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盲目跟风,用低端局的玩法来经营高端酒楼简直是自取灭亡。 宋景辰使马良稍安勿躁, 请他坐下喝茶,“我新得的梁野山雪螺翠芽,你尝尝。” 马良可坐不住,这会儿子就算让他喝仙茶他也品不出味道来, 他从平瑞手上接过茶盏, 勉强笑笑, 心不在焉地啜了一小口,赞声好茶, 面忧心重重道: “方才担心少爷着急上火,马良没敢把实情全都说出来, 现下见着少爷您临危不乱, 咱便也不瞒您了,上善楼现在的情形很糟糕。” “能有多糟糕?” 宋景辰笑笑, “无非是咱们上善楼没了客人,楼里的自己人人心浮动, 与我们上善楼供货的那帮子人有点小想法,同行看咱们笑话,外人看咱们热闹,还能怎样嘛?” “……”马良噎住,“都这样了,还不够您喝一壶吗?” 宋景辰道:“强风知劲草,你这样吧,趁这段时间你将楼里几个主要管事的表现记录下来,回头报给我。” “少爷是想看他们中那些是对上善楼忠心之人,后面加以重用?” 宋景辰摆摆手,“并非如此,忠诚固然是一种美德,但一个人很忠诚并不代表他就很能干,一些迂腐的忠诚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那些积极为自己找下家之人说明人家有危机意识,可以使其做一些开拓性的事务;犹豫不决之人虽缺少决断,但懂得权衡利弊考虑周全,则可用在后勤;至于不计个人得失的忠诚之辈则可用在与钱财有关事务上,诸如账房,采购之类。” 宋景辰的人才论让马良的认知再一次被颠覆,在他刻板的认知里,下属的忠诚才是第一可取之处。 只要够忠心,便是不那么能干,也比那些极为能干却也极有可能背叛自己之人强。 这个时代的人把忠心看得极重,便是宋三郎亦不能跳脱。 宋景辰却是深受小宋总经历的启发,无所谓忠诚,只不过是背叛的筹码够不够大。反而是利益远比人性好把控多了。 虽说那些能干之人往往都不怎么忠诚,但以能“利”驾驭住,就是好下属。 马良虽说一时有些不能适应宋景辰的论调,却也无法反驳,点头应喏。 宋景辰又道:“另外便是楼里只有一人吃饭,亦不可怠慢半分,你需记住一句话,咱们酒楼里卖得从来都不是酒菜。” “酒楼卖的不是酒菜,那是什么?”马良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咱们卖的是情绪价值。” “???” 马良一脑门子问号,情绪价值……那是什么东西? 宋景辰笑道:“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的面子与里子,这样说你可明白?” 马良若有所思道:“所谓里子便是吃好吃饱,所谓面子便是有排场,凡能进咱们上善楼用饭的非富即贵,是那些普通人想吃而吃不起的。” 马良只说对一半,其实这高档酒楼还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功能——那便是高端人脉社交的桥梁。 尤其是在京城这种高官遍地的地方,每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交际应酬,这种功利性的结交自然得去有档次的地方,方显出对于对方的尊重。 比菜好不好吃更重要的是菜价够不够贵,这既代表了己方请人的诚意,也代表了对方身份的高低。 所谓利益交换,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 当然,除去人脉结交,这文化交流亦很重要,贵族式的高雅需要金银铺路,就好比皇帝好喝茶,除了茶金贵,他那一套茶具亦是讲究到了极致。 冰瓷莹玉,金缕鹧鸪斑,光是赵鸿煊那只几近完美的鹧鸪斑茶盏就价值千金,据说官窑耗费近十万两银子造这鹧鸪斑茶盏才得了三盏极品。 上善楼的茶具、笔墨纸砚都是一流的。 宋景辰并不想一次同马良说太多,点头道:“若要客人吃得好,这厨子的手艺、食材的好坏,用餐的环境与氛围,楼里伙计的贴心服务缺一不可。 你便以此为基础,制定出一套上善楼的管理方案来,比如菜品上咱们要大胆创新,食材咱们要讲一个诚字,诸如此类等等。” “马良明白。”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来牵头此事,令他们集思广益。” “是。” “另,关于如何为客人们提供更好的情绪服务,你叫楼里所有人都要写一份建议上来交与我,告诉他们若是提的建议若被采纳,东家有赏。 哦,对了,你最好找一写字好之人代笔,不要给我送上来一堆狗爬爬,要我连猜带蒙的受罪。” 马良“扑哧”乐了,忙道:“不敢。” “下去办吧,你无需理会别家,做好你该做之事,半个月后那些跑了的客人自然会一个不少的回来。” 马良被宋景辰淡定自信,谈笑间藐视一切的态度所感染,亦因景辰那些异于常人的新奇想法而精神振奋。 人家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感觉自家少爷比啥书都厉害! …… 申时光景,一艘南边来的客船穿过外城门进入到内城。 冯仑站在船头处,但见河道两侧酒楼茶馆瓦肆勾栏遍布,河岸上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极目眺望,更可望见远处华丽的翘角飞檐直入云霄。 冯仑只觉入目处一片锦绣,洛京城比他想象中更加繁华。 旁边谢旭更是激动地叫嚷起来,“表哥,表哥,你快看——” 冯仑顺着他所指侧目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富丽堂皇的双层画舫缓缓游戈在河面上,船头几个衣着艳丽的歌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冯仑的父亲嫖妓差点害他前程尽失,对这些人全无半点好感,面色一沉,瞪了谢旭一眼。 谢旭反应过来,摸着后脑勺讪讪笑道:“表哥,在南州的时候我便听说这洛京城最大最气派的酒楼便是萧楼,这萧楼的排蒸栗子鸭和虚汁垂丝羊头极负盛名,许观来京城时就吃过,咱们去尝尝呗。” 冯仑斥他,“姨母是叫你随我来京城吃吃喝喝的么。” 谢旭耷拉着耳,“表哥你又来了,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饱饭才有力气读书呢。” “先办完正事再说,今日先找到落脚之处,明日一早你与我去宋府拜见,后日带着宋大人的信去拜见宴安先生。” 谢旭听不进表哥的正事儿,他抓心挠肝想去萧楼见识见识,难得机智道:“表哥,不如咱们去萧楼住一宿呗,萧楼乃是洛京最大的酒楼,肯定也是消息最灵通之处,见识到萧楼,咱也就见识到什么是京都了。” 此话倒也有些道理,冯仑点头应允…… 翌日,冯仑租了一顶二人小轿,带着谢旭往宋府去,谢旭顶着两只熊猫眼,他心情就很微妙。 他本来就好八卦,昨儿晚上花银子在上善楼听了一夜八卦。 给他讲八卦的伙计是宋景辰的脑残粉,大肆向谢旭同冯仑兄弟宣扬了宋景辰在京城的光辉事迹。 谢旭把自己代入到宋景辰身上,他简直爽爆了! 兴奋之余,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指着对面灯火辉煌笑语喧哗的恒祥居大酒楼道:“为何对面这般热闹,咱这上善楼却冷冷清清?” 伙计朝他诡秘一笑,道:“这你就不了解我们东家的路数了。” 谢旭眼巴巴道:“快说说你们东家什么路数?” 伙计嘿嘿一乐,笑而不语。 旁边冯仑递过一锭银子来,伙计眉开眼笑道:“我待会儿叫人给您送一份点心上来,算我请二位的。” 谢旭摆手道:“点心不重要,你快说说你们东家什么路数?” 伙计神秘兮兮道:“依我对我们东家的观察了解,我们东家最擅长的路数便是学、他、者、死!” 谢旭抱紧胳膊:“宋景辰有这么狠?” “客人说这话就不中听了,怎么能叫狠呢,那是我们东家想出来的法子,他们凭啥白用?既然是贪了人家便宜自然后果自负,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理儿。 咱把话撂这儿,过段日子若是对面恒祥居不倒,你来找咱,咱把银子五倍退您!” 想到昨晚听到的这些关于宋景辰的传闻,谢旭眨巴眨巴眼朝冯仑道:“表哥,要不你看这样,你去宴安先生的书院念书,我跟着景辰学学做生意? 咱们兄弟俩一个升官一个发财,岂不是两全其美?” 冯仑斜睨他一眼:“姨母希望你能考上功名。” 谢旭苦瓜脸:“我娘大字不识一个,她总以为念书跟种地一样呢,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 实际上,真是那么回事儿么? 我看也不尽然,这读书看似公平,实则也是老天爷赏饭吃,得有那脑子才行。 我娘不理解我有几斤几两,表哥你还不清楚我有没有那脑子吗? 我去读书考科举累死累活十几二十年,再加上祖坟冒青烟勉强能弄一个举人的名头,那时候我都三四十岁,人生的一大半都过去了,了不得谋一个□□八品的小官。 要是命不好死得早,岂不是更惨? 不对,这还不是最惨,最惨的是辛辛苦苦念书十几二十年,竹篮打水一场空,连举人都考不中—— 这也太不划算了,我这么累图什么呀?” 平心而论,冯仑亦是不太看好表弟考科举,可姨母一片苦心期望,他总想让表弟拼一把也就无遗憾了。 但是他从未考虑过表弟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 牛不喝水强按头,你还能指望他膘肥肉壮不成? 想到此,冯仑朝谢旭正色道:“表弟当真对仕途毫无兴趣?你须知天下士农工商,商排最末,若要改换门庭,唯有科举一道是正途。” 谢旭见他表哥口气松动,忙趁热打铁道:“表哥,你这就不会算账了,等我赚足了银子娶他个三五个,我再辛苦点,生他个十个八个的,再用我赚的钱送这帮小子去念书,十个里面有一个出息的,我娘的愿望不就实现了! 儿子不成,咱不还有孙子吗,咱赚他个几辈子花不完的钱,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冯仑:“……” 冯仑嘴角忍不住抽搐,“你还真是把聪明劲儿都用在读书以外的地方了。” 俩人说话的功夫,宋府到了。 一进五重的带园大宅子,朱檐青墙,描金漆的朱红大门,门侧设有拴马桩,门旁一棵华盖如亭的大柳树,投下一大片荫凉,门前的青石板路打扫得不染纤尘。 冯仑驻足片刻,上前敲门。 门房看到他递上来的名帖,拱手一礼,笑道:“原来是冯公子,我家主人早有交代,说是这几天有好友来访,您先请茶室稍待片刻,这就去回禀。” 冯仑来之前是给景辰写过信,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景辰竟这般细心周到,不但推算到了他到京的日期,竟还提前交待了门房。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0 首页 上一页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