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没有嘴巴,有嘴巴的就绝对不是饕餮了。 明明是最贪吃的猛兽,却偏偏没有最为重要的嘴巴,是何寓意, 耐人寻味。 宣平候放下手中的青铜觯, 道:“这只青铜觯还不错, 就是器样太过寻常了些,算不得亮眼。” “侯爷, 您瞧瞧这个?” 这时有人把宋三郎带来那只青铜兽鸟给递了过来。 宣平候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一眼,目光顿住, “咦?拿过来我看。” 从对面人手上小心翼翼地接过兽鸟, 宣平候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目露赞赏之色。 “此兽鸟前有流, 后有鋬,乃沃盥之具。” “观其型, 短颈、溜肩、鼓腹,勾喙圆眼,外卷象鼻足,颇有憨态可掬之象,你们再看这纹样雕刻竟是分别用了羽纹、回纹、点纹、夔龙纹四种纹样,此物除了没有铭文,缺了些古文化研究价值,当真不错。” 能入得了老侯爷的眼,并能被其称之为不错的,那就是相当有收藏价值的好东西了,不过看宣平候的意思是嫌弃这东西缺少铭文不够完美。 既然宣平候表示出不想要的意思,旁边几位同好者拿在手上轮流端详,考虑值不值得入手,多少银子入手合适。 其中一位对青铜兽鸟的器型和纹样相当之满意,但因着宣平候并不十分热衷,这东西的价值在他心里直接砍半儿,皱着眉道; “这尾翅膀损坏了些,器身完整度打了折扣。” 他这一带头,其他有意出手拿下的人也跟着挑起刺儿来。好嘛,好好的鉴赏成了大家来找茬。 宋三郎摸了摸鼻尖:人皆从众呀。 众人皆捧者,越捧越高; 众人皆踩者,越踩越低。 到最后已经无人关心这东西的实际价值。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件器物的主人身份低微,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人家挑起毛病来当然可以肆无忌惮,丝毫不用顾忌什么情分面子。 张璟有点儿同情宋三郎,亦清楚宋三郎是想要把这东西出手卖掉,他碰了碰三郎的胳膊道:“我看这兽鸟挺不错,他们若压价太低,为兄我收了。” 宋三郎忙一拱手,谢过张璟,不过他并不打算把兽鸟卖给张璟。 众人既然是打狗不考虑主人,那他就得给自己的青铜鸟抬抬身份,讲讲稀缺了。 想到此,宋三郎突然朗声说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人尚鸟,自喻为神鸟后裔,可据在下所知,目前已出土的存世青铜器中鸟尊并不常见,尤其是此鸟身的不同部位还雕刻了不同的纹饰。”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才又继续道:“其腹部的夔纹与寻常夔纹有所不同,不但内填回纹,且对夔纹做了变形处理。” “因此,在下以为,此物代表了青铜器纹样从具象到意象的变化过程,代表了古人审美的重要转折。” 见宣平候与众人伸长脖子听,宋三郎决定抛出杀手锏,他要让这些人对自己的青铜鸟生出敬畏之心,越敬畏才越不敢压价,试问谁敢对着柳公的字挑刺儿? 宋三郎一字一句道:“此物并非没有铭文,只是隐藏得极为巧妙,不容易被发现,在下收藏此物多年,亦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发现。” “哦?藏在哪里,是何铭文?”宋三郎成功吊起了宣平候的的胃口。 宋三郎躬身一礼,道:“回侯爷,此物设计十分巧妙,其鸟嘴的上喙其实是活动的,铰接在枢轴上,候爷不妨扳开一观。” 宋三郎话音未落,宣平候便迫不及待地捧起兽鸟,将那鸟嘴上喙扳开,只见上面雕刻着清晰可见的小字铭文,宣平候仔细辨认后,大吃一惊,脱口道: “河伯无夷之祭器!” 宋三郎道:“侯爷所说不错,正是河伯祭祀之物,据《穆传》记载,周穆天子曾举行过两次大型祭祀活动,其中之一便是祭祀河宗氏的祖先,河伯无夷。” 宋三郎一番话,语惊四座! …… 从侯府风华苑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宋三郎的青铜鸟被宣平侯高价收走,宣平侯是要脸面的人,尤其爱惜羽毛和名声,自不会强取豪夺压价,给的价格很公道。 宋三郎一日暴富! 不是一般的暴富。 这不比开个木匠铺子来钱快多了,宋三郎不会做生意,但很会同达官显贵做交易。 最重要他撕开了进入上层圈子的一道口子,靠着收藏家的身份,以及祖上的名头,不管他是想把官做大一点,还是做个富贵闲人,操作空间都很大。 今日一行,张璟当真是对宋三郎刮目相看,这得对经史典籍研究有多透彻,才能懂得如此之多,他平时想同宣平侯攀上关系都难,宋三郎轻而易举就入了老侯爷的眼,简直人才! 不光是他对宋三郎刮目相看,就连在书画古籍区那边挑选字画典籍的萧衍宗与李逸山亦是吃惊非小。 尤其是李逸山,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有才的木匠。 不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辰哥儿如此聪慧大概是得益于他爹了。 所以之前那么多年宋三郎都干什么去了? 大器晚成? 却说张璟下车后,又亲自吩咐车夫把宋三郎送回家,对方一片好意,宋三郎自是不能推辞,拱手谢过。 三郎揣着大额银票进家门,脚刚一踏进家门,就见自家小子手持小木剑气势汹汹冲了上来,“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本将军饶你不死!” 小孩奶凶奶凶的,身上披着块朱红绸布做披风,那布太长在地上拖出几尺去,小孩头上也缠了绿色绢布,孩子的小脸才真叫一个精彩,跟开颜料铺子似的。 两个小脸蛋上涂了他娘的水粉,两条小眉毛用他娘的眉黛涂得叫一个热闹,小嘴巴抹的跟血盆大口似的。 宋三郎一捂脸,真能整活儿。 “爹,你快说将军饶命。”宋景辰拿着爹给做的小木剑威胁爹。 宋三郎憋着笑配合他道:“小将军饶命。” 宋景辰:“没有小,爹你要说将军饶命。” 宋三郎:“将军饶命。” 宋景辰不要兴,撅着小嘴巴气鼓鼓道:“爹,你都不害怕!我要生气了。” 宋三郎只得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表情,朝儿子求饶:“那就请将军饶了我吧。” 宋景辰这才满意,高高兴兴得拉着他爹的大手,往自家屋里走,“爹,你累不累呀,大伯娘今天送了蜂蜜给我们,娘给我喝了,可甜了,爹也尝尝。” “好孩子。” 爷俩正要往屋里走,秀娘从后面园子里回来了,看到儿子的滑稽模样笑得不行,道:“看给你能耐的,跟着祖母看了个戏回来,就把自己捣鼓成这样了……” 秀娘突然笑不出来—— “宋——景——辰!” 宋景辰见势不妙,撒腿就跑,秀娘气得直咬牙,她心都在滴血,今天她非教训臭小子一顿! 秀娘要追,被宋三郎拦腰一带,快速拉着进了屋。 秀娘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跑进卧室,待她看到梳妆台上的一片狼藉,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宋三郎跟着进去,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秀娘就嘤嘤嘤得扑过来,跺着脚掉眼泪儿,边掉眼泪儿边捶打着宋三郎胸口。 “都是你儿子干得好事儿,我的胭脂,还有我的水粉,平时不出门我都舍不得用,全都被你儿子糟蹋了,呜呜呜,我不管,你赔给我,谁叫他是你儿子。” 宋三郎苦笑不得,抱着她哄,“糟蹋就糟蹋了,左右不是什么好东西,扔了就是。” 秀娘气得在宋三郎手臂上咬了一口,“你们爷俩就知道败家!买买买,买买买,什么年月我们才能存上钱,呜呜呜,败家儿子,败家爹,呜呜呜……” 秀娘是真心实意的伤心,平时她只有出门才用,而且每次都宝贝一样省着用,小崽子倒好,全给她祸祸了。 宋三郎给她擦了擦眼泪,“好了,别伤心了,夫君都赔给你,明天我们就去最好的胭脂水粉店给你买最好的胭脂水粉好不好?” 秀娘抽泣,“当然不好!你赔给我,还不是花得咱们家自己的钱。” 宋三郎道:“我今天把那字画买了,总共赚了一千两银钱。” 秀娘呆滞住,好半天才磕磕巴巴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一、一千两?!” 宋三郎点点头,从怀中掏出提前兑换好的十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秀娘,道:“都是你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其实他本来是直接兑换成一千两一张的银票,后来想了想,秀娘应该喜欢一张一张数银票的感觉,干脆就把一千两的银票直接兑换成了十张一百两的。 他卖青铜器得到的银钱数目过于大,告诉秀娘未必是一件好事。 秀娘虽说没读过书,但简单的字识得一些,一百两银票她是认识的,一百两,十张! 秀娘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美的梦,不敢相信得用力呀了自己的手臂一口:好疼,好开心,不是做梦。 秀娘抱着宋三郎喜极而泣,高兴够了,秀娘冷静了几分,对宋三郎凶巴巴道: “这次捡漏咱们实属是撞了大运,不可能次次都能有这么好的事儿让咱碰上,万不能贪心再去,到时候把赚的钱都赔进去不说,说不得还要搭进去更多。” 宋三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娘子说得极是。” 秀娘一脸向往道:“咱们用这钱在街上盘个铺子下来,开个家具铺子。” 宋三郎:“……” 这边宋景辰意识到自己做错事闯了祸,惹娘生气了,不敢回家,躲在老太太屋里,粘着老太太,说他想祖母了,想要晚上和祖母一起睡。 老太太能不知道这小泼猴心里想啥,给小孙子洗干净小手小脸,道:“辰哥儿做错事不怕,咱们知道错哪儿了最重要,这样以后辰哥儿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宋景辰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儿,小嘴儿瘪着,“祖母,辰哥儿不是故意的,辰哥儿不小心打翻了娘亲的梳妆盒。” “它是娘亲的宝贝,娘亲会伤心死的,呜呜呜……祖母,辰哥儿错了。” 知道做错事的小孩伏在祖母怀里呜呜哭,老太太哄着道:“只要跟娘亲说清楚同娘亲认个错,娘亲不会怪辰哥儿的,天下的娘亲都是最疼自己孩子的。” 宋景辰呜呜道:“祖母帮辰哥儿去跟娘亲说清楚好不好?” 小孩还是不放心。 老太太禁不住小孙子撒娇,亲自领着给送回屋去。 秀娘见老太太把孩子亲自送回来,忙道:“这小崽子,尽是夸张,顶多说他两句,哪里就会真揍他了,还劳娘您亲自把他送回来。” 老太太笑道:“咱们辰哥儿是皮了一些,可我们是个好孩子,知道心疼娘,说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娘亲的宝贝,娘亲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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