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可有说是何事?” 那女婢摇头,表示不知。 顾衍摆摆手,说了一句,“你先过去吧,告诉母亲,容我换身衣物,就过去。” 平日,顾衍回府时间不定,母子两人多是各自在自己院子里用膳,顾衍也告知过母亲,近来翰林院事多庞杂,不用刻意等他。 顾衍步伐舒徐回到自己住的栖梧院,路上想了一圈,也不知母亲今日寻他是为何事? 一日公务忙下来,绿色官袍上满是尘灰,顾衍一入院子,便径直去了净室。 去年上京遭逢百年不遇的大旱,六部府衙或是京中民居,均有不同程度的走水之事发生。 其中,当属翰林院受灾情况最为严重。 彼时,正值三伏天,天干物燥,翰林院府衙内一处偏院正午时分突然起火,霎时院中火光漫天,浓烟滚滚。 火势迅速蹿腾升空,几里外都瞧得着,让整个上京城都轰动了。 那会儿,顾衍还在国子监求学。 翰林院这处偏院里头原本放着前朝的一些待整理的史籍,当日走水,府衙内众人冒着生命危险,好歹是将其从火海里抢了出来。 不过,屋子里头的东西实在是众多,当时只顾保存下来,因而混乱之中,本来已经分门别类整理清楚待装匣的各类经史、古籍、前人手札...... 全乱了。 然,这事反倒给这一届的数名二甲进士寻了个好处。十数名进士得以不用像惯例那般,需要先行朝考成为庶吉士后,再入翰林院。 如今翰林院缺人手,他们便被圣上直接安排进入翰林院任职。 圣上下旨,需得在年前将偏院里的东西料理好,因而,顾衍这段日子便是跟着同僚一起,在翰林院整理这些旧物。 忙碌异常。 * 嘉荣堂。 母子二人在饭厅用过晚膳,又转去西次间,这会儿正一道在里头的暖阁里喝茶闲聊。 不过,多是长公主在说,顾衍听着。 长公主先是照旧先问了他的公务,官场之事母子聊得不多。接着长公主又关切了一番他的身体,嘱咐几句。 不要累坏了,在府衙按时用饭,莫熬夜处理公文之类的云云。 顾衍耐着性子,都一一应承了下来。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这时,长公主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阿衍,先前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这都过去半月了,你总该给为娘一个准话儿了吧。” 闻言,顾衍微怔。 ——关于他的婚事。 若是长公主今日不提,顾衍险些快要忘记这茬儿了。 半月前的那场宴会,本就是打着赏花的旗号为儿子挑选合适的议亲对象,如今过去这么些天顾衍仍跟没事人一样,长公主自然急了。 顾衍年及弱冠,现今既已入仕,她这做母亲的心里,也是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的。 对独子的婚事,虽不至于迫在眉睫,但他若是心里已有心仪的人选,长公主思忖着,当然是要着人先去打探一番对方的人品才行。 顾衍身为她和定国公独子,他的婚事自然得多方考量。 顾衍端坐在透雕花黄花梨木圈椅上,纤细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质扶手,沉默半晌后,他缓缓开口:“儿子没有心仪的女子。” 长公主愕然,她看向一派淡然的儿子,疑惑道:“那么多姑娘,一个都没有吗?” 稍顿,不等顾衍回复,长公主又温和地说道:“雅莹和明月这两个女孩儿,母亲觉得都很不错,雅莹容貌妍丽,明月知书达理,阿衍要不要再考虑看看?” 她语气柔和,嘴角挂着和煦的笑,不复同外人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俨然是寻常人家里慈爱的母亲与儿子商量着他的婚事。 其实,长公主最心仪的儿媳妇是宋府嫡长女宋云舒,可强扭的瓜不甜。那日宴会上,云舒早早就借口头痛回了宋府,长公主便知道人家是真没那个心思嫁给她儿子。 镇国公府的雅莹郡主和礼部尚书的孙女苏明月虽不及宋云舒美艳,但也是京中难得一见的美人。 况且,两人富有才情,同她家阿衍也是般配的。 累了一整日,顾衍也有些乏了,他揉了揉额角,“婚姻之事,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对此没什么意见,母亲看着办吧。” “您和父亲满意就成。” 长公主神色微顿,俨然没有料到儿子对自己的婚事会这般不上心。她睨了一眼满身疲惫的独子,尔后,试探般问道:“那为娘最喜欢云舒,我儿能将人娶进门吗?” 顾衍:“......” 长公主一脸庄重的神情,显然不是在同他开玩笑,顾衍顿时警铃大作。 “可以吗?” 她又问。 “不可以。”这次,顾衍拒绝得十分干脆。“儿子对云舒全无男女之情,她对我亦然。” 趁长公主没来得及接话,顾衍又道:“您就别把我跟她牵扯在一起了,换个人吧。” 长公主叹气,“那真是可惜了,云舒这孩子多好啊,连你外祖母也觉得云舒配你是再合适不过了,既然你不愿意,云舒也无意,那就再看看其他人吧......” 这一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前同母亲议论过婚事,顾衍竟做了一宿的梦。 梦境特别真实,真实到他醒后自觉无颜见人。 顾衍梦到他成亲了,恰是洞房花烛夜。 梦里,龙凤喜烛高照,灯下人影绰绰。美人一身大红喜服铺散在床榻上,含羞带怯地望着他,俄而,一双皓腕搂住他的脖颈,手腕处发力,迫使他低下了头。 这时的顾衍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呆愣地任由着她动作,她先是亲了亲他润泽的唇角、然后是上下滚动的喉结...... 而后,两人身躯堆叠,她的柔软和他的硬朗形成鲜明对比,理智尚存前,他听到她柔柔地唤他“夫君”,声音婉转清丽。 梦醒前,她在他耳侧动│情呢喃:“请夫君怜惜。”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可是接下来的动作却半分不显温柔。 ...... 顾衍觉得他疯了。 因为,在那个荒诞艳靡的梦境里,他娶得不是别人正是素来与他不对付的宋云舒。 怎么会是宋云舒呢? 但凡换个人...... 可换个人,这事儿也难以启齿。 翌日。 顾衍醒后半天都没回过劲儿来,他睁着眼,眼神没有聚焦地望着帐顶出神半晌。 身体的异样,发泄过后被浸湿的被褥,哪一样都在提醒他,他做了什么? 春│梦! 年岁至弱冠,他从未如此过。 直到屋外有人走近,带起的步子声及门扉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响起,顾衍才回过神。 “外边的是谁?别进来。” “世子,是小的、明芜。”明芜端着水盆,立定,朝里回了话。“小的回来当值了。” 明芜是顾衍的近侍,跟着顾衍十几年了。 他祖籍在冀州,小时候逃荒被人卖进国公府,前些日子听闻当年失散的妹妹有了音讯,特意跟主子告了几日假,今日刚回来。 明芜不在,这几日都是明寂伺候的顾衍。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习惯。 “世子,快要到出门上值的时辰了。” 明芜提醒道。 “嗯。”顾衍并未有叫人进屋的打算,他不容置喙地吩咐道:“你将东西放下就出去,不用伺候了。” “是。” 明芜虽然觉得奇怪,但既然主子吩咐了,他自当照做,留下布巾和牙粉等东西后,就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待门关上,顾衍才掀被起身,不甚熟练地整理好混乱的床榻,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袍,连早膳都未用就匆匆出了门。 心烦意乱下,一整日他都不在状态。 公务也进展不下去。 好不容易挨到散值时分,顾衍悻悻地出了翰林院。昨晚的梦对他打击太大,连同僚与他打招呼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在回府途中,他竟然遇到了挠乱他整日思绪的罪魁祸首。 ——宋云舒。
第16章 16 宋云舒刚从玲珑坊出来,因低头思考没有看路,不期然与同样心绪不宁没注意前方的顾衍撞了个满怀。 宋云舒痛呼:“哎哟。” 街道不平,云舒站在一块有些翘起的青砖上,偏偏又踩上了过长的裙摆,身子眼看就要摔下去,顾衍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的腰,以防她滑倒在地,“小心。” “小姐,你没事吧。”杏雨焦急地问道,看了身侧的顾衍一眼,“世子,你的手......” 顾衍满脸涨红,倏地一下放开了宋云舒。满怀的馨香,以及指尖触碰到的软腻骤然消散。 他怔愣愣地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这双手刚刚抱过云舒,顾衍没想到女子的身子竟然会那样软。 软得好似没有骨头。 杏雨赶紧上前将宋云舒扶住。 “没事儿。”宋云舒借势站定,揉了揉被撞疼的额角和肩膀,转头,面向顾衍,刚想要斥责他撞疼她了,待看清顾衍眼睑下的乌青,云舒吓一大跳。 “你怎么回事?昨晚做贼去了?” 顾衍并未回她,而是侧首细细打量着她。 宋云舒身穿一袭石榴红绣银线缠枝海棠襦裙,头戴点翠镶红宝石凤头步摇,就连额上也贴了桃花形状的花钿,分外隆重的打扮。 配上那张脸,十足的明艳动人。 一身的红,同梦里婚服的颜色十分相近,顾衍只觉得自己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偏巧就遇上她了。 这条路,他每日都走,却从未碰上过宋云舒。 要不说,天意难为呢,原来,今日宋云舒恰巧出门去参加了王家六姑娘王乐昭的生辰宴,王乐昭在生辰拜帖上特意提醒要她盛装出席,云舒没作他想,打扮一番就去了。 哪成想,这场生辰宴竟叫王乐昭夹带私货。 宋云舒刚入府,便被王乐昭身边的丫鬟带去一处僻静花园,说是她家姑娘有事找云舒,让云舒在这儿等她一会。 良久之后,王乐昭没来,来的却是她大哥。王乐昭的大哥,便是如今的鸿胪寺少卿王爻。 他钦慕宋云舒已久,借着妹妹的生辰宴总算单独见着心上人了。 宋云舒当时便预感不妙,但碍着来人分寸守礼,同她说了几句就走了,云舒也就没有说什么。 王爻走得干脆,连头都没回,起初云舒还质疑过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但后来的事,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彼时,十来个人在王家的前厅替王乐昭庆贺生辰,席间,王爻和宋云舒所坐的位置恰好处在正对面。 两人不可避免的会有一番交流。 王爻虽说比云舒大了五岁有余,但他为人风趣幽默十分健谈,什么话题都能接上话,又注重分寸,宋云舒觉得他算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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