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风刺骨,屋内暖意融融并檀香袅袅,喝着小茶搓着麻,人间快乐事。 宋景辰抬手扔出一张“东风”道:“以前总觉我自己过的是神仙日子,见过杨兄方知道是我浅薄了,我死乞白赖地苦苦哀求我爹,我爹这才同意给我一个月二十两月银。 二十两月银在凉州府那等穷山僻壤之地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可到了咱们南州府这等豪商富贾之地,都不够在聚贤楼请大家吃顿饭,可笑我还以为一口气买下几屉包子便叫豪气了,凭白叫哥哥们笑话我。” 听他这话,对面冯仑瞅了一眼他拇指上绿莹莹的扳指,笑道:“谁敢笑话辰弟,辰弟手上的一枚扳指便可买下整个聚贤楼了。” 闻言宋景辰把嘴一撇,“我若真敢用扳指买下整个聚贤楼,我爹非打死我不可,他给的我才能要,他不给的我就不能要,哪像哥哥们什么都能自己做主,可见这谁有钱都不如自己有钱好。” 他说完这话,坐他旁边的杨睿目光顿了顿,遂又不动生色扔出一张“八万”道:“你年龄尚小,还是要以读书为主。” 许观深以为然,赞同道:“是啊景辰,你要相信自己,举人不敢说,以你的资质,若肯努力,考个秀才还是很有可能的。” 冯仑也道:“但凡景辰把研究麻将牌的精力放到读书上,举人也使得。” 宋景辰一捂脸,长指遮眉。 冯仑以为他被夸得不好意思,安慰道:“你莫要妄自菲薄,你这般聪慧,一旦开窍,必不可估量。” 半晌,宋景辰抬起头来,“你们都太保守了,我爹娘就没考虑过什么秀才、举人的,人家都是奔状元去的。” 杨睿,冯仑,许观:“啊这……” 宋景辰叹口气,“你们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误会是什么吗?” “是什么?” 几人看他。 宋景辰认真道:“你爹娘不信邪,偏认为你是块读书的料。” 众人:“……” 宋景辰顺着话题自然而然道:“我亦想同你们一般,自个儿赚银子自个儿花,谁也管不着我,就是一时拿不准做什么好。” 他这话说完,牌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杨睿的目的宋景辰很清楚,无非是把自己拉下水,如此,自己爹站不站太子都得要站太子一方。 实际上因着自己与赵敬渊的关系,以及自家大哥同镇国公府的旧怨,爹爹其实没得选,只能站太子。 可站太子这边,自己年幼时与范府的范庆阳又结下恩怨,另外从赵敬渊的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不满,太子也非什么明君之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宋景辰没什么忠君思想,既然站两边都不讨好,那干脆就不要站了,最差的结果便是躲到凉州去自立为王得了。 有自己在凉州建立起来的声望,有几个铁杆兄弟,再加上霍站山这个为霸一方的悍匪,足可以混个养老。 另外,当年中州赈灾,自己留下的名声也不错。 现下若再把南州拿下,那就不妨胆子再放大一些,当什么凉州王,得把老爹送到摄政王的座位上去。 挟天子以令天下,又有何不可? 这边宋景辰暗搓搓主动递出钩子,勾引杨睿拉自己下水,他倒不是非要替皇帝查清杨家有没有贪墨盐税,到底要贪墨了多少。 贪是肯定的,贪墨的也不会少,太子拉拢朝臣需要银子,杨家父子自己肯定也要截留,怎么可能少得了嘛。 他是要查清楚后,把这笔银子“取之于南州老百姓,用之于南州老百姓。” 就目前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南州的老百姓苦“盐税”久已,苦盐税之高,造成吃盐之贵。 吃盐贵又不能不吃,以致于有人铤而走险,私盐泛滥。 而私盐泛滥,又造成朝廷盐税减少不得不层层加码,这一层层加码,盐税更高,吃盐更贵,贩卖私盐得更多,老百姓都偷着去买私盐。 朝廷打击私盐的力度也随之加大,贩卖私盐的风险增大,铤而走险的私盐贩子肯定要加价卖,不然对不起这么大风险。 虽然加价卖,总也比官盐要便宜些,老百姓还是愿意偷着买,如此恶性循坏,老老实实的百姓没得着什么好,朝廷没得着好,却是便宜了贪腐官员和私盐贩子。 甚至宋景辰怀疑他们之间本就有勾结。 杨睿目光落在眼前“单纯不知世事复杂”的宋景辰身上,他想:只要把景辰神不知鬼不觉拉进太子的阵营,宋大人必然屈服,如此杨家与宋家便不是对手。 是朋友。 他原想着用手段引得宋景辰堕落,能更好控制他,但宋景辰身上若有似无总是带着一点他弟弟的影子,让他下不了决心。 如今退而求其次,不求控制,只要你与我是一伙的,那便也达到目的了。 杨睿笑道:“我们南州府最值钱的自然是盐了。” 杨睿说这话时并未意识到他自己心软了,冯仑却是狠狠吃了一惊,杨睿说这话,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正因为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才吃惊。 杨睿把宋景辰拉进“盐务”中,看似一步好棋,实则风险极大,因为——你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宋景辰故意设好的局呢。 他若假意入伙,实则收取证据…… 冯仑不敢再往下想,他不明白杨睿平日防备心如此之强,为何会如此笃定宋景辰不会反水,又为何会行此险招。 不过没关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宋景辰控制了杨睿更好,如此,自己控制住宋景辰,就等于控制了宋、杨两家。 旁边许观听见杨睿此话,眉心一跳:这场大戏中,他爹作为盐场巡检,身在其中,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身在利益场,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不是坐在饭桌上吃,就是放在菜谱上被人吃。 他不想让宋景辰掺和进来,但在他得知宋景辰乃是布政使之子的那一刻,便注定他们无法成为真正单纯的朋友。 他想要单纯,可他许家上下几百口子人命却会因为他的单纯而送命,他不敢,亦不能,他别无选择。 许观下意识伸出去提醒的脚,又无声无息地收了回来。 冯仑没有提醒杨睿,许观亦没有提醒宋景辰。 宋景辰观察着几人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小宋总的经历给他打了太多预防针,孩子是用来唬弄的,朋友是用来背叛的,牌桌之上无父子。 啊不对,牌桌之上自己也是孝顺儿子,爹爹要东风不给他西风,要南风不给北风,要七筒绝不给八万。 还有在凉州的那帮兄弟,哪个敢整些有的没的,且等着挨揍。 宋景辰蹙了蹙眉,头偏向杨睿,有些担心道:“我爹是主管盐务的,我若做这个怕是不合适吧?” 杨睿见他还没有单纯到完全不知世事,竟还觉得有些欣慰。 这样就刚刚好,再多一点就该是傻了,杨睿不喜欢与傻人为伍,尤其宋景辰举止性情有几分像他弟弟。 杨睿朝他笑道:“自然不是你自己出面,你只管坐等收钱就是了。” 宋景辰眯起眼来,道:“有这等好事?” “自然,哥哥还能骗你不成。”杨睿顺手扔出一张“发财”。 “等等!”宋景辰眼睛一亮,手上牌往外一推,欢喜叫道—— “东、西、南、北、中发白,四刻子、一将牌,大四喜,我胡了!”
第183章 一辈子都毁了 几圈牌打下来, 天色已晚,杨睿不开口说散局,冯仑同许观都没动静,宋景辰道:“不来了, 时候不早, 我该回去了。” 杨睿道:“别回了, 我命人在聚贤楼定了一桌酒菜, 吃完再回。” 宋景辰干脆道:“不去。” 一句话噎得杨睿一怔,就听宋景辰又道:“我累了。跟你们几个打牌太费精力。” 杨睿哭笑不得。 宋景辰凑过脑袋来,“你欠我一顿饭, 记着改日帮我补上,今日你们去吃, 我就先撤了。” 杨睿失笑,道:“那我送送你?” “不用,你我这般熟悉了,不讲那些繁文缛节。”说着, 宋景辰起身离坐。 阿福上前, 将竹叶青的翠纹织锦大氅抖开替他披上, 宋景辰朝几人拱了拱手,道:“改日再来, 我回去了。” 杨睿吩咐身边的贴身随从送主仆出来。 从杨府出来,穿过参将府便是布政使府衙的大院墙, 宋景辰带着阿福从小门儿进了后院, 去往正堂处,陪爹娘用饭。 竹姐儿母女二人同萧衍宗一样, 除去午饭,都是各自在自己屋里吃, 如此大家也都自在些,想吃什么吩咐房里人提前同灶房那边说上一句即可 这会儿秀娘见儿子进屋来,一面命人摆饭,一面吩咐小丫鬟去南边书房里喊宋三郎回屋吃饭,宋景辰脱下外面氅衣,顺手交给秀娘屋里的大丫鬟知春,净了手,在秀娘身边坐下。 秀娘道:“今儿不是旬休吗,一整天跑哪儿去了,不见个人影。” 宋景辰:“别提了,跟同窗们讨论了一下午的算学问题,可累死我了。” 秀娘就笑,道:“什么算学问题,还叫你累死了?” 宋景辰:“嗯,讨论如何垒砖块效果最好。” 秀娘撇撇嘴,“那不是泥瓦匠该操心的问题,你们一帮子书生真是吃饱了撑的。” 宋景辰:“好奇嘛。” “该好奇的不好奇,不该好奇的瞎操心,有空多跟人讨论讨论诗词歌赋,可不比这个强。” 秀娘正嘟囔着,宋三郎挑门帘进屋来。 宋景辰笑嘻嘻叫了声“爹”,宋三郎过来坐下,看他一眼,道:“今儿怎得一天都不见人影。” 宋景辰刚想什么说什么,秀娘道:“你儿出息了呗,跟一帮人钻研怎么搬砖去了。” 宋三郎挑眉看向宋景辰。 宋景辰清了清嗓子:“爹,事情是这样的,我一同窗家里要建园子,我们给他出主意来着。” 宋三郎道:“术业有专攻,非所擅长莫要给人指手画脚。” 宋景辰忙点头道;“爹说得极是,以后儿子注意。” 见儿子一脸乖巧,宋三郎轻笑,“快吃饭吧。” “娘亲,这牛蹄筋吃了非但不长肉,还可驻颜美容呢,你多吃点。” 一听到说驻颜美容,秀娘来了兴致,追问道:“臭小子懂得倒多,你打那儿听来的说道,真的假的呀?” 宋景辰道:“您管它真假,总之是食补不是药补,吃了对娘也没坏处。” 秀娘以为儿子是逗她开心呢,笑道:“可叫你嘴巴甜的。” 宋景辰就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过饭,宋景辰坐着又陪爹娘说了会儿话。 秀娘同三郎道:“咱们这个是不着家,他姐姐反过来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见人就不见人,一天到晚闷在院子里绣这绣那,囡囡那孩子更是,一步不肯离开她娘,娘俩总这样真叫人愁得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0 首页 上一页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