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郎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南州的盐务不光是水深,还涉及到宫里的太子,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太子与靖王之争越发剑拔弩张。 中州是靖王的地盘,这南州便是太子的地盘,在凉州躲了几年仍是躲不过夺嫡之争,到底还是卷了进来。 上辈子一念之仁,死于夺嫡,这辈子有了妻儿牵挂,自然不会走那条老路。 宋三郎目光沉沉,深紫色的兽纹官服一片肃杀之气。
第179章 城南·梅园。 园子里最大的一处水榭半遮半掩, 掩映在一片梅海当中,飞檐翘角,雕梁画柱,朱檐碧甍上还覆盖着薄薄的残雪, 与深深浅浅的梅花相映成趣, 景致极美。 冯仑起身致开场雅词:亭台水榭、薄寒轻雪、竹边松下、孤鹤清溪、踏雪寻梅、扫雪煎茶、横琴膝上、林间吹笛……, 是为人间雅事也。 谢旭见自家表哥一袭深衣, 腰系锦带,举手投足,风姿雅然, 他忍不住眨巴眨巴眼,又伸手揉了揉——有点恍惚。 见惯了表哥在杨睿面前低头哈腰, 他都快忘记表哥以前的样子了。 他讨厌表哥在杨睿面前奴颜卑膝的狗腿样子,也知道其实书院很多人都瞧不起自家表哥,背地里说表哥就像是杨睿养在身边的一条狗,毫无文人风骨, 斯文扫地。 可冯家也好, 谢家也好, 两个家族都因为表哥的人脉在几年时间内迅速崛起。 自家从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东躲西藏的私盐贩子,再到今天能成为南州有头有脸的大盐商、能坐在南州最好的书院里读书, 全都是表哥带来的。 整个家族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表哥带来的好处,谁家要办个什么事儿,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找表哥的门路, 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来找他。 表哥长袖善舞,三教九流, 什么人他都认识,什么门路他都有, 只要表哥开了口,几乎没有人不给表哥面子。 他能感受到表哥有时候也烦不胜烦,但表哥好像又很享受被家族里的人需要,被家族里的人重视,就好像在杨睿那里失去的东西,在被家里人需要的那一刻得到了补偿和满足。 谢旭正跟那儿正胡乱想着,忽听到杨睿开口说话,赶忙坐直了身子,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上次杨睿说话他走神害得表哥出面为他擦屁股,这次不能再让表哥操心了。 就听杨睿缓缓道:“今日宴请诸位,一为赏梅,二为欢迎景辰来我们南州府——来,辰弟,哥哥敬你。” 杨睿同宋景辰称兄道弟,言词间一副熟稔口吻,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俩人关系匪浅,只有冯仑清楚,杨睿对宋景辰如此热情并非是他们家惧怕新来的布政使大人。 他唯一的目的就是通过宋景辰控制住宋景辰他爹,以避免节外生枝,耽误了太子的大事。 杨睿想要拉拢宋景辰,宋景辰也想要打入敌人内部帮他爹爹探听消息,只他自小就会拿捏人,现在明面上是杨睿有求于他,他怎么可能让杨睿做甲方掌控局面。 小宋总可是一辈子都没做过乙方,即便是身处乙方的位置,那也是“乙方甲做”。 “我爹禁我饮酒,杨兄忘了?我记得上次在聚贤楼门口杨兄邀我饮酒,我同杨兄说过的。” 宋景辰朝杨睿扬眉一笑,拈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小弟以茶代酒了。” 说罢喝下。 俩阎王打架,哪个也惹不起,旁边几个人都不敢发出动静来,生怕惹了杨睿,对方把怒气发到自己身上。 谢旭暗暗佩服宋景辰:好家伙,接连两次当众不给杨睿面子,果然是有个好爹比啥都实用。 杨睿还从未被人一再的驳面子,袍绣底下的手指攥紧手中酒杯。 杨睿的面子掉了,冯仑就得替他捡起来,见状忙出来打圆场道:“来来来,我们大家一起敬公子一杯,美景佳肴,感谢公子为我等安排这场梅花盛宴。” 光会圆个场显然是不够资格做杨睿心腹小弟的,南州城愿意巴结杨睿的人多了去,又不差他一个,最重要是要让杨睿看到他的忠心。 杨睿心思深沉,根本不信世上有什么真正的真诚,他要的不是真城的人,他要的是听话又忠诚的狗。 狗是什么? 狗是没有尊严的,尤其是在主人面前更不需要什么尊严,听话会讨喜才是他想要的。 冯仑呵呵一笑,拎起桌上的细颈大肚玉壶春瓶道:“这是窖藏五年的梅花酒,机会难得,我就冒昧贪杯了,这壶酒归我,大家随意。” 说罢,他仰起头直接把一整瓶酒往嘴里倒,因为灌得太急,不少酒液顺着他的嘴角往下趟,浸湿了一大片衣襟,后面他又被呛到了,咳个不停,好不狼狈。 一众人的注意力被冯仑的搞笑模样吸引,纷纷揶揄调侃起来。 谢旭转过头去,眼含泪光。 这时有人不怀好意嚷道:“冯兄,你可不要耍滑头呀,刚才的酒一大半儿都洒你身上了,如斯美酒,实在是可惜了呀。” 谢旭闻言怒急,正要站起来说话,却听一道不急不慢,不咸不淡、不温不火的声音道: “是挺可惜,不如这样,冯兄去换件干净衣裳,这件洒了酒水的衣裳咱们命人取来梅花上的雪水浣洗,拧干的水送给这位兄台,如此就不算是浪费了。” 言毕,宋景辰冲那人一笑,“兄台,你认为我这主意可好,不浪费吧?” 对面人脸涨成了猪肝色,旁边人憋笑不已,更有人实在憋不住,喷笑出声,就连杨睿都忍不住嘴角抽动。 这安排的,明明白白。 可真太、坏、了。 宋景辰可以这样说,杨睿也可以这样说,冯仑再恼恨对方,面儿上却不能这样做,嘻嘻哈哈玩笑一番,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谢旭感激地看了宋景辰一眼,低头不语。 宋景辰谁都不屌还巨毒舌的形象算是给众人立起来了。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既然是梅花宴,除了饮梅花酒、喝梅花茶,自然也要作梅花诗的。 只是古来称颂梅花的诗作实在太多,珠玉在前,除非能作出惊世名篇,谁也不想献丑,所以一般都是行梅花令居多。 也即诗句接龙,要求所接诗句必须与梅花有关,听起来没有什么难度,但实际上却是要求对上的句子必须要押韵,且得有时间限制,这就有点难度了。 杨睿沉吟片刻,先出题:“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冯仑几乎不加思索地立即接上:“花有重开日,依依向物华。” 宋景辰眨了眨眼,他发现冯仑这人当真是深藏不露,刚才的开宴雅词做得好,这句诗接得亦是极好。 杨睿说最恨梅花早占春意,却又在百花盛开时,花凋香尽,诉说的是遗憾。 冯仑却道花谢花会开,因为前方有依依不舍的物华。 他正想着,就听冯仑笑吟吟朝他道:“景辰公子,该你了。” 宋景辰光很棍儿道:“我认罚。” 只要我不作诗,你们就永远不知道我水平到底如何。 冯仑微怔,顿了顿,道:“公子不能饮酒,那是罚才艺?” 宋景辰点头,“那就罚才艺吧。” 冯仑:“琴棋书画,公子是要……” 宋景辰:“投壶吧。” 冯仑:“啊?” 众人:“啥?” 宋景辰挑了挑眉尖,“不行嘛?” 冯仑:“可,可以吧,我去命人准备一下。” “不用这么麻烦。”宋景辰打断他,指了指冯仑刚才喝空的细颈酒壶道:“用它替代。” 他话一出口众人都呆住了,那酒壶的瓶口也就铜钱币大小,用它来投壶? 杨睿来了兴趣,朝宋景辰道:“辰弟是要怎么个玩法,说来听听。” 宋景辰捏起一根竹筷,道:“将酒壶放到十步开外,我用筷子投。”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十步开外,还是用筷子,要知道越轻的东西越不好把控力度,况且还离着这般远,壶口又小。 众人倒吸一口气,亦知道对方若无把握没必要当重献丑,既是如此说,那便是有把握做到,又想到他在骑射考核时除去前边三箭没中,后面连中六箭,箭术了得,更加信服了几分,一个个来了兴趣。 这会儿有人踱出十步远,将酒壶放好,宋景辰手持竹筷,站在十步开外,定眼瞧了一会儿,没动。 旁边人不明所以,冯仑反应快,他以为宋景辰刚才把话说大,这会儿没把握了,忙在桌上快速捡了一把筷子,跑过来递给宋景辰。 那意思是这还有一大把呢,只要有一根投中那就不算是说大话,宋景辰看了他一眼,面色古怪,半晌道:“那就三根吧,多了我没把握。” 多了我没把握。 多、了、我没把握。 冯仑耳朵里反复回荡着宋景辰荡气回肠的牛话! 冯仑还没震惊完呢,就见宋景辰掏出一方白色的帕子,冲他道:“帮个忙,替我系上。” 冯仑:“???” 宋景辰大言不惭:“蒙眼投。” 蒙、眼、投!!! 旁边许观人没了:不是,景辰,你娘亲知道你这么皮吗,就这,你娘还想要你低调??? 真要投中,全南州城都找不出比你风头更劲的了。 谢旭激动地眼睛都看直了——没错,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太对味了,你爷头的,宋景辰可太行了! 杨睿站在宋景辰身侧,袖口里的手指微微颤抖。 “哥哥,你张开嘴巴,我能把桂花糖投进你嘴巴里。” “少吹牛。” “我才没吹牛呢,不信试试看。” “无聊。” “不无聊,你快点配合我一下嘛。” “你可真烦人。” 嘴上说着真烦人,他还是禁不住弟弟在他跟前晃呀晃,晃得他脑仁疼,正想要陪他玩一下,这时母亲走进屋来,冲他嗔道: “小睿,你弟弟身体不好,他想玩,你就陪他玩一下嘛。” 杨睿正恍惚着,忽听得“叮当”一声,还未及反应过来,又是接连叮叮当当两声。 所以,这第一次是靠记忆投,第二三次则是听声辨位?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少年扯开眼前的白色锦帕,笑得张扬。 把投壶耍到这种程度,他可真会玩儿。
第180章 你想怎么教训教训我? 时近日暮, 杨睿命人在梅园中点起了盏盏红灯笼,高高低低地挂在梅枝上,映照出残雪寒梅,别有一番生动韵味。 众人就着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 欣赏着溶溶月色下的绮丽景致, 确是人间快乐事。 景讲究, 吃也讲究, 山泉水涮羊肉锅子,羊□□都是从阉割的公羊身上割取,几乎闻不到什么明显的膻味, 口感亦更加清香细嫩,即便是不蘸调料亦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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