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穿过枝叶,簌簌作响,金线红绸安逸的飘摇,宛若花雨。 静谧的午后只有青年温润干净的声音。 “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觉得一切都糟透了,遇见你之后,才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宁十安从未听他说过这般多的话,亦从未用过此种词汇,她发愣之余抬眸看他,便见他漆黑的眼睛越过阿芷,正朝她望来。 她知道这是容长青说给阿芷的情话,可他这样望过来,却忽而让她心跳快了一拍。 她想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被吸引。 “不要离开我行么?不要让我再孤身一人。” 漆黑的眼睛幽深,平静之下是暗藏的黑暗汹涌。 “我不能没有你,宁姑娘。” 宁姑娘?宁十安恍然惊醒,宁姑娘? 思虑间青年已走到她身边,宁十安呆愣愣的问:“你说什么?” 青年低眸瞧她:“【我不能没有你】是容长青说给阿芷的,【宁姑娘】是我在叫你,容长青已经说完,我们该去神祠了。” 哦,原来是这样,宁十安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动心了,说给我听的呢……” 青年看着暖阳下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回道:“怎么可能,我永远不会如此。”
第19章 这家伙,一本正经说这种话。 宁十安气闷:“走着瞧。” 神祠前忽而传来争吵,原是林不然带弟子封神祠,惹怒了楚凌知。 “林不然谁准你封锁神祠?”楚凌知带着手下匆匆赶来,怒气冲冲,“神祠一直造福百姓,你说封就封?” 林不然道:“神祠有古怪,暂时封禁,调查后若是无事自会解封。” 楚凌知怒道:“你这是亵渎神灵。” “你日日来此撒野,驱赶民众,求愿不成拆祠堂,践踏花池,也没见你多敬重。” 楚凌知恼羞成怒:“我说不能封便不能封,这我凌天剑宗境内,我是少宗主,你是什么东西?” 林不然嗤笑道:“楚凌知,你求那愿还没成么?” 众所周知,楚凌知灵根缺陷,自身又不努力,靠丹药吊着修为,被其他宗门少宗主嘲笑后便逐渐扭曲,暴躁易怒急功近利,后来临江城多了座神祠,便日日来求愿,求一飞冲天,求碾压众人。 楚凌知双目通红,恶狠狠的瞪着林不然。 林不然丝毫不怵:“既然这神祠主人都无法助你成愿,你还护着做什么?” “谁告诉你我不能如愿?我早就得到成愿的指引了!”楚凌知气得浑身发抖,咆哮道,“定叔,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那叫定叔的黑衣长者这便朝林不然攻去,林不然立刻后退,掌风却还是擦到他的腰侧,他闷哼一声,剑尖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勇气可嘉,但还是菜…… 林不然这次彻底惹怒了楚凌知,不止那位叫定叔的长者出手,同时还有数位黑衣侍从一道出手,这都是楚凌知爹楚巡天为了保护他安排的死士,林不然的处境一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沐寻唤出灵剑,上前帮忙。 一时场面混乱。 楚凌知在混乱中抽出灵剑,将气撒在附近的弟子和百姓身上,弟子们慑于宗主不敢反抗,被他几剑刺伤,纷纷后退。 “都给我滚。”楚凌知提剑乱砍,不少百姓被他砍伤,他却浑然不顾,只顾自己发泄。 宁十安拧眉,这人实在是个疯子,身侧慌乱逃来一个小弟子,被楚凌知刺伤,胳膊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 宁十安拽住他,从兜里掏出止血粉:“别动,我帮你处理一下。” 小弟子苍白着脸,感激:“多谢姑娘。” 宁十安扯开撕坏的布料,将粉末细细洒在伤口,问道:“楚凌知如此疯魔,他爹都不管么?” “宗主艰难得子,格外宠溺放纵,凡人与弟子哪能同爱子相提并论,伤了杀了都无所谓,闹得凶了,赔些银子了事。”小弟子连连叹息,“宗里无人敢忤逆楚凌知,让他不爽,下场都格外惨。” “也是就是大师兄不怕这些……”小弟子摇头,“其实大师兄每回在外拂了少主面子,回去都要受罚,但他不太在意。” “也正因为如此,常常受伤,大师兄从前多惊才绝艳一人,可惜极了。” “不少弟子叫大师兄离开凌天剑宗,但大师兄不走,大师兄知道,他要是走了,就真的没人管楚凌知了。” 原来如此,不过他现在这般菜,真的很难想象之前的惊才绝艳,这小弟子该不会对大师兄有好感加持吧…… 小弟子劝道:“你们也快些离开这儿,那位道友帮了大师兄,一定会被找麻烦的。”他说完便去帮忙疏散百姓。 沐寻与林不然被愈来愈多的黑衣死士包围,楚凌知拎着剑在一旁看戏,他视线忽而一转,落在宁十安身上。 宁十安与他对视,顿觉不妙,楚凌知一踢手中剑,朝宁十安走来,宁十安想也不想,转身便跑,可刚跑出一步,脖颈忽而一凉,是湿漉漉的水汽。 下雨了?视野中忽而飘下银白的羽毛般的……雪……雪?下雪了? 方才明明是温和晴朗的午后,怎么一眨眼,便下雪了?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飞扬在整个临江城上空。 不对,不是雪…… 宁十安伸出手,那些雪花落在掌心,很快便积攒了数枚,她仔细看去,竟是撕碎的九重月花瓣。 怎会有这般多的九重月?又为何漫天落下? 思虑间,掌心的九重月花瓣忽而消融化为透明的液体,散发出清淡的酒香,随后悄无声息的渗进皮肤里。 她脑海一阵晕眩,这感觉同她在内室饮下九重花酿一样,难道说,这些九重月花瓣便是九重花酿? 倘若真是如此,那全城的人,岂不是都要被蛊惑着完成心愿? 人人皆有心愿,无论良善或罪孽深重……这可遭了…… 正朝宁十安走来的楚凌知亦察觉到异常,往自身贴上符篆,轻易便将雪花阻隔在外,他阴森的看了一眼宁十安,似是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召回苦战的侍从匆匆离去。 沐寻与林不然发觉事态不对,便也未追。 宁十安跑过去,焦急道:“这雪是九重花酿,会蛊惑心智,强行让许愿之人完成心愿,沾染到普通百姓身上就糟了。” 林不然神色凝重:“不止是寻常百姓,修为低些的弟子也都无法抵挡。” 宁十安看去,果然见弟子们个个神情恍惚。 “麻烦大了。”林不然快速给自己贴上屏蔽符,给宁十安也贴了一张,歪斜的贴在她右侧发髻上。 就这短暂的功夫,弟子们已经骚乱起来,充斥着哭泣与打骂。 “我早就想杀了你,你处处欺压我,上次试炼背地里给我捅刀子,我一直隐忍,就想有朝一日修为超过你把你干掉,我不等了,就现在。”那瘦弱弟子说完,当真拔剑去刺一位粗壮弟子,那弟子低吼一声拔剑格挡,两人这便轰轰烈烈的交上手。 瘦弱弟子杀招频出,甚至还吞服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药,大有不砍死对方不罢手的气势。 还有人忽而大哭起来,将剑收进储物袋就往外走,边走边哭:“娘,我好想你,我根本不想修仙,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我这就回家。” 瘦高的年轻剑修躲开身旁的刀光剑影,将小师妹拦在一旁,真挚:“师妹,我心悦你许久,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我此生只想同你做道侣,你可愿接受我?” 一位黑衣师弟站在一片凌乱中张狂大笑:“我老大说了,整垮你们凌天剑宗,我们清水剑宗就是第一大宗了,你们都死在这儿吧。”他说着便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球状法器,看上去像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法器,张嘴就去咬保护栓。 宁十安惊道:“怎么还有卧底?” 林不然也头疼,一个闪身冲出去,挨个儿敲晕。 沐寻扫过宁十安,将那歪斜的屏蔽符扯掉,抬手拂过她头顶,灵力便形成隔绝万物的屏障。 “宁姑娘在这儿等我,我去帮忙。”说完他便出现在混乱的弟子堆中。 宁十安盯着被沐寻扔掉的屏蔽符,始终不放心,捡回来又贴在脑袋上,双重保护,有安全感。 林不然与沐寻很快将弟子们集体敲晕,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受伤。弟子们尚且如此,城中百姓更不用说,林不然火速告辞回宗求助,沐寻则回到宁十安身边:“没时间去管神祠主人,得先去城中看一下状况,你要跟来么?” 宁十安点头,她当然要去。 两人匆匆往城中去,并肩走下石阶,青年忽而道:“我的屏障够用。” 宁十安一愣,反应片刻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的意思是,他的屏障够用,为何还要戴着林不然给的符篆。 宁十安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贴哪儿有效,林不然贴哪儿她就还贴哪儿,黄色的符纸在发髻边摇摇晃晃。 “你问这个嘛?”宁十安指指自己脑壳,随意找理由,“人家给的,扔了不太礼貌。” 青年默默扫过一眼,不再多言,但仍旧抬手给她加了一层屏障。 宁十安便问:“为何多加一层,你是希望我把符篆撕下来么?” 青年顿了顿,回:“不用。” · 两人从神祠来到长街,才发现状况有多糟糕。 漫天九重月雪一般飘落,无穷无尽。 长街上到处沾有血迹,不断传来哭泣,却又夹杂着幸福的喜悦笑声。 有人怒气冲冲拽住对方衣领:“你上回当街轻薄我娘子,这仇我一直记挂在心,只不过你是官老爷,我无权无势只能忍气吞声,但我今日定要为娘子报仇。” 有人提刀捅向商贾,嘿嘿大笑:“我要万贯家财,你的就是我的。” 有人趁乱强抢少女,将少女拉扯的痛苦求救,他却癫狂大笑:“我早就想娶你过门,可你看不上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有人自高处坠落,情深难忘:“婉儿,我来陪你。” 有女子衣衫单薄,却不管不顾背着包袱跌跌撞撞奔出青楼门外,那姑娘身上青紫,泪落如雨:“从前没勇气逃走,如今不试一试,死也不甘愿。” 哭声、仇恨、穷凶极恶,欢喜、惊慌失措又鼓起勇气奔赴山海。 这是光怪陆离的悲喜世界,抛却伦理道德,抛却一切束缚,只有最初的,不加掩饰的纯粹愿望。 癫狂混乱,叫人震颤。 宁十安被这野蛮原始的场景冲击,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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