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知道沈随说的是实话。 上次月考他总共才考了一百多分,即便后面进步神速,总分也不一定维持在年级前六十名。 这种考试机制…… 但凡有其中一次考试没能发挥好,就很有可能被淘汰出局。 听起来很不公平,却也很公平。 她偏头望着沈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姜承见两人气氛不对,早早就转过头去午休了。 没过一会儿,沈随也趴在桌上,右手伸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手背上创可贴的纹饰。 当事人都不在意,桑砚也不好说什么。可她心里却莫名有些堵——大家高三依旧当同学,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期望过吗? 这句话她最后没能问出来,沈随像是脱胎换骨,就像他当初跟汤圆保证过的那样,不再因为其他人来糟蹋自己的人生。他开始认真听起课来,下课的时候还老老实实地拿着不懂的问题来请教桑砚,他很聪明,只是之前欠下的课程太多,很多知识点都出现了断层。 “你这样不行。” 在沈随又勾了几道题挪到她桌上的时候,桑砚才严肃地制止了他:“你这样东一道题西一道题的学,效率会很慢,你看看你这几节下课拿过来的问题,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你必须先将基础的知识点建立起框架。” “嗯?”沈随眨了眨眼,“不行吗?” “不行,你需要弄懂一个知识点之后再开始下一个知识点,不然很容易打消积极性。” “可之前的知识点,我已经弄懂了。”他翻回到之前的页数,“我现在就是要补基础的知识点,所以来问你的也只是最基础的题目而已。” 他不说桑砚还没发现,这些题目的确都是最为基础的题型,对技巧的要求不高,但需要对知识点掌握牢固。 而今天下午的下课时间,沈随已经将数学第一章前半部分的基础知识点,全部过了一遍。 这种学习方法,桑砚是第一次见。 “惊呆了?”他用手点在纸页上,“我一向很聪明,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期中考试的时候,我能到年级中游的成绩。” 附中一个年级将近有上千来号学生,去除掉文科的两百人,还有将近八百人。 如果要到理科的中游成绩,那沈随便需要进步至少三百多名。 可桑砚之前看过沈随的考卷,他高一的知识点还算比较扎实,真正开始放弃学习应该是在高一下学期的时间,虽然每次都考年级倒数第一,可怎么看也都是年轻人中二病在作祟,基本是交空白考卷。 如果沈随能老老实实答题的话,第一次月考就能考进年级中下游左右。 她摇了摇头:“不行,没有挑战。” “那……”沈随顿了顿,“就年级前三百吧,等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跟你上同一张红榜。” A大附中每次考试都会张贴榜单,前一百名在红榜,后一百名在黑榜,要跟桑砚进入同一个榜单,就代表挤进年级前一百。 这次的赌局倒是的确有些刺激,看起来桑砚的赢面会大很多。 但她却没有急着答应,而是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打这个赌? “因为你看起来很想跟我一个班。” 答案在沈随的舌尖打了一个转,最终却被他咽回口中。 他佯装不耐烦地用笔尖戳了戳她面前的习题册:“还教不教了?” 收拢心神,桑砚继续给他讲题。 明明只是半天的时间,她却觉得整个班的气氛都变得更加不一样起来。 下午放学的时候,几乎全班人都没走,陪着那帮打架肇事的人一起去了办公室。 附中虽然条件和环境都很不错,但办公室也没大到夸张的程度。 教导主任本来就为今天上午的事情在头疼,陈嘉杰的家庭情况他是知道的,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是陈嘉杰的错,可李阳欺负人也不应该,两个班的人打群架就更是不对。 但这个情况交织在一起就很复杂。 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去处罚。 惩罚重了,怕影响学校的升学率;可如果罚得轻了,又怕其他人效仿,以后碰到事情就想着打群架解决,反正校方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惩处。 整整一天,教导主任愁得头发都要秃了。 不仅他一个人愁,还有年级主任也在愁。 两个人在办公室互相看了无数眼,最终化成声声叹息。 所以在这种情况看见一班浩浩荡荡,像是蝗虫过境般涌进办公室的时候,他们两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干什么干什么?!造反吗?!” “不是。”一班的班长是个戴眼镜的女生,在一班成绩基本保持在年级前十,但性格开朗,且很有组织能力,跟桑砚和陈嘉杰都不是一种性格,所以各科老师也比较信任她。 此刻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站在老师办公室内:“我们是来给老师们赔罪的,这是我们的悔过书。” 班长递了一份悔过书上去:“这上面有一班所有参与打架同学的签名,后面也有我们大部分的签名。这件事情也跟我们平时跟同学之间相处的模式有关系,我们平时不够关心本班同学,却也将他当成我们班的一份子,我知道这不足以成为打群架的理由,我们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所以大家一起过来道歉了。” “老师对不起!” 响亮又整齐的声音将教导主任震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刚爷这时适时地走了过来,他语气装得很严肃:“你们是想情感绑架老师吗?这件事情还是要惩罚才能显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教导主任像是找到了救星:“李老师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惩罚才好?” “他们的确是我们班的学生,”刚爷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会儿,“打架就是青少年们的冲动行为,既然这么有活力,每天罚他们在操场上跑两圈,消耗一下他们过剩的精力;并且学习成绩也不能落,每天都要在学校里多组织一节自习后才能回家。这样脑力和体力双重消耗,他们肯定就没精力再去想其他事情了。” 教导主任思索片刻,眼睛亮了亮。 他觉得此办法甚好。 听起来很严厉,还对升学率有好处。 他和年级组长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好,那就听李老师的,希望你们可以这次教训。” 隔着人群,刚爷对着沈随他们眨了眨眼。 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不过全体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班人悲伤的是每天都要去晨跑,而十班人则对每天都要留学加课这件事哀大莫于心死。 两帮人马看起来都垂头丧气的。 只不过一班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整体看起来悲痛感比十班那帮人看起来要稍微减轻了一些。 以一班班长为首,趾高气扬地看了李阳他们一眼,又很快擦肩而过,尽可能地做到拉仇恨又不被打的程度。 李阳身后那群人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在闯祸之后再火上浇油。 谁知道再打一场群架,教导主任会不会怒火上头,干脆不管不顾地将他们全部处分。 只是李阳在他们中间却显得有些沉默。 这份沉默在此刻显得有些诡异。 桑砚站在人群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李阳在陈嘉杰走过他的时候,一把扣住了陈嘉杰的肩膀:“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第五十三章 骗子 在李阳伸手的时候,桑砚就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 只是她身边也有沈随制止了她,沈随单手勾着背包:“那人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要欺负他。” “……那人?”她有些无语,“你都打了人家好几回了,怎么连名字都记不住?” “不重要。” “……” 桑砚抽了抽嘴角,干脆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陈嘉杰身上,她生怕以陈嘉杰的个性,又会被人欺负。 她看见陈嘉杰望着李阳,沉默了一会儿后,就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快就被人群拉开,刚刚热热闹闹的四楼,声音很快就四散开来,大家纷纷往学校走去,而陈嘉杰的步速却拖得极慢,比往常还慢。 他故意落在所有人的后面,下到三楼之后却没有继续往楼下走去,而是往三楼另一边的楼梯口走去。 坐在另一边的楼梯口,陈嘉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单词书,无声地背着单词。 “你这单词书这么破,是从二手市场买回来的吧?” 一道闷沉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陈嘉杰从单词书中抬起来,看见慢慢走下楼梯的李阳。 他头上的纱布拆掉了,露出正在掉痂的伤口,伤口上的新肉长了出来,带着脆弱的粉红色。 李阳在看见陈嘉杰的时候,眼神不知为何闪过片刻的挣扎,像是为了缓解某种尴尬,他不自在地抽了抽鼻子,只是用力过猛,弄疼了鼻子上的伤口,之前破裂的鼻腔又是一阵热流涌过。 下午才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擦着自己的鼻血,有些恼羞成怒地用脚踢了踢陈嘉杰的脚踝:“问你话呢,这本单词书从哪买的?” “你不是猜到了吗?”陈嘉杰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只是在努力维持着镇定,“二手市场,两块钱一本。” 桑砚之前担心陈嘉杰,所以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听到陈嘉杰语气里的颤声之后,她生怕他又被人欺负,下意识想要冲出去。 可原本一直跟在她身旁,没话也没什么表示的沈随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一把捂住了桑砚的嘴巴,将她抵在了墙壁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她只能从唇形的变动来辨认。 沈随说的是——再等等看。 在楼梯转角的陈嘉杰和李阳根本没有发现桑砚他们。 李阳正在低头打量着陈嘉杰手上的单词书。 这本单词书李阳也有,是他父母买给他的,他从来没有翻开看过一眼,更不知道这本书的单价要多少,可他从来没有听过什么书只要两块。 所以他只能没话找话:“那还挺便宜的。” 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刺耳,陈嘉杰猛地站起来,硬邦邦地开口:“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再讽刺我一下?” “我、我……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李阳一手手忙脚乱地擦着鼻血,一手拦在陈嘉杰面前,“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陈嘉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 他看见李阳有话对他说,却没想过是这些内容。 “我不知道你家里当时有困难,虽然我以前的确知道你家境不好……但、但没想过……”李阳语无伦次地说道。 他似乎很想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偏偏嘴笨,怎么都无法顺畅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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