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太太在家该郁闷成什么样,半夏简直比吃了人参果还舒坦。 徐宁笑了笑,“收起来吧。” 半夏答应着正要起身,二门上小厮来报,有个年逾五旬的婆子求见。 主仆俩面面相觑,不记得这么个人,半夏道:“婢子去瞅瞅。” 不等徐宁发话,便一阵风似的赶去,须臾带着韩妈妈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热泪满眶道:“王妃主子,求您收留老奴,给老奴一条活路罢!” 徐宁:…… 嫡母的人缘究竟是有多差,这就逼上梁山了? 鉴于韩妈妈手艺不错,徐宁决定将人留下,至于身契的事,回头跟便宜爹说一声便是。 晚上齐恒回来,便看到一桌子精心准备的家常菜,又见徐宁满怀期待望着他,忽然多了点不可言说滋味,叹口气道: “其实,你毋须如此费心。” 亲自洗手作羹汤,就为了换他展颜一笑,这女子未免忒老实。 说完抬起她的手,想看看烫了几个血泡,然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齐恒:白感动了。
第044章 食言 徐宁还在滔滔不绝夸赞韩妈妈的厨艺, 见对面神色冷淡,她再迟钝,也觉出点不对来, “殿下是嫌我偷懒了?” 常言道新妇三日下厨房,但这规矩仅适用于民间, 但凡体面些的官家都舍不得让女眷们弄得遍身油污烟熏火燎, 皇室宗亲更不消说了。 齐恒默默,“没有。” 没有即是有, 这人就是个老古板。徐宁想起姜管事常说自家殿下多么规矩,一言一行莫不遵照周礼来, 现在看来倒不单是人设,他就是这么迂腐。 徐宁也只能勉为其难道:“既这般,下回我亲自给您治桌酒菜罢。” 齐恒终于有所反应,抬眸瞥她一眼, 眼神里却是不信任的。 徐宁一言九鼎,“您等着瞧吧。”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真当她手残?当然成品如何她就无法保证了,只要他敢吃她就敢做! 齐恒:……现在撤销提案还行么? 徐宁不管, 兀自炫耀她是如何从钱掌柜手里将那六百两抢回来的, 真可谓不费一兵一卒, 以后殿下若想量体裁衣, 只管交代一句,想打几折就打几折——她敢担保钱掌柜绝无异议。 齐恒用完了饭,慢悠悠饮汤, “你若缺钱, 我让老姜拨些给你。” 意思没必要同娘家闹太僵,看她也不像毫无牵挂的, 若将诚意伯府得罪狠了,至亲可怎么办? 他还没穷到六百两都出不起。 徐宁笑吟吟道:“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怎么能一样?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呢。” 齐恒微微有点不舒服,说不上为什么。 徐宁却仿佛他肚里蛔虫似的,一眼看穿其想法,“我知道殿下不愿与我算太清,免得生分,但正因如此,一分一厘都得有个去处,才不至于乱中出错。” 多少恩爱夫妻因为银钱生出嫌隙的,家庭结构的一切问题都能归结为经济问题,退一步讲,真吵起架来也有理有据,否则情绪上头,胡乱嚷嚷些我吃了你的,你又拿了我的,不是火上浇油? 齐恒承认她说得有理,母妃也从来不向父皇讨赏,哪怕在最捉襟见肘的时候,宁愿变卖绣品过活,也不肯到其他宫里摇尾乞怜,正因如此,景德帝才对温妃保有一丝尊重,使之与丽妃之流以色侍人的区别开来。 但齐恒还是希望建立稍微亲密一点的关系,或者叫依靠?她事事亲力亲为,干劲满满,显得愚夫毫无用处,齐恒想想还是挺郁闷的。 成婚之前也没料到妻子如此能干呀。 徐宁当然不知夫君心思如斯细腻,正大快朵颐吃着韩妈妈最拿手的香肉卷饼,见他盯着自己瞧,只当他馋劲犯了,遂亲手包了个眼疾手快塞到他嘴里。 “食不过三,您吃一个就好。” 松软饼皮里裹着满满的肉臊子与剁得细细的水芹菜,风味独特。 齐恒计上心头,“下次,你就做这道菜吧。” 补充道:“记得从饼皮擀起。” 徐宁:…… 白眼狼!早知道就不投喂他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上难度么? * 徐宁找了个机会,让便宜爹将韩妈妈身契送来,考虑到物价变迁,当时多少银子买的,她添双倍。 没跟嫡母商量,是怕王氏趁机作妖,卡着不肯放人——本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又被她摆了一道,只怕这会儿心里正憋着火呢。 诚意伯并不在意区区一个厨娘,倒是王家那头来了信,催二太太赶紧回去,免得撞上大雪封山。 王家的意思,是还到晋州成婚,二老爷倒是有骨气,不肯叫儿子入赘,生怕王珂再待下去就变成别人家的儿子了。 诚意伯只好依从,婉丫头远嫁本就不易,若还得罪婆家,将来得受多少闲气?但他也不肯委屈女儿,想着就在京城治几桌酒席,请几户相熟的宾客,好歹面子上过意得去。 这就是真爱与任务的差别,徐宁几乎要为嫡母掬一把同情泪了,怎么徐馨就没这种待遇? 反正她就是个看戏的,无须真情实感,徐宁道:“既如此,咱这边的亲戚就不必再往晋州了,一并请来就好。” 否则路途遥远不说,还收两笔份子钱,人人都得议论伯府吃相难看。 诚意伯也如此想,他小心翼翼望向女儿,“婉丫头大喜那天……你会来吧?” 彼时徐宁已经跟静王定了亲,可说到底,婉丫头总归是从她手里把王六抢去的,诚意伯担心小女儿心存芥蒂。 徐宁心平气和道:“过去种种都如过眼云烟,我自然不会介意,只要二姐姐过得舒坦便好。” 几个女儿里头数她最体贴,诚意伯再度庆幸当初决定多么正确,三丫头确实是最合适的王妃人选,往后他这当老子的说不定还得靠她呢。 以便宜爹对徐婉的疼爱程度,礼金按理是要丰厚点的,但徐宁想了想,面无表情从红包里抽出两张来。 可不是她嫉妒,长幼有序,不能压过给大姐姐的呀,便宜爹要怪就去怪徐馨好了,谁叫她找文思远这么个窝囊废。 姜管事听说王妃要赴宴,特意准备了驷驾,这可不是普通马车,而是出行正规典礼时应有的仪制——以前诸侯王入京朝拜,都得套上四匹马拉的马车,久而久之成了固定章程。 姜管事此举显然是为了帮她撑场面。 徐宁却没那么虚荣,乞儿卖富反露贫相,弄得跟个暴发户似的,再说,她自己一个人去,搞这么大排场不算逾制么? 姜管事笑道:“此乃殿下之意,既是陪您省亲,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说话真叫人舒服,徐宁面露颐然,随即却是一怔,他也要去,为什么? 囧了个囧,总不至于怕王珂当场逃婚罢——谢天谢地,她真没那么大魅力。 * 为着表少爷新婚在即,诚意伯特意命人将荷香苑收拾一通,窗纱换成红的,门上贴着囍字,又买来几十盏大红灯笼挂在廊下,远远望去云遮雾罩,美不胜收。 只当事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在那满目鲜红映衬下,王珂愈见憔悴惨白,当时他本下定决心要对徐婉负责,可真快到这天了,反倒忐忑不安起来。 他跟二妹妹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他能否当好一个合格的丈夫,让上下所有的人满意,夸赞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说也奇怪,当时他以为自己将娶三妹妹时,尽管对未来十分模糊,心情却是坦然而坚定,自信没有跨不过的坎;如今轮到二妹妹,那些事反倒桩桩件件具体起来,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吟风弄月、赏花观鸟,跟众姊妹在一起便是世外桃源,可如今……他马上要成家了,他的身份不再是儿子、兄弟,而是相公,不久之后可能还会成为父亲。 可他根本还没做好为人父的准备,甚至当他想起要与徐婉圆房时,便莫名的一阵心慌气短。 他开始觉得这是个错误。 二太太知道爱子脾气,本就秉性优柔,府里乱糟糟的让这孩子更紧张了,遂柔声安慰了两句,又软硬兼施警告, “两家庚帖都已换过,若这会子反悔,让你姑丈颜面往哪搁?你二妹妹的名声也将一败涂地,你想毁了她半辈子不成?” 王珂勉强镇定心神,“我明白。” 他也就只敢想想,真让他到徐建业跟前陈情,还未出门两条腿就已发软——他承担不起这样严重的后果,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二太太略微心宽,还是老一套安慰儿子,“不用怕,你二妹妹再是心高,到王家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调理调理便好了。再不济,娘为你纳两房妾室,总能挑个中意的。” 她知道方姨娘背地里瞧不上这桩亲事,妄图高攀达官显贵,可也不瞧瞧自家女儿是个什么货色,六郎配她还嫌委屈哩,若不是为了嫁妆,谁耐烦同这家人敷衍!妻不妻妾不妾的,腌臜透了。 二太太满怀热情来到王氏房里,准备同她谈谈早先答应的五间铺子,过去这么久,地契也该过手了吧? 然而王氏此刻却换了副口吻,冷淡非凡,“这阵子我想了想,晋州远隔千里,弟妹你有心也照管不到,还是算了。这样吧,我另外多出一副头面让婉丫头带去,总不至于让六郎吃亏。” 二太太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出尔反尔?区区头面怎能跟生钱的铺子相比? 正要发作,王氏一手将她按住,“这不单是我的意思,也是老爷的意思。” 最初答应安抚二太太,是因为六郎没了宁姐儿,怕他心里过意不去。可如今都瞄上婉丫头了,她又何必锦上添花?方姨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很该为她慷慨解囊,王氏觉得用不着自己破费。 二太太面红过耳,急得两腮都是汗,“她归她的,姐姐你身为当家主母,怎能让个姨娘给压过去?” 这回戴高帽对王氏没用,她可不愿让那对狐媚子母女得了意去,何况手头的确紧——才在徐宁那里吃了亏,自然得想法子找补回来,这府里哪有人体谅她? 二太太费了半天唇舌,对面依旧不为所动,只得怏怏离开。 她倒想翻脸,可徐家位高权重,哪是区区商户得罪得起的,只怨当时糊涂没立下字据,谁料到堂堂伯夫人也会食言,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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