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辰的小手不由抚上了父亲腰间的佩剑…… 宋三郎轻轻按住儿子,低声道:“不到时候。”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饥民那顾得上嫌弃碗里有没有米,领到粥以后没走出两步就捧着碗喝个精光。 这会儿轮到刚才的小男孩母子领粥,小娃娘亲陪着笑,语带卑微道:“官爷,刚才这孩子不小心把碗打碎了,能不能我们先领一碗让孩子当着您的面儿喝完,您再给盛上一碗?” “去去去,一边儿去,上面有上面的规矩,岂能因为你们母子例外,这天下若都如你这等刁民不守规矩,岂不是乱了套?” 衙役不耐烦把人往一边扒拉。 “官爷,我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您行行好,孩子还小,不能不吃饭呀……”孩子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衙役故意使坏,高声道:“你这无知妇人,你这叫妨碍公务懂不懂,没看见后面一堆人等着排队领粥吗?” “你叫大家伙一堆人等你一个人,你于心何忍,你问问后面的大家伙乐不乐意呀?” 孩子娘被衙役连忽悠带吓唬一通道德绑架吓得喏喏不敢言,不敢耽搁,忙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碗举过头顶。 刚才拿棍子的衙役朝着施粥的衙役使了个眼色,施粥的衙役故意不搅合粥锅,将上面最清水的都不能称之为汤的部分舀给小妇人。 排在小妇人后面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有些胆怯地望了眼前的衙役一眼,硬着头皮上前,举起手中的粗碗。 那衙役借着给她盛粥的功夫,故意摸她清瘦的小手,小姑娘浑身写满抗拒,却不敢反抗,死死地咬住下嘴唇,眼泪儿在眼眶里打转。 那衙役得了便宜,不多会儿又碰见个顺眼的,想要占人便宜,却不想小妇人是个烈性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 “你敢碰老娘一下试试?老娘活着日日诅咒你不得好死,死了变成厉鬼夜夜找你索命,朗朗乾坤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不怕遭报应,就尽管来,窦娥六月飞雪,看我敢不敢一头撞死,血溅衙门!” 一场大灾荒,小妇人的男人死了,腹中的孩儿死了,无所顾忌。 衙役被她眼中熊熊燃烧的仇恨镇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必要跟这疯女人一般见识。 衙役呲着牙花子,本想给她盛清水,又觉得这疯女人不好惹,指不定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情不愿搅和两下锅底,给盛了一碗稀汤。 领粥的长龙缓慢前行,到最后的时候,三口铁锅已然见底,一名衙差拎来一桶清水分别倒入三口锅中,这次真成“领水”了。 后面几乎排了一上午队的灾民怨声载道,这点清水那能填饱肚子呀? 那拎着棍子维持秩序的衙役假装好人道:“你说你们,早干嘛去了,明知道僧多肉少,还不早点儿来排队,这会儿知道抱怨起来了,这每天的份额都是上面朝廷里订好的,咱也想让大家伙儿都能吃饱肚子,可衙门里也没有余粮呀。” “我来问你,这朝廷每日订好的份额是多少斤粮食,供多少人食用,这粮食要求糙米多少,麸糠不得超过多少,这煮成的粥汤,汤又多少,米有多少?” 逆光中,宋三郎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来,高大的身影在一众人中格外显眼,三郎朗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给我想清楚了再说,若是敢胡说八道,上欺帝王,下愚百姓,本官取你狗头。” “天下正因有你这等欺公罔法 、狗仗人势 、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恶奴作乱,才致人祸天灾,百姓不得安宁!”
第163章 威压! 宋三郎话音落地, 施粥现场一片寂静无声。 灾民们全都愣住了,什么情况? 他们从未见过有人竟敢同县衙门里的人作对。 一众人的目光呆呆的望向三郎。 粥棚里几个衙役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大胆狂徒。 活腻歪了? 似巴县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县太爷便是土皇帝,尤其如唐兴德这般横行霸道, 行事又狠辣到无所顾忌之人, 在百姓心中更是积威深重, 他们眼里县太爷就是天王老子般的存在。 哪怕是阎王爷来了也是县太爷的官最大。 如此, 以致于在场人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宋三郎口中自称“本官”。 虽说穿着便服,其实三郎说话操的是标准的京城腔。不说这,就他那从容不迫的泰然步伐也非寻常人能走出来的气势。 几个衙役但凡有点脑子和见识就该掂量一下人家到底什么身份, 凭什么敢质问你,又为什么如此清楚大夏律法。 可惜, 他们自来就行事粗鄙,依赖暴力仗势欺人,早都不带脑子习惯了,这会儿看见有人胆敢挑事找茬, 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来揍一顿再说。 至于三郎所问朝廷规定每日施粥的份额是多少, 什么标准, 他们哪里会知道,更会不关心。县太爷说多少便是多少, 在这里县太爷就是比天还大的王法。 几个衙役听不出京城口音,却听出三郎是外地人, 这下心里更是不怕。 刚才拎着棍子的衙役, 剔着牙花子率先朝着三郎晃晃悠悠走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威胁道: “呦呵, 哪里来的刁民,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胆敢跑来县太爷的衙门口闹事,不给你松松筋骨,我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王法!” 与此同时,不远处几个吊儿郎当的带刀衙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亦气势汹汹朝着这边围拢过来做帮凶。 跟随在宋三郎身边的几名贴身护卫迅速以犄角之势将三郎护在中间。 锵!众护卫腰间的钢刀几乎同时出鞘,锋利的刀尖在阳光下泛出森森寒光,震慑全场。 众衙役霍然止步,彼此面面相视,刚才的嚣张气焰倏然不见,脸上露出紧张之色,纷纷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剑拔弩张之下,一旁围观的百姓们似乎意识到要发生点什么,谁也不敢发出丁点声音,俱都紧张地注视着场中。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宋三郎停了一下,吐出简单干脆一个字:打。 平静无波的语调近乎冷酷。 宋景茂被三叔身上的气势所慑,眉心猛得一跳,感觉此刻的三叔像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般杀伐果断,自信果决。 宋景辰快要不认识自己爹爹了,大眼睛里星光熠熠,满眼崇拜地看向他爹——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大丈夫当如是! 这帮子衙役很多都是唐兴德招上来的地痞流氓,若非地痞流氓在他手下也做不下去,强占良田,奸人妻女,为培养敖犬的凶性,纵狗行凶取乐,这一桩桩一件件,便是那强盗也干不出来。 一帮乌合之众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拿手,哪里是训练有素的朝廷侍卫对手,不多时便被揍得倒地哀嚎。 这可给围观的百姓们开了眼,平时谁没受过这些人欺负,俱都是敢怒不敢言,现下有人替他们出了气,只恨不得大声拍掌叫好,只心里这般想,却并不敢。 他们不敢,有人替他们敢,宋景辰拍着小手大声叫道:“打得好!本官乃是陛下亲封的爱民使,最见不得贪官恶吏欺压百姓,我命令你们给我狠狠地打!” 本官? 爱民使……? 围观的百姓们被小孩一番话弄懵了。 众人就见小孩指着刚才欺负孤儿寡母的衙役道:“尤其给我揍这个,本官最讨厌喧哗聒噪之人,你们来教他懂规矩。” 刚才这人无缘无故打了人家小孩胳膊,致使人家唯一吃饭的碗打碎,小孩哭两声,他还拿“不得喧哗”压人家。 宋景辰这是叫他现世报,打死你,你也不准给我叫出声来。 说完,宋景辰又绕到一人跟前,这人可是见识到小孩刚才的厉害,对上小孩一双人畜无害的漂亮大眼睛吓得直哆嗦。 宋景辰看着他,大眼睛眨了眨,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来,“你怕了吗?其实本爱民使这般生气,主要就是因为你,其他人都是受了你的牵连。” 说到此处,宋景辰故意停下来,朝着护卫们一摆手,“先别打了,歇会儿,大热的天怪累的,本官心疼。” 众护卫憋笑停手,退到一旁,宋景辰看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一众衙役,叹了口气,背着小手,踱着小方步道: “你说你们也真是的,身为衙差不比百姓们懂法,却是知法犯法,白白受人牵连挨一顿打,我都替你们冤屈得慌。” 挨打的衙差们闻言不由怒视刚才惹事的二人。 宋景辰又踱步来到刚才那人跟前,一副好商好量的口气: “这样吧,此事既然因你而起,不如这样,你若答应你一个人替他们挨揍,我就放了他们,都是衙门里的好兄弟,你也不忍心让你兄弟们替你受苦对吧?” 这人刚才施粥时故意使坏还道德绑架可怜的娘亲,说后面一顿人因为那位娘亲打不上饭,这会儿宋景辰便也道德绑架他。 只是这位衙差可没有那位娘亲善良,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宋景辰小脸面露为难,对着地上其他几人道:“他既然是不答应,那你们就有难同当吧。” 说完宋景辰着身后的护卫招手,只护卫们还没动呢,地上刚才还呻吟无力的众衙役们瞬间就动了,一拥而上朝着小孩口中的罪魁祸首拳打脚踢…… 看着眼前一群狗咬狗的丑陋场面,宋三郎没说话,一路进城来的所闻所见对辰哥儿的冲击太大了,孩子需要发泄释放。 需要释放的还有眼前被大灾荒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百姓们,刚才被欺负的小孩第一个带头叫好—— 哗啦,像是破冰的湖面裂开,骤然间呼啸般得叫好声响彻上空,无数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喷涌释放,麻木的人群抱头痛哭! 宋景茂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终于明白一向稳重的三叔为何要同这帮无足轻重的小卒纠缠。 巴县的老百姓积压了太多仇恨和不满情绪,若不释放,说不得那日爆发出来便是天大的祸事。 三叔如此做,既得官声,又平民意。 另,大灾之年绝不能手软,需得雷霆手段方能震慑他人,眼看就要夏播,中州之事必须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外面动静闹得如此之大,自然也惊动了县衙内宅的县令唐兴德。 唐兴德听完手下汇报,再结合中州巡抚那边给他捎来的口信,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是皇帝特派的钦差过来了。 唐兴德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按照以往的规矩,这上面钦差下来必会提前通知,好让下面做好准备迎接。 这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非但搞突袭,还上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必是来者不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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