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你要知道,这个案子由我们司正司接管,不管你是有冤屈还是有不满,都得在我们司正司吐个干净。若是你不想说,那便只能让你进行狱司了。”包司正笑眯眯地说道,丝毫不觉得她的话有多麽令人骇然。 明月吓得脸白了,嘴唇血色都没有多少,哪怕行狱司现在由精奇嬷嬷掌控,可是她们这些宫里的老人听见行狱司几个字时,还是会恐惧。 哪儿不是甚麽好地方。 深呼吸一下,明月说道:“我与张大兴没有任何关系,是张大兴纠缠我,我刚才不说,只是害怕牵连到我的声誉。还请你们一定要还我一个清白,不然我出宫后,还怎麽面对父老乡亲?”说着,她悲痛地哭起来,瞧着无辜极了。 “尚宫大人,小满也到了。”司正司的掌典在竹清耳边低声说道,竹清点点头,眼神示意包司正继续询问,她去另外一边了。 司正司在二楼,特意隔出了两个询问室,小满进的就是第二个询问室。 “小满是罢?我是司正司的女官。”竹清说,她看出来了小满的紧张,故而安抚道:“你不必害怕,我们尚宫局不是那等会屈打成招的地儿,我问你问题,你只管回答就是了。” “欸,大人您尽管问,我知道的都会说。”小满说,她也有相识进过司正司,不过是作证人,很快就放出去了,所以她倒也算镇定。 “你家人报官,说你的未婚夫张大兴与宫女明月有私情,可有这回事?你知道多少?” 小满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她苦笑两声,说道:“不瞒大人,此事我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全村都知道了,她在宫里,反而不清不楚,还得家里人寄信来,她才了解。 “那你慢慢说。”竹清让人给她倒了一盏茶,又说道:“在尚宫局,有甚麽委屈尽管说。”司正司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公正。 “我,我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讲。”小满低头,略感到羞愧,明明面前的女官大人也没有逼迫她,态度也很和煦,为何她就是难以开口? “从你听见消息开始?”竹清说,她语气温和,渐渐让小满脸上有了血色。 “好,那是两个月前,我家里给我寄了一封信,我家平常不给我写信的,因着寄信麻烦还要使银钱。我看了信,却是我爹与我说,那张大兴与一个小娘子纠缠不清,是我伯伯上街时看见的,没瞧见那个小娘子的脸。后头过了十来天,我哥哥跟着张大兴一同去县城,恰好看见他与明月呆在一起。”说到这,小满的脸色变得愤愤不平,说道:“我哥当即就报了官,张大兴与明月被带去了衙内,不过……” “不过碍于明月的身份,官大人就把她放了,之后也不曾把她抓去,连那张大兴,也放他归家了。回到村子后,张大兴还不认这件事,说他与明月只是正正经经的交好,是我哥多心,坏了他们的情谊。”小满眼眶红了,又吸了吸鼻子,情绪低落地说道:“我去问明月,她一开始也不认,后面被我缠得没有法子了,就说是张大兴纠缠她,她躲不开。” “既这般说来,那明月也是可怜人?”竹清挑眉,“过错全是张大兴一人,若果真如此,那案子也就结了。” 小满欲言又止,想反驳,却又明显顾忌着甚麽,竹清等人也不催促她,只待她自己想明白,再次开口,“不是的,明月她不是无辜的。” “哦?说来听听。”竹清作出洗耳恭听的姿势,小满见此,不再犹豫,说道:“她是主动勾引张大兴,为的就是让我丢脸。”说着,她的神色逐渐放空,在回忆着甚麽,“我与明月一同长大,她自小就知道,张大兴是我的未婚夫。后面我与她一同进宫当宫女,出了教坊司便分去了一个地方。我因着栽花种草很是有天赋,得了嬷嬷的赏识,做了一个小管事,便时常提携她,只她却不满足于此,偷了我的银钱去贿赂管事嬷嬷,最后调入了寿仁宫。” “而且,自打她入了寿仁宫,我的差事就会被嬷嬷挑问题,不是花草种得不好,就是铲子没有放好,挑了几回错处之后,我便做不成小管事了。”小满握拳,有些愤懑,“后头我托人打听,才知道是她在后面搞的鬼,她进了寿仁宫,教管事嬷嬷好生奉承,为了巴结她,管事嬷嬷就听她的话,来作践我。” “甚至,甚至去勾引张大兴,她也不是为了跟张大兴在一起,只是为了让我失去未婚夫,让我痛苦而已。” 小满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整个人恨不得哭个昏天地暗,把心里的冤苦使劲儿发出来才好。 掌典问她,“那你为何不上报?她偷了你的银钱,只要证据确凿,她肯定会被抓起来,少不得吃一顿苦头。” 这也是竹清不理解的地方,如果当初报上去了,这个明月哪儿还能针对她?花她的银钱得了前程,反过来对付她,这真的是……搁她身上,她非得让这个人掉几层皮。 “她那个时候跪下来求我,说如果我去揭穿她,她这辈子就毁了,又说她得了前程,会提携我的。到后面,她还拿我与她的娘亲说事,说她的娘亲曾经救过我的娘,看在这个份上,也就不与她计较。过了一个月,她就把偷的银钱还我了。”小满满心懊悔,早知道明月是这种人,她就不应该放过她。 可是那个时候,明月已经不是她能够惹得起的,无奈之下,她只能憋屈地期待官大人判明月有罪。哪里想到,案子会交给尚宫局,也不知尚宫局怕不怕明月? 听到这,这两个人的形象就大致出来了,小满性格优柔寡断,明月心肠狠毒且惯会做戏骗人。说不得,明月早就盯上了小满,把她当作跳板,她了解小满,所以那个计划就成功了。 如果不是小满亲人意外撞见了她与张大兴见面,或许明月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肆意下去。 “其实知道了她与张大兴搅和到一起之后,我是松了一口气的,那张大兴不是好人,吃喝嫖赌样样通,手里有几个钱都花个精光。偏偏我与他早就定了婚事,改不得。若能借这次机会,摆脱他,也是好的。”小满叹气,“至于退婚后我的名声如何,我也不想计较了,经过了这些事,我就不想出宫给人当戏子一般看待,倒不如日后都留在宫里,也安生。” 哪怕再优柔寡断,被这些事情一逼,也总该成长了。 “给她上碟糕点。”竹清对掌典说,随后转身,预备去瞧瞧包司正那边情况如何。 托小厨房钱师傅的福,尚宫局内不缺吃食,瓜果糕点应有尽有。 “怎麽样?”竹清站在走廊上,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包司正低声说道:“嘴很硬,一直说自己是无辜的,是张大兴逼迫她,她迫不得已才与他见了几面。” “你看看这个。”竹清把方才记录的供词递出去,包司正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皱眉,说道:“可恶,若小满所言皆真实,岂不是说明明月是个浑身脏污的人?” 包司正是个嫉恶如仇的人,隐隐有些生气,说道:“无辜?我看不尽然,尚宫,且给我一些时日,我会调查清楚的。她们两个,该如何?是先放回去,还是怎麽?” 就怕放回去生事呢,且明月要是去求太皇太后,结果未可知。再者,万一小满说的话掺了假,贸然把她放走也不成。 “两个都先暂时在询问室关着,一日三餐不可缺少,对外就说有事需要她们帮忙。”竹清说,“在一切查清楚之前,不可对其中一方有怜悯之心。”偏颇其中一个,就会导致不公正,而司正司,是最讲究公正无私。 包司正脸色一正,说道:“我知道。” 此事暂且交给包司正,竹清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譬如给三位公主选造的公主府,就需要她去掌眼。 “尚宫大人,明文长公主有请。” 明文长公主请竹清来是想与她说一说公主府该如何建造,譬如要留一个荷塘用来种荷花,一道门那儿要凿葫芦型的门,抄手游廊要用直窗棂…… 一样样,皆是明文长公主所喜爱的,她与竹清熟络,便说道:“竹清姐姐,你可千万要看着司修司的人,不可让她们糊弄。” “还请公主放心,公主,需要问一下驸马爷麽?” 明文长公主摇头,“不必了,左右公主府也不委屈他甚麽,他还有何不满的。”皇室贵女的傲气在这一刻一览无余,驸马,虽然是她的夫君,但也是臣子。 竹清便领命了,正欲告退,却听见明文长公主又说了一句,“你去福安还有乐安那里问问,看看她们有没有喜好,若有,麻烦竹清姐姐一并安排。琉璃。” 明文长公主朝贴身宫女使了一个眼色,琉璃便上前给了赏钱,是竹清三个月的月例。 “竹清姐姐费心费力,我也没甚麽好东西赏的,便教姐姐拿着这点银子,吃酒喝茶去,如何快活就如何作。” 对于这位跟了自己母后多年如今又当了女官的人,明文长公主很是客气,平时赏钱赏赐一应不少,要让她办事时,出手更加阔绰。 “公主放心,微臣一定做到。”竹清说,她先去的是福安公主那儿,因着顺路,不必绕弯。 待忙完这趟差事,从乐安公主宫里出来,跟在竹清身后的女官见宫道上没人,就瘪瘪嘴,心想来乐安公主这里办差忒累了,心累。 * 前因后果已然调查清楚,如小满所说,明月果真是个恶毒的,不只是害了她,还暗害了旁人,在寿仁宫里,她还背地里用鲜花汁子害得同住的宫女过敏,差点没了命——为了争抢在正殿门口打帘子的差事。 这是司正司头一回处理这样的案子,明月又是寿仁宫的宫女,包司正便来寻竹清,让她拿个主意,“尚宫大人,属下的意思是,从严审判,狠狠镇住宫中的不良之风才好。”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判。”竹清看了眼判决书,上边正有“没收财银,赔偿宫女小满与采双。贬去行宫洗马桶,不得回宫。”的判决。想了想,她又说道:“你跟我去寿仁宫一趟,总要当面与太皇太后说明才是,毕竟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宫女。” “是。” 去了寿仁宫,自是又与太皇太后唇枪舌战一番,这且按下不提。 * 帝后大婚的日子比公主们成婚的日子要早,八月初二,竹清带着人再次把椒房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此时的椒房殿被红色所笼罩,各种样式的宫灯蔓延在抄手游廊上,如同长龙,蜿蜒不断。走到正殿,也俱都是红色,另有特制的暖泥糊墙,使得整个殿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暖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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