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慈很满意,蹲身靠近柳姝妤,在她心上补一刀,哂笑道:“没错,陛下指使的。连你爹入狱被斩,都是陛下授意。曾今全是滔天的柳太尉,一夕间沦为阶下囚,身首异处。而本宫的爹,从一介小官,一步步走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成为众人争先巴结的对象。” “柳姝妤,你真傻,甚至连你腹中那孩子,陛下从未想过要留。” 苏念慈踏出冷清的宫殿,春风得意。 胸口袭来密密的痛楚,柳姝妤浑身一震,卸了力般瘫坐在殿中,痛心疾首下泣不成声。 长甲深深嵌入手指,生生将手弄出来血来。 萧承泽,你该死! 她若就这般死去,只会遂了萧承泽的意,杀父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报仇的念头在柳姝妤心底萌芽,滋生,越发强烈。 奈何冷宫守卫森严,柳姝妤还未等到复仇机会,叛军攻城的消息便传到她耳中。 “陛下增收赋税,民不聊生。吏部尚书卖官给商贾权贵,尸位素餐的官吏奴役百姓。三十四年前窃国奸相的余孽趁机发动战乱,卷土重来,如今已打到了京城,陛下御驾亲征在城外和叛军厮杀。”山岚拉着柳姝妤便往外走,“娘娘,趁着宫中大乱,奴婢带您逃出去。”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谁也不敢欺负娘娘。” 山岚坚定说道。 宫廊上,柳姝妤被潜入宫中的叛军截住,与她一起被截的人还有新后。 后颈被狠狠一劈,柳姝妤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她被侍卫押着站在城墙上,而城墙下面是率领兵马的萧承泽。 “宫门失守,凭你这些兵马也想赢?莫再垂死挣扎!而今与你最亲密的两个女人都在我手上,现在乖乖退位,我还能放其中一人一命。”窃国首领将柳姝妤与新后齐齐推到城墙之上,喊道:“萧承泽,如今你大势已去,此战必败。我给你体面,让你选,留你一命。不给你面子,老子将你仨剁碎了喂狗。” 巍巍城墙,墙外天子领兵城下,墙内逆贼挟持她与新后,逼迫天子让位。 柳姝妤看着被叛军团团围住的萧承泽,男子唇瓣翕合,似要说话。 柳姝妤见多了萧承泽与苏念慈卿卿我我,自是能猜到萧承泽要选谁。 这世间早无她留恋之人。 刹那间,她挣脱开逆贼的桎梏,纵身跳下城楼一了百了。 带着浓烈的怨气,柳姝妤一遍遍咒着萧承泽。 剁碎喂狗,太便宜他了。 若是可以,她愿化作厉鬼,找萧承泽索命。 她腹中不足三月的孩子,萧承泽不会留。 疼爱她的长兄,被萧承泽害死,染了污名。 生辰当日,疼爱她的阿娘,被萧承泽毒害。 忠心耿耿的阿爹,被萧承泽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父兄惨被处决,尸首扔于乱葬岗。 这几年的荒唐事情在柳姝妤脑中逐一浮现,她怨气渐重。 今日是父兄冤死的第四十七天,便用萧承泽的血,来祭奠她全家! 只是柳姝妤没想到,她跳楼那一瞬,看见勤王救驾来迟一步的翊王目眦尽裂,持长戟入阵,疯似得斩杀逆贼。 柳姝妤真希望翊王能再晚一步来。待逆贼杀了萧承泽,萧承稷再杀了逆贼,邺朝的天下还是姓萧。 萧家的天下,是她阿爹和先帝拼死打下来的呀,不能给前朝奸相余孽。 * 城内外尸横遍野,秋风拂过,血腥味扑面而来。 单枪匹马的萧承稷取下逆贼首领首级,却手握长戟,满身杀戮地将萧承泽逼到无人之处。 尖锐的长戟架在萧承泽脖上,萧承稷双眸尽是肃杀之气,沉声道:“偷来的这三年,过得可还好,五弟。” 萧承泽心下一惊,竟不敢直视萧承稷双眸,呵斥他道:“大胆!你也想弑君夺位不成!朕还没死呢!” 萧承稷面颊上的疤如何来的,萧承泽一清二楚,也正是那疤,让他捡了便宜,不仅娶了柳姝妤,还顺利当上储君。 而今再看,萧承稷脸颊的疤竟消失了! 萧承泽的心越发紧了,惶恐不安。 萧承稷一改早前的仁厚,“快了。孤让你也死得明白。” 还没死,但也快了。 “当年姝妤不慎落水,是你救的?你怎敢承认?!哄骗姝妤,妄图攀附柳家权势,此计不成便恼羞成怒,杀了她甚为在意的亲人,甚至对姝妤一家赶尽杀绝。你从始至终都是利用姝妤!”萧承稷情绪激动下戟刃已划伤萧承泽脖子。 “登基后增收赋税,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擢升苏念慈父亲为户部尚书,苏父卖官敛财,邺朝在你手中,真真烂到骨子里!” “你该死!” 萧承稷长戟一挥,鲜血沾了他一脸。 逆贼尽数被清剿,帝位空悬。 萧承稷将宗室里五岁的侄子扶为新帝。 无他,只因那年宴会,这小侄儿博姝妤一笑。 姝妤喜欢。 往后数年,萧承稷作为摄政王辅佐新帝,并为柳家翻案,还柳太尉清白。 邺朝在小皇帝的治理下,日渐昌盛,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 骤雨初停,马车车轮碾过泥泞道路,稳稳停在五座坟前。 萧承稷看着墓碑上刻的“柳姝妤”三字微微发神。 将墓碑上的雨水擦拭干净,萧承稷蹲身席地而坐,指腹一遍一遍抚摸碑上那刻在他心头的名字。 “廿廿,十年了。十年前的今日,倘若我能早一刻到,绝不会让你跳下城楼。” 萧承稷摸摸腰间的同心结,是想送,却一直未能送出去的。 “若是救起落水的你后,我未离开,你也不会认错人,受那些苦难。” 朝堂上叱咤风雨面不改色的萧承稷,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年少时,萧承稷在宫宴上遇到头次进宫迷路的柳姝妤。 天色渐黑,小姑娘找不到回席间的路,蹲在墙角哭泣,看见他后又揪住他衣角,让他带她回宴会上。 声音软糯好听,人如瓷娃娃般可爱。 那迷迷糊糊的模样,让萧承稷记在心里许久。 “若能重来一世,我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人,他要抢; 权,他也要。 萧承稷望着墓碑,嗓音低喃,“廿廿,我好想你。” 山风拂过,雨珠簌簌滴落,坟前不知何时飞来只黑蝴蝶。 它在墓碑上停留片刻,又振翅飞到萧承稷肩上。 俄顷,黑色的翅膀煽动,蝴蝶随着山风又不知去了何处。 柳姝妤不知道,她死后萧承稷一生未娶,他很早很早便喜欢她了。 只怪命运捉人,情深缘浅。 * 耳边充斥着喧闹的锣鼓声,柳姝妤被吵得睁眼,入目竟是一身喜服,她手持羽扇,被侍女扶着立在廊檐下。 是她熟悉的昌王府。 而府上宾朋满座,红绸垂挂,夜色里一派喜庆。 “王妃?” 侍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姝妤回过神来。 她恍惚,这是回到了大婚当日?
第3章 羽扇? 凤冠霞帔? 还有昌王府热闹喜庆的氛围。 柳姝妤记得逆贼挟持了她与新后,最后她纵身跳下城楼了结此生。 她已经死了,怎会穿嫁衣出现在昌王府? 这身嫁衣柳姝妤再熟悉不过,是她嫁给萧承泽时亲手缝制的。 今日是她出嫁之日? 和萧承泽? 所以她跳城楼后重生了? 接连生出一连串疑问,还未等柳姝妤晃过神来,她已经被侍女扶着往新房去。 天色昏暗,红灯笼高高挂于廊檐,入目便是喜庆的红绸。 柳姝妤越发坚信此刻她回到了大婚当日,她握住紫檀,在回廊上急切问道:“爹娘和三位兄长如今可还安好?” 杏眸满是不安,唯恐亲人不在。 看见柳姝妤焦灼不安的神情,紫檀诧异,又因适才柳姝妤险些晕倒,疑她是被气糊涂了,心绪错乱下才问出这样的话。 “王妃忘了,出嫁时还是大公子将王妃送出太尉府。如今府上正热闹。”紫檀安慰道:“老爷虽对王妃说了重话,但后来态度缓和些许。王妃出嫁拜别时,老爷还特地提了王妃三日后回门的事。” 上一世,柳姝妤执意与萧承泽成婚,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回门当日她也只是站了一刻钟便被赶出了太尉府。 哪像今日紫檀所言,父亲似盼着她回府? 不管如何,家人健在便已是极好。 柳姝妤悬着的心终是落下。 如今柳家权倾朝野,萧承泽妄图攀附柳家,那便让他将前世的债数倍偿还。 柳姝妤那盈盈美目骤然滑过一抹恨意,握住扇柄的手越发用力,纤细的指骨逐渐发白,似要将那扇柄折断。 满府喜庆之色,然只有柳姝妤知晓,这桩婚事从一开始便是萧承泽另有所图。 她暗暗发誓,定要向萧承泽加倍讨回来! * 庭院寂寂,与前厅的热闹喧嚣行程鲜明的对比。 新妇入新房。 喜烛烧得正旺,帐帘上是龙凤呈祥,大红喜被绣着凤鸾,喜被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更是让柳姝妤觉得讽刺。 前世的一切让柳姝妤对昌王府的每个物件都觉得分外恶心。 贴身侍女紫檀遣走喜娘和萧承泽府上的丫鬟,倒了杯水来到柳姝妤跟前,怨道:“王爷太过分了,大喜之日竟这般折辱王妃。王爷之前可不是这般待王妃的。” 柳姝妤蹙眉,上一世的记忆中,她记得萧承泽刚开始待她可谓是体贴备至,直到侧妃进门后才对她逐渐改变态度,而前世的新婚之夜,萧承泽在敬酒后很快便回了新房。 紫檀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姝妤不解,接过水杯,轻抿一口。 “适才在回廊上,王妃险些晕倒,可把奴婢吓坏了。王妃身子可好些了?头还晕不晕?”紫檀关切问道,她是柳姝妤的贴身丫鬟,自是见不得柳姝妤在王府受委屈,一想到拜堂时的情形,她便愤愤,“这礼还未成,王爷当众撇下王妃去了月雨阁。” 柳姝妤微愣,愈发疑惑,握住杯盏问道:“月雨阁?苏念慈那边?” 紫檀点头,道:“今日是王妃大婚,也是昌王纳苏氏为侧妃的日子。苏氏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生在王妃和昌王殿下拜堂时不舒服,分明就是诚心的。” 纳侧妃? 柳姝妤记得萧承泽纳妾是半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怎提前了? “重要的是王爷信了,眼看到了和王妃行拜堂之礼的吉时,竟还是去了月雨阁。依奴婢看,王爷待王妃就不是真心的。” 说话的是侍女山岚。 双手垂放在膝上,掌中握住的杯盏徐徐转动,柳姝妤被两人的话弄得晕头转向,两人说的确有其事,但并不是此刻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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