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本非讲小话之人,可葛太医几番作态,免不了发些牢骚。 徐宁仿佛一点都不生气似的,“那您慢慢问罢,也许他有何苦衷也说不定。” 这会儿她正把阿笨搂在怀里,揭开半边衣裳松松掩着,殊不知这欲遮还羞的模样更令人口干舌燥。 齐恒下意识别过脸去,“娘娘不是送了乳母过来?让她们喂便是。” 并非他拦着不让王妃养孩子,而是徐宁眼下面临一个顶尴尬的问题:她还没奶。 稳婆们都笑说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开点催乳的方子,弄点鲫鱼汤、猪肘子喝一喝,过两天就好了。当然,也不排除奶孔堵塞,因此让徐宁将孩子抱在怀里,或许慢慢啜饮着就通达了。 徐宁没有养孩子的经验,起初很担心小小的利齿会咬伤自己,岂料阿笨乖巧得很,在她臂弯安静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吮吸她胸口的皮肤,两片嘴唇就跟海绵似的一压一挤,有种奇妙的舒服。 谁说这孩子笨?明明很知道心疼他娘。 唯一的麻烦在于,他一点劲都不用,几时才能通畅?徐宁这会儿已然感觉局部有些隐隐胀痛,看来稳婆们说得对,她不是没奶,只是排出不畅。 徐宁忽然唤道:“殿下。” “什么?”齐恒勉强回过神来,难道要他帮她?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看了眼襁褓里的小家伙,他自认要比阿笨做得好的。 徐宁微微脸红,这人想什么呢,不知所谓,“麻烦您帮我拿几只干净的大碗来。” 还是自己动手罢,只白扔了也糟蹋,不如暂且存起来,好在天气虽然渐热,冰库里冰倒是不缺的。 齐恒答应着,略微有些失望,好在他及时恢复正人君子本色,听见淅淅沥沥声音响起,识趣背转身去,“这几天免不了宾客盈门,我帮你推了吧,让你好好休息。” 徐宁其实很乐意跟人说说话,尤其是吴王妃,顺便交流一番育儿宝典,但想到月子里不便洗头洗澡……还是算了,她可不想一身邋遢地见客。 徐宁真怀疑古代女人坐月子怎么熬下来的,尤其是夏天,那会儿她提了嘴身上黏答答的都是汗,想去净房冲一下,杜氏便唬得大惊失色,拣了十几种闻所未闻的月子病来劝阻她,她头一次听说月子做得不好还会变痴呆的,确定不是一孕傻三年吗? 奈何身边都这么劝着,徐宁也只好随波逐流。嫁人就是这点不好,当姑娘的时候任性些也无妨,出阁了就得考虑种种人情规矩,她这王妃兴许还没个村姑过得自在呢。 齐恒专门又请了天假来兴师问罪,岂料依旧没等来罪魁祸首。姜管事一大早便去葛家门前堵着,怎料扑了个空,询问看守的老仆方知,他家大人进宫去了——便是畏罪潜逃,也没有躲到宫中去的道理。 非但姜管事一脸懵逼,刚下朝就被堵住的景德帝亦是相当震撼,因葛太医一来就将胡贵妃给告了,确切点说,告的是胡家人。 景德帝已听说老五媳妇临生产没了大夫,在他看来自然不算什么,宫里多的是太医,随便调一个过去便是,他那么多嫔妃,也没见哪个难产而亡的。老五故意嚷得人尽皆知,知道的说他心疼媳妇,不知道的怕也觉着小题大做有失体面。 当然,葛太医渎职也是肯定,景德帝料着他会去王府请罪,却不料竟来到自己跟前,还一口咬出胡家。 景德帝不由得沉下脸,“葛玉章,你可知污蔑皇亲国戚是要掉脑袋的。” 胡氏虽然跋扈,却还知道轻重,以往含酸拈醋打骂几个嫔妃,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是算计皇嗣甚至意图谋害,这可非同小可。 “你有何凭据?” 葛太医敢来告状,自是做了两手准备,胡家人假借山贼之名将他最疼爱的幼子绑去,让他无暇顾及静王妃分娩,殊不知那孩子乖觉得很,悄悄拾起一枚掉落地上的铜钱,众所周知,胡家票号出了名的,看那上头标记也能略知一二。 景德帝端详他掌心里的东西,“钱庄做的四方生意,未必乃胡家所为。” 流落到他人手里未为不可。 葛太医知道,胡贵妃擅宠多年,必有其厉害之处,而皇帝亦难免念及旧情。 他轻轻将铜钱翻了个面,“皇上您瞧。” 上头清清楚楚刻着黄龙通宝几个字。 此为前朝货币,早已不在市面流通,只在几家有名的票号有零星私藏,而京城,这几乎是胡家人的专属,试问区区山贼如何能够见到?真有这等珍物,也犯不着落草为寇了。 葛太医再上门时,已是春风满面,无疑这正是他跟静王妃做好的局。岁数大了,总是想踏踏实实寻个靠山的,怎么瞧静王妃人品心地都比那几位可靠得多。 况且他又不是诬赖,谁叫胡贵妃这样按捺不住呢?胡家人如若不出手,他也就老老实实来接生了,何必便宜徒弟——常山的学问都是他教的,葛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让徒儿将静王妃这半年来的脉案背得滚瓜烂熟,方肯让他放心试用,他自己虽不在现场,但若静王妃有何差池,葛太医必会冒着十万火急赶来,绝不让王妃与小殿下受半分损伤。 齐恒听见这番推心置腹之语,实在不知作何表情为好,怪罪?可他不过是听徐宁吩咐,且最终帮了个大忙;原谅?自己身为王府之主,居然从头至尾蒙在鼓里,焉知不是对他权威的践踏? 葛太医 讶道:“原来王妃没告诉您?微臣还以为殿下什么都知道呢。” 言毕适时地捂上嘴,假装不经意脱口而出。别怪他祸水东引,自保是人的本性,所以殿下,您还是好好跟王妃理清恩怨去罢。 小老儿溜了溜了。
第121章 处置 见齐恒气压低沉进来, 徐宁便知晓他一定从葛太医那里听说了什么,这没义气的,还指望他能保守秘密呢, 岂料反手就将自己给卖了——诚然无可避免,齐恒非要追问, 你也不能不答, 可就不会想点委婉点的说辞吗? 这样子就是要三堂会审,徐宁深吸口气, 将裹着孩子的襁褓往他手上一放,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齐恒虎躯一震, 才几日就重了这么些?阿笨喝奶别是鲸吞牛饮罢。 见对方面露困惑,似是不解她所为,徐宁故作镇定,“我还有事要忙, 殿下帮我带会儿孩子罢。” 齐恒答应着,却没立刻避出去, 今日事今日毕,他可不能由着爱妻蒙混过关, 非问个清楚不可。 左右都是枕边人, 无须害臊。 徐宁见他如此, 也不介意, 兀自将松散的衣襟拢上,让半夏帮她篦头发——杜氏不许她洗头,怕伤风, 她只能想个巧宗儿, 这么密密地篦过去,再撒上一层类似滑石粉的发粉, 青丝也就不会出油了,同时还可避免长虱子。 白芷则端着一大盘热水来为她擦身,拧湿的热毛巾从脖子一路擦到脚底,虽然害怕受凉,让那层黏答答的细汗留在身上更加恼人。 为了挡风,红芍还吭哧吭哧搬了座炕屏来,奈何房间就那么点大,多多少少有走光之处,在齐恒的角度,颇觉着“犹抱琵琶半遮面”,难道想以此令他服软,不再追究之前的所作所为么? 然而齐恒真是想多了,徐宁这会儿可没勾引他的心思,对着这副腌入味的胴体她自己都嫌弃得不得了,更别说当成武器,便是齐恒突发奇想要同她温存温存,她也得将他推一边去。 梳理完后,徐宁方才慢条斯理将孩子接过,“我来吧,该喂奶了。” 她这样大喇喇地解开衣裳,半点不觉得尴尬,显然有恃无恐——当着孩子总不好骂当娘的吧? 齐恒也觉着了,暗叹妻子狡猾,可他铁了心要将这事说开,反正阿笨听不懂。 “葛太医之事,是你有意设计?” 他就说为何那么巧,偏赶上生产当天不见人影,而葛太医麾下的爱徒常山也不见半点焦急之态,但凡是个有孝心的,总该关切几句才是,可见不是临危受命,而是势在必得。 徐宁小心字斟句酌,“殿下言重了,我没那么大本事……” 她哪能控制胡贵妃所作所为,绑票不还是胡家人干的吗?她不过顺水推舟了一把。 齐恒气结,“有何区别?” 都是让自己身处险境,幸而这回吉人天相,若真有何差池,谁担待得起? 这会儿他当然已明白,什么螣蛇入梦根本是她杜撰好的,光是府里说几句闲话,哪那么巧传到宫中去?她这是请君入瓮,等着胡贵妃钻坑里。 见他眼神吓人,徐宁弱弱辩道:“你也别怪我,这都事先同娘娘商量好的。” 凭她一人本事,哪能收买钦天监,总得有人配合,才能叫胡贵妃顺利上当。在她看来本是一次大大的胜仗,本该举杯欢庆才是,岂料却惹来许多埋怨,她才冤呢。 齐恒冷哼,“嚯,合着连母妃也知道,只我一人蒙在鼓里?你俩可真够能耐呀!” 那可不,徐宁面露得色,随即才意识到对面不是在夸她,忙正襟敛容。 她扯了扯齐恒衣袖,小声道:“我们也是为你好。” 胡贵妃屡屡生事,皇帝却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实在烦心,除非诱使她犯下大错,否则胡贵妃只怕还会继续蹦跶。水蛭咬不死人,可冷不丁吸你两口血也够麻烦的,何况胡贵妃图谋匪小,纵使她将皇贵妃视作最大的竞争对手,可焉知得势后不会再铲除别人呢? 要杜绝麻烦,最好便是先下手为强,这样风险是可控的。 一番温声软语,到底令齐恒有所软化,他叹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拿自个儿的身子冒险。” 徐宁心中微暖,他最在意的是她而非子嗣,对一个古代男子而言,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遂含笑道:“殿下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认错归认错,眼底可没有半点知过能改的意思,显然她觉着这事办得十分漂亮,若还有合适机会,不介意再来一次。 齐恒蹙眉,溺死的都是会水的人,阿宁这胆大虽是好处,可若不加以收敛,早晚也得害了她,他务必得想个法子纠正。 徐宁并没注意到夫君态度异样,还当自己撒娇卖萌起了作用,愈发志得意满。正好阿笨吸奶也吸饱了,徐宁将孩子调了个头,给齐恒看他恬静睡颜。 最初那层红色胎皮褪去后,阿笨显得白净秀气了许多,五官也舒展开来,而徐宁经过仔细观察后发现,他并不是单眼皮,而是不甚明显的内双,无非先前被层层褶皱覆盖住了,这样看,至少还有蜕变成美男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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