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这个病因的是十九世纪的日本医生,他们通过对相关死者的解剖,在死者的肝脏切片中发现了大量的血吸虫卵,后来又发现了钉螺与血吸虫之间存在的关系。所以,这种血吸虫也被命名为“日本血吸虫”。 徐清麦虽然很厌恶这个邻国,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医学在十九世纪与科学融合之后得到了很大的进步。 “钉螺,血吸虫!”孙思邈凝起了眉,这和自己的判断既有相同又有不同,他忽然问道:“如果能有四娘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显微镜,可否看到这些小虫?” 徐清麦点点头:“应该可以。” 简单的显微镜看个血吸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孙思邈这才长叹口气,很是向往:“若是能尽早看到这显微镜就好了。” 徐清麦忍不住问他:“道长就这么笃定我说的是真?” 孙思邈深深看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睿智与笑意,高深莫测:“直觉。” 徐清麦:……好的吧。 她也庆幸,还好孙大佬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然很多东西她的确没法编。 孙思邈问她有没有治过这种血吸虫病,这让她有些为难,也只能摇摇头说自己也没有办法。刚才那个明显就已经是晚期了,在现代的话可以进行脾切除和其他各种手术,甚至是进行肝移植。但很明显,这些都是她现在没法做的。 孙思邈让刘神威拿来纸笔:“那就只能清淤保肝了。” 徐清麦知道意思,这就是保守治疗了,能活多久只看患者的运气。 将那位病患又叫起来,孙思邈给他开了几剂药方,又温言几句之后,便让他回去了。 徐清麦看着他佝偻着却又因为肚子巨大而显得姿势很别扭难受的背影,忍不住叹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样的情况即使是在现代,她也是见过很多的。医院就是这么一个可以让人看透人生的地方。 孙思邈淡淡道:“这句话倒是很贴切,即使是生病,那些高门大户里的权贵士族与村里种田挑担的老百姓生的病也都完全不一样。” 徐清麦眼睛一亮,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抽空整理出的病案,便急急的从箱笼里翻出来给孙思邈看。 “您看看。” 孙思邈看得很认真,翻完后抬头看向徐清麦,眼神有点复杂:“这医案是你自己做的?” “自然。” “可否给别人传阅?” “当然可以。” 孙思邈轻叹,将医案给刘神威:“你看看人家的医案。” 刘神威好奇的接过来一看,这下也看得入迷了。 “自从淳于意开创医案之先,大家纷纷讨论有没有必要做医案,”孙思邈道,“假如他们看了四娘你做的这些医案,便不会产生任何争论,这才是真正需要花时间去做的医案。” 徐清麦汗颜,于她来说,这不过是已经浸淫到了骨子里的工作习惯,在医院如果不好好写病历的话是会被罚钱的!几个月工资可能就这么没了! 刘神威翻看的时候也暗暗心惊,这一份医案都对应着一个病人,从他的身高体重年龄到具体的查体状况,病症和曾用药和过往疾病史等等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只要仔细的看下去,他甚至能在脑海中大致的勾勒出每一位病人的形象。 这种记录的方式,比他自己现在用的可详细太多了。 徐清麦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下次遇到难治的病,或许翻翻以往的病例就能找到灵感。” 孙思邈对刘神威意味深长的道:“医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经验!而这些,就是宝贵的经验!” 让你小子平时好好记医案结果就爱磨磨蹭蹭! 刘神威也跟着徐清麦好几天了,知道她白天都很忙,但人家还有时间把这些东西给做出来,而且还做得那么好。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终于服气了。 也难怪相同的年纪,人家的医术就是那么好! 刘神威对徐清麦拱手道:“小道心服口服!” 孙思邈抚着自己雪白的长须,眼中闪过笑意。他这个小弟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性格还有些跳脱,做事也不够踏实,还有点恃才傲物,如今总算是能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了。 徐清麦谦虚了几句,然后想起自己拿来这堆医案要是干什么来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瞧我这记性。我是想给您看看,穷苦人容易得的是什么样的病。 “排在第一的是肠胃方面的疾病,病因我猜测大多是由于喝了不洁净的水而感染了细菌或者是病毒。其次,您猜猜,是什么病?” 孙思邈沉吟:“眼病?” 徐清麦一拍掌,敬佩道:“您可真厉害。排在第二多的就是眼病。尤其是沙眼,这些也大多都是因为用眼习惯不好不卫生造成的。” 另外还有就是骨节炎、佝偻病,这些是营养不够且每天干体力活造成的,还有肺痨、喉症、疟疾等等。还有不得不引起关注的是——女性疾病,几乎每个人,是的,每个已婚妇女都或多或少的会有妇科炎症。因为卫生、因为难以启齿,因为从不去或者无法去看医生,然后就越来越严重。 孙思邈拿着这一堆沉甸甸的医案:“你有心了。” 刘神威在旁似是想到了什么:“所以徐大夫你才想着在屯里面进行讲学?” 徐清麦点点头:“对!让他们喝烧开的水,勤洗手,注意卫生习惯,能从根子上解决很多问题。” 她现在算是理解为什么后世开国之后不久就要开展轰轰烈烈的爱国卫生运动了,又是改建厕所又是改建牲畜棚,真的是需要! 后面两个她做不到,只能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她与孙思邈聊自己的一些发现,以及后续的一些计划,聊了很久。 孙思邈回到自己房间后便一直在打坐。刘神威知道自己师父其实是在思考一些事情,便蹑手蹑脚的打算出门,免得打扰到他。 不过,第二只脚还没踏出去,就被叫住了:“给我拿纸与笔来,我要写一封信。” 刘神威拿过去后疑惑的问:“您给观主的信不是早就已经写完了吗?” “谁说我要写给他了?”孙思邈道,“我要写信给姚菩提与许仕粱!”③ 刘神威一愣,吴兴姚氏和姑苏许氏,师父不是向来与这些世家医关系不睦吗?怎么会忽然主动要写信给他们? 孙思邈运笔如神,洋洋洒洒。 他心中感慨,徐娘子,既然你一腔赤诚,妙手仁心,那老道不妨再帮上一帮!既是帮你,也是帮这天下杏林! 周自衡这一天没再见到徐清麦。 两人没在一起用晚膳,因为他们这几人一整天都在忙着折腾村口那粪坑,即使不用自己动手,光是站在那儿已经被熏得不行了。 粪肥虽好,只能远观。 周自衡回来后,直接去洗漱了,用手工皂洗了两遍这才作罢。这还是怕让屯户们烧水有点折腾,要是换在自家,他能再多洗一遍。洗漱完再用好饭,回到房间时,徐清麦已经睡着了。 周自衡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轻手轻脚的给她关上了门,转头去了杨思鲁的房间。 杨思鲁有些懵。 周自衡:“今日我与你挤挤。四娘有少许洁癖,我怕她睡不好。” 而咱俩,反正今日都已经是一起臭过的难兄难弟了。 杨思鲁无语,让了一半床铺给他。 一时又有些羡慕,周录事与徐大夫的感情可真好啊,要是自己的妹妹也能够找到这样的夫君就好了。 这时候,他听周自衡问:“你说,现在江东犁的事情应该传回江宁县了吧?” 杨思鲁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如果朱屯副与陈主簿一直盯着春巡的话,那可能早就知道了。不过……看甲字屯的情况,他们应该之前还不知情。” 不然依着他们的性格,怎么着也会在在甲字屯使点花招。 周自衡在黑暗中翘起嘴角:“现在知道却是晚了。真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不知道赵屯监的那封信到达长安了没有?算算日子,一个多月了,应该也到了。 其实,江东犁的消息传入到朱十安以及程琰的耳中和周自衡杨思鲁想象的时间差不多。 大概在他们踏入甲字屯的时候,那边就收到了来自于丹阳与句容等县的消息。 朱十安原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在家砸了一个自己非常喜欢的茶盏。 “竖子!” 陈琰满口苦涩,同样恨得牙痒痒,但心里又酸溜溜的:“赵屯监与周录事做事未免太独断专行,推广新犁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与我等说一声!” 这样,他们也能在请功的时候分润一二,而且这里面还能再操作操作。 朱十安冷冷瞟他一眼:“想必屯监早就将请功的折子给递上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再蠢也能想到自己之前可能是被屯监赵卓以及周自衡联合起来给摆了一道。朱十安向来恃才傲物,眼高于顶,自觉在润州屯只有他一人是最厉害的,此时却仿佛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陈琰小心翼翼的问:“朱屯副能否探听到长安的消息?如果能将那份折子先压下来一段时间,咱们或许还能谋划一二。” 朱十安叹口气,眼睛眯了起来:“我尽力而为。” 这样一份大功,他的确也有些眼红。 陈琰忽然想到一事,然后嘴角露出一抹阴险狡诈的笑意,他对朱十安道:“屯副,您说,如果下面的人知道了屯监与周录事竟然打算独占功劳,他们会怎么看?” 朱十安挑起眉,和陈琰对望一眼,两人的心情忽然都好了很多。 此时的长安城中。 司农寺少卿正在自己的官邸中查看从各屯监处递上来的公文,这是他的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看到满意的,放到一边,等到时候汇报给寺卿,看到不满意的,直接在上面画了个叉,甚至骂得狗血淋头。 然后他看到了润州屯赵卓递上来的公文。 “赵卓此人,平庸无能,不过好在四平八稳,知道轻重,不会给我乱来,和润州屯倒是挺搭的。”他心中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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