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听了两遍才听清楚他是想问你想要干什么,她耐心的回答;“我想要救你,你现在这个情况,快别开口说话了。” 小乞丐虽然眼神中还有着警惕,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徐清麦扯开他的衣服,他穿的麻衣已经破破烂烂了,不知道风吹雨淋了多久,被她一扯直接碎了。 徐清麦:……有些尴尬。 “到时候我赔你一件。” 她审视那小乞丐的胸口,随着呼吸节奏的起伏,几个地方明显凹陷了下去。 “这就是三凹征,看到了没?”抢着时间对扶着小乞丐的莫惊春和在一旁蹲着的刘若贤教导了几句,“病人一旦发生这样的现象就说明他呼吸困难了,大概率是咽喉与气管发生了阻塞,严重的可以导致死亡。” 刘若贤问:“那这时候要怎么做?” “切开气管,套个管,让他呼吸先通畅起来。” 说完,徐清麦不顾小乞丐变得惊恐的眼神,手找准了他的喉结往下的位置,然后干脆的将手术刀割了上去,切开了皮肤,鲜血流了出来。 人群中响起了尖叫声和骚动声。 庆仁堂的掌柜煞白着脸,虽然他看不懂徐清麦是在干什么,但是下意识的喊了起来: “神医正在诊治病患!安静!” 如此喊了两遍,人群中的恐慌才逐渐消弭然后平静了下来——主要是这位女大夫看上去太镇定了,并不像是忽然之间得了失心疯,而且刚才的抢救也让人印象深刻。 说不定她真的是在救人? 还有一个很关键,那就是徐清麦的技术水平很高,避开了甲状腺附近的血管,让现场不至于看起来鲜血淋漓,否则吃瓜群众们恐怕没法接受得那么顺理成章。 小乞丐极惨,叫也叫不出来,头被莫惊春死死的固定住。 “按住他的四肢!”徐清麦冷酷的道,“别动!” 这个小乞丐的病情进展极快,呼吸困难总共分四度,他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度,没时间再给他做麻醉以及其他术前准备,只能这样子来了。 徐清麦的手指已经探查到了小乞丐的气管和环状软骨,进程极快。 “这个手术不难,难的是要找准位置,只能在第3、4气管环的位置开口,切上了或者是切下了都容易损伤到其他的身体部位。”难得遇到一例新类型的手术,徐清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教学的机会。 气管切开术,她在急诊轮值的时候也只做过两三次,倒是在系统的虚拟手术室里做过不少。因为很多危重疾病都需要气切。 切好了开口,她将刚准备好的一次性气管套管插了进去,固定好,取出了管芯。 这是和胸腔引流包同时在系统上架的东西,同样属于一次性的基本医疗耗材。 做好了这些事情,那小乞丐已经昏死过去了。 徐清麦站了起来。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小乞丐自己给不给力,能不能自主呼吸了,这里可没有呼吸机提供。 刚站好,她就对上了一大群人炯炯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有人大胆的问:“神医,给我们说说,这小乞丐刚刚是怎么了?” 那摊主忍不住又喊了一句:“和我没关系!我只追了一下他,还没开始揍呢!” “的确和你没关系。”徐清麦道,又看向地上掉落的那两块蒸饼,话锋一转,“但是和你的蒸饼有一点关系。”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有人惊恐的喊道:“莫非这蒸饼有毒?!” 摊主气愤至极,脸涨得通红:“神医,你可不能乱说话啊!我在西市卖蒸饼都卖了三四年了,可从来都没出过事!” “我不是说你的蒸饼有毒,”徐清麦道,“而是,它太烫了!” “太烫?”大家很惊讶的问道。 徐清麦看向不远处那个蒸饼小摊上还在徐徐往上冒的白色蒸汽,她也是刚刚才想通的:“对,这个小乞丐吃得太急,所以才呛到了气管里。然后因为太烫,咽喉和气管估计被烫起了水泡,堵住了进气儿的地方,于是就呼吸困难了。” 她尽可能用大家都能理解的话语来解释。 而且,徐清麦怀疑这小乞丐一直都用这种习惯来吃东西,可能早就被烫伤了,只是这次终于量变引起了质变。 大家都惊呼起来,甚至觉得后怕。 “原来吃得烫也能要人命啊?!” “那糟了,我就爱吃烫的!” 人群中有声音证实了这一点:“这小乞丐吃东西就是这样的,和饿死鬼一样!” 有人替小乞丐说话:“也不能怪他,我看他也可怜,有的时候一天都吃不了一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拼凑起小乞丐的身世。 原来,这小乞丐是并州人,前两年并州旱灾,民不聊生,他们一家便开始往长安逃。结果在路上,一对父母,两个姐姐全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到了长安城。 几岁的小孩子,被当时西市上的帮派控制着去当乞丐,到处讨钱。 “不过啊,讨来的钱其实也不归他们的,”有街上的小贩道,“也是挺可怜的,一天到晚就只有一顿饭吃。” 后来嘛,朝廷肃清了一遍东市和西市的这些帮派和势力,这孩子就成了孤家寡人。 “以前有人管着,好歹还有个住的地方,现在没地方住,就在墙角对付一宿。”那人道,“能讨到一点东西的时候,就能吃顿饱的,讨不到的时候,挨几天饿也是有的。” 并不是西市的人不热心,而是那么多乞儿,再热心也不够分呐! 徐清麦叹了口气:“难怪那么瘦。” 她转向那卖蒸饼的小贩:“他偷你的那两个蒸饼,我替他付了吧。” 小贩顿时不好意思:“怎么能让神医出钱?算了,不过是两个蒸饼,看他可怜,便给他吃了又如何?我只是厌烦他一上来就偷,那手还忒脏!”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世道如此,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沦落到去当盗贼呢?”徐清麦轻声道。 这句话说得大家心有戚戚焉。 西市比东市接地气很多,这里售卖的货物、开的酒坊食肆,所面向的都是普通的长安市民。因此,也鱼龙混杂,不管是酒坊里那些可能是被人贩子带来的西域舞娘,还是在街上奔跑乞讨的乞儿等等等等,哪一个身后没有血泪故事? 这里的人,见过更多的苦难,更理解徐清麦所说的话。 将小乞丐带回到钱家之后,徐清麦犯了难。 这孩子现在这个状况,肯定是要有人在旁边守着的。 钱家掌柜表示可以把他放到自己钱家另外的医馆,而莫惊春表示他这几天可以过去守着。徐清麦拿了抗生素给到他,又教了一些到时候可能会用到的急救措施。 徐清麦不知道,就在她为小乞儿做诊治的时候,显德殿内关于到底是用仁义还是要用酷法来治国的讨论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 周自衡作为知道结局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魏徵:“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启示。” 封德彝:“人心不古,大乱之后必然民风更加败坏,若是不加以严格管束,恐怕天下更加动荡!” 魏徵针锋相对:“封相公将人想得未免太悲观了。若是如你所说,人心不停地恶化下来,那现在世间岂不是成了鬼魅之地?” 封德彝:“你这是狡辩!秦始皇统一六国,依靠的是严峻的秦法,而汉朝绵延多年,实行的也是王霸交杂之术!陛下,魏徵只是个书呆子,从来没有治理过天下的经验,切勿听他的!” 周自衡暗中摇头:怎么就忽然变成人身攻击了?就和后世网络上吵架一样,一般用上这招的人往往正是因为自己无话可说了…… “读史,使人明智。管理天下的经验,其实在历史中都可以找到。”魏徵不疾不徐的道,“而封相公所举的例子恰恰也验证了我的话。秦二世而亡,正是因为苛政与酷法!而汉朝的文景之治,也正是因为汉文帝轻徭役、薄税赋的决策!” 封德彝气急,开始了自己的反攻。 而其他的朝臣们也都加入了这一场辩论,开始站队。 周自衡作为一个七品的补阙,在这样的场合是没份说话的,于是他只能默默观察场上的人。他发现诸如封德彝、长孙无忌这般在关陇世家掌权的人,往往更崇尚强权,这和他们的出身或许有关系,毕竟关陇世家们就是靠着军事上的强权而出头的。 比起缥缈的所谓“民心”,他们更相信自己手上的刀,身下的马。 而诸如魏徵、王珪、甚至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文臣,或者说是读书人,则更倾向于用仁义治国。 场中一时分为了两派,不相上下。 周自衡便又偷偷的瞅了两眼李世民,发现他正好整以暇的靠在座椅上,看到臣子们相争的场景并不觉得担忧,脸上反倒显出几分轻松。 周自衡心中一动:“看来,他心中其实早有决断。不,说不定这个事情,其实都是他示意魏徵提出来的,好让他的想法立刻落地……” 贞观之治,李世民以“宽仁”和“爱民”著称,若是他本人不强烈认同这样的政治思想,即使仁义派获胜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年。 人可以装几年,但不能装一辈子。 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能装一辈子,那又何必计较他是不是装的呢? 正当周自衡脑海中那根历史八卦的雷达疯狂响动,然后他在努力记忆大家的反应想着好回去和徐清麦好好说道说道的时候,战火终于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周补阙,你是如何想的?是支持酷法治国还是支持仁义治国?” 封德彝气冲冲的问他。 他是目前场上唯一没发表意见的人了。 封德彝其实明明知道他刚才是站在魏徵这一边的,但刚才看着这小子悠闲的坐在一旁,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就觉得他可恨。非要把他给拉下水不可。 周自衡:……终究还是躲不过吗? 他虽然有意要在这样大佬遍地的场合里低调,但既然事情落在了自己头上那也是绝对不怵的。 当即,周自衡站了起来,对着李世民和封德彝拱手道: “微臣认为,轻徭役、薄税赋、重教化、以德化民,以怀柔来治理天下才是现今的大唐所需要的。” 李世民倒想要知道这位年轻的周十三郎能够对这样的朝政大事做出什么样的讲解,很有兴趣的虚点了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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