手接过徐子君递来的一百文铜钱,心想一大早的忽然又要人买麻袋干什么啊,那不成上吊没死成,要换麻袋把自己给蒙死? 徐子君见他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不禁好笑:“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想死了,昨天是喝醉了酒一时想不开,早上惊动你们,心里想想也是过意不去。你们店开着好好的,平白无故死个人在里头,多晦气!全是我的不是,还劳烦你跟掌柜伙计们说一声,晚上我做东请你们喝酒,既是去去晦气,也是同你们赔个不是,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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