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远道涨红了脸,刚才的勇气一下就抽离了身体,他在大家的注视中低下了头,忽然就很想要转身离开此地,心里恨不得给自己扇两巴掌。 的确是太冒昧了! 这时,他却听到头顶上传来孙思邈温和的声音:“你可是在姑苏城中开医馆?” 侯远道忙不迭的点头。 “那不如这样,”孙思邈沉吟片刻,然后道,“后日,老道借你的医馆一用,为大家讲解《素问》,有想要来的、愿意学的都可来一听。如何?” 人群安静了一瞬,然后一下子就爆发了更大的热情。 “孙仙长此话可为真?” “自然当真。” 侯远道疯狂点头:“在下愿意,愿意得很!” “后日我们一定去!” 有老者颤颤巍巍的下拜:“孙仙长不愧为悬壶济世的大医,仁心仁术,在下替我等……谢过孙仙长!” “谢过孙仙长!” 在大家的致谢声中,孙思邈和徐清麦回到了牛车了。 徐清麦对着孙思邈露出轻松调皮的笑容:“道长不愧是道长,简直是全民偶像。” 孙思邈不懂偶像这个词,但也大致能猜到意思。 他笑着摇头:“这些都是虚名,老道不过是一山林大夫罢了。况且,我也是受到了四娘你的启发。” 他以往专注于治病救人,很少将视线放在这群民间的草头医上。上次春巡的时候,他见徐清麦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将屯户们召集起来做卫生知识的讲学,便觉得这个形式很有用。 “如四娘所说,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只有人多了,才能形成更大的影响力,才能救治到更多的人。”孙思邈悠然道。 他以前不是不明白,只是世道纷乱,让他看了觉得心塞,索性隐居避世,一心求仙,眼不见心不烦。但这次游历,让他认识了如徐清麦、周自衡这样的年轻人,便也悄然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这世间,似乎还是有希望的。 公开手术结束后,徐清麦新结识的这些名医们也都相继准备离开姑苏,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但大家都互相留了通信地址,约定之后要多联系多交流。 姚菩提和高禹也走了,还有钱浏阳等。 钱浏阳走的时候,徐清麦与孙思邈去送他。 在姑苏城外的长亭,他们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 钱浏阳看向徐清麦,温和的道:“徐小友,之前的一些知识,老朽可否带到太医院中与大家探讨?” 徐清麦惊喜极了:“当然,我很期待收到您的来信。” 钱浏阳:“老朽这两天经常在想,手术之道,听上去似乎和疡医无异,但实际博大精深。只是,若是不加以规范就大肆的传播开,恐怕会引起无数的事故。小友对此如何看?” 徐清麦沉吟了一下:“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以我的浅薄之见,这件事情恐怕要依靠朝廷的力量才能最终形成规范。” 她看向钱浏阳,说出两个字:“立法。” “将医与药列入到法律的范畴,用律法来约束人们的行为,自然就会减少很多冲突,也挽救很多人滑向深渊。” 钱浏阳思索片刻,然后叹了一声:“难呐!有权制定律法的,往往不懂医……”说到这儿,他停住了,然后摇了摇头,恢复了原本的谨慎:“算了算了,多说无益。” 徐清麦揣测他的态度,模棱两可的说道:“所以医家更要争取到话语权……” 钱浏阳没答话,只是看了她一眼,最后道:“徐小友,说不定不久之后你就会回到长安。我很期待在那儿见到你。咱们长安见。” “长安见。” 他和自己的学生沈永安上了马车。 在车上,钱浏阳闭上眼,看上去是闭目养神,但沈永安知道自家师父肯定是在想什么事情。 他忍不住问:“师父苦恼什么?徐娘子说得也有道理。” “你懂什么?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钱浏阳对着他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睁开眼把他给骂了一顿,“让你平时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这下总该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了吧? “高禹、刘神威,更别提还有徐四娘,比你年纪也大不了多少,你看看他们,再看看你!” 钱浏阳越说越气:“回去给我把《素问》和《伤寒杂病论》各抄一百遍!” 沈永安低声的“哦”了一句。 他不敢回嘴,而且也没法回嘴,因为师父说的都是对的。高禹和刘神威两人与他不相上下,在某些方面还胜过他。至于徐四娘,他原本以为是弱鸡,却没想到人家是大鹏,直接扶摇直上了。 沈永安握紧拳头,眼中飘过不服气。 三年,三年后我必然会胜过你们……不,胜过高禹与刘神威! 至于徐四娘,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姑苏,顾府。 已经恢复了神采的顾二夫人正在绘声绘色的向顾老夫人以及其他几位世家夫人讲述自己那天在手术室里的见闻。 “哎,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我看到那血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动不了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三娘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可要怎么活啊!”她现在提到这件事,眼角都有着泪光。 顾三娘子是她唯一的孩子。二房其他几位郎君都不是她亲生的。 顾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三娘如今都已经转危为安了,你也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也是三娘命大。”顾二夫人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反正当时我的心啊,是冰凉一片。结果,徐大夫一点都不紧张,临危不乱,你们是没见到当时她的那个样子,简直是有大将之风。” 她把当日的情况细细说来,听得所有人都一惊一乍的,欲罢不能。 “徐四娘真如此厉害?”有一位贵夫人问道。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还有一位贵夫人放下茶杯,蹙起了一双眉毛,细声细气的道:“只是听上去太过血腥了一些。如今大家都说徐大夫给人摘胆,她一介女子,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胆量。要我说,女子还是要贞静一些才好。她原也是官夫人,何必去出那些风头?就算是给人诊病,那把把脉不就好了?” 顾二夫人听了不高兴了,她现在绝对是徐清麦的忠实拥护者。 “姐姐这话说得,这治病救人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高下之分不成?况且,这世上还有着女将军呢,平阳昭公主不就带着兵将上了战场,可见女人也不是非要贞静不可的。” 那贵夫人讪讪的:“妹妹这嘴可真是不饶人!我也就随意一说,你可别当真。平阳昭公主何等人物,自然和我等凡人不能比。” “那徐娘子也非凡人。”顾二夫人不假思索的道,“你们瞧好了,徐娘子以后定然是名满天下的名医!” 这一点在座的贵夫人们是赞同的。不说以后了,不过几天时间,整个姑苏城几乎都知道了徐娘子的大名,从食肆到酒坊,再到邻里乡亲,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想必,离整个江南地区都知道她也不远了——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今天出现在顾家,还不是想让顾家人帮忙牵线,想请徐娘子去自家看诊吗? 于是,大家又有些嫌弃刚才贵夫人,觉得她说话真是不中听:好不容易有位出色的女医了,你还非得在背后嚼舌头,真要把她给逼回后院安心当官夫人了,那她们以后上哪儿找女医去? 真是没脑子。 这时候,正巧也有下人前来禀告: “老夫人,二娘子,徐大夫来给小三娘子拆线了。” 顾三娘这段时间还在娘家养病呢。 顾二夫人立马表示自己要去守着,而顾老夫人也很欣喜:“待你那边结束后,可要带徐大夫过来好好的聊一聊。老身还没有谢过她呢。” 其他人也都巴巴的看着她。 顾二夫人心情愉悦:“你们放心,且安心等着。” “你还是要多下床走一走,不能老是躺着。”顾三娘子的院子里,徐清麦正在给她拆线,这也是她在谈医论道结束后没有立刻回江宁县的原因。 “好吧。之前有些痛,不过现在好多了。”顾三娘子嘟起嘴,她现在对徐清麦十分信服,简直言听计从,甚至说话都带上了点撒娇的感觉。 “多走走,伤口反倒恢复得好。只要不剧烈运动就行。” 徐清麦终于将缝线全都拆了下来。她现在用的缝线是马尾巴毛做的,一开始自己研究,但始终得不到想要的效果。后来还是刘若贤聪明,想到让她找制琴的工匠,他们也经常用马尾巴毛来制造琴弦,最懂得如何对付这个东西。果然,专业的事情就要让专业的人来做,最后出来的效果还算是可以。 徐清麦打算回去后再用羊肠来试试。 顾三娘子看着拆线之后的伤疤,这让她十分的不开心。 徐清麦表示这个没有办法,现在没有可吸收的美容线,必然会留下缝合的痕迹。她以为是顾三娘子担心以后夫君会嫌弃她,没想到顾三娘子柳眉竖起,玉面含煞: “他敢!我为他辛辛苦苦的孕育儿女,还因此差点儿去见了阎王,要是他敢因此而嫌弃我,那不如和离!我不过是自己看了觉得不顺眼罢了。” 她只是哀叹,自己原本完美的身体啊! 徐清麦忍俊不禁。 她也对顾三娘子刮目相看,原以为她娇滴滴的,性格会很柔弱,实际上却很清醒,可见人不可貌相。而且,这些大唐的世家贵女们显然对于和离的态度还是相对比较开明的。 聊了一会儿,徐清麦又交代了一些后续的注意事项。 顾三娘子听出了其中意味,不舍的问:“徐大夫是要回江宁县了吗?” 徐清麦含笑道:“是啊,要回去了,我都出来大半个月了。” 她有些想家了,也想周自衡和周天涯了。 在给那位胆囊患者拆完线的第二天,徐清麦与孙思邈婉拒了一堆世家的邀请,登上回江宁县的船只,若无意外,第二日他们就能到达东山渡口。 那一天是六月初二。 中午的时候,徐清麦忽然听到从船只甲板上传来了阵阵惊呼声,她走出去一看,却看到所有人都惊惶之极的指着天空。她用手搭棚,眯起眼朝着天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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