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云舒觉得谈论嫁人为时尚早,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娘的提议。 而今,蓦然想起这一茬儿,又忍不住想探听杏雨是作何打算? 她虽习惯了杏雨的伺候,但也不愿勉强她。 杏雨不同于宋府那些家生子,她虽是奴婢,却不是签的死契入府,朝廷有律法规定,若此种奴仆要赎身出府,主家不得拦着人不放。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云舒落水之前,杏雨决计会毫不犹豫地回“不愿意”,可经过这些时日云舒的真心相待,杏雨早就已经放弃出府的念头了。 已是深夜,屋顶瓦檐蓦地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杏雨端着用秋梨膏化开的温水,小心喂云舒喝下。 云舒嘴角边留有一道浅浅的水渍,杏雨捏着绢丝手帕轻柔地替她拭去,在云舒将要阖眼入睡前,杏雨忽然柔声道:“小姐,奴婢不会离开你的,你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别担心,睡吧。” “......嗯。” 得了满意回答的云舒乖乖躺下,合上眼,安静酝酿睡意,不消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秋梨膏既能润肺止咳,又能生津利咽。因为里面除了秋梨还添加了些止咳化痰的中药。 江妈妈年年做,每回都要送些到他们海棠院来。 只不过,这秋梨膏止咳的效果,没有汤药的效果来得快罢了。多服几次止咳效果倒也能发挥出来了。 后半夜,许是梦见什么?云舒睡得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好一通折腾,直到三更天过了才又睡着。 这一夜杏雨悬着心也睡不着,每每打算躺下,里间又断断续续传来云舒几声轻咳。 于是,直至第二日天边鱼肚泛白,杏雨也只睡了个囫囵觉。她反反复复爬起来好几次,检查云舒是否发热了...... *** 好不容易熬到天大亮,确认云舒身体无恙,杏雨拾掇好自己开门出去,吩咐门外已经等候多时的燕云去小厨房打些热水来。 备着待会儿小姐醒了洗漱用。 炭盆里,燃了一夜的银丝炭木已经灰化,没开窗的室内昏暗闷沉,杏雨缓步行至窗前,轻轻推开两扇菱格雕花窗牖。 清晨的金色阳光,霎时,洒满整个内室。 难得雨过天晴,又遇冬日里一日好日头。 宋云舒这一觉睡得沉,待到辰时才悠悠转醒,帐外金光耀目,初醒时云舒觉得不适,下意识抬起手腕挡在额前。 杏雨没在屋里,云舒也没立即唤人进来伺候。 待双眸适应片刻,云舒利落掀被翻身下榻,穿着那身雪白底织锦软缎中衣,趿拉着软底儿绣鞋,几步跨到窗前,撑着窗沿,饶有兴致地看丫鬟们在庭院内清扫遍布角落的银杏叶。 杏雨领着小丫鬟们进来时,恰好瞧见临窗而立的云舒,及腰的青丝被云舒用长簪随意挽成一个松散的髻,几缕碎发调皮地荡在她的颊边,那张瓷白艳丽的小脸被遮住一半。 贴身寝衣勾勒出她迷人的身体曲线,除了杏雨,纷纷朝她望过来,燕云已经到云舒房里伺候有两月了,按理说早就习惯了主子这副恣意随性的样子。 可云舒实在美而不自知,清汤挂面仍勾人心弦,把几个小丫鬟都看愣住了。 云舒余光扫过踏门而入的丫鬟,任由她们稍显放肆的打量,嘴角带着浅笑,并不回头。 宋府的下人都知道,大小姐院里是全府规矩最宽松的地方,有时下人们犯了错、或是不小心摔坏贵重的杯盏器具,大小姐都极少动怒。 甚至,大小姐有钱,每月还会给家里困难、手脚勤快的丫鬟额外多贴补银钱。 美其名曰:活儿干得主子满意,当赏! 海棠院里的丫鬟婆子并不多,但干起活儿来一个顶俩,院里大半年来,偶尔放几个名额出来。 女儿院子里要添人,章氏自然上心,便让身边最为得力的江妈妈着手料理此事。 谁知消息刚放出去,报名要到海棠院伺候的人,多到章氏都咂舌。 当时,此事还被当成了府上的笑谈。 因而,最后能留在海棠院伺候的丫鬟,算得上已经过五关斩六将了。 “咳咳......” 杏雨出声提醒两个已经看得入迷的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倏地收回视线,旋即,有条不紊地将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听身边杏雨姐姐的吩咐,一一摆放在外间的小方桌上。 燕云端着水盆,进到里间。 杏雨暂时没有进去,但一直默默注意着小姐的动静,没再听见云舒咳嗽,杏雨立时松了口气,打发粗使丫鬟出去。 她走到窗边,过来唤云舒:“小姐,先洗漱吧,奴婢给你熬了你爱喝的鸡茸海参粳米粥,还有大厨房那边刚送过来,周嫂做的蜜枣甜发糕,白皮儿上还撒了芝麻粒儿,可暄乎了......” “......好啊。”云舒将发丝别在耳后,转头看向外间的四仙桌,着急道:“燕云,快,快伺候我梳洗。” 少女的杏眸亮闪闪的,里头写满了“想吃”二字, 杏雨和燕云相视而笑。 宋云舒在杏雨和燕云的服侍下,穿衣、净面、绾发......来不及上妆,她便直奔四仙桌而去。 燕云出去替云舒布菜,杏雨则留在内室整理被云舒睡得乱糟糟的床铺。 云舒睡觉一向不老实,一晚上翻来覆去,从床头折腾到床尾也是常有的事。 床上的枕头、棉被,也三五不时地掉到脚踏或地上。 杏雨时常觉得头疼,也不知小姐嫁人后,这姑爷是不是会被她踹到地上去...... 宋云舒胃口小,除了那碗鸡茸海参粳米粥被她用完了,蜜枣甜发糕她只用了半块儿,碟子里还剩下许多。 她拿了一块最大的给杏雨留着,其余的叫燕云拿到院子里跟大家伙儿分着吃。 宋云舒手掌撑着下巴,对正在擦拭案几的杏雨唤道:“杏雨,别收拾了,快过来。” “怎么了?小姐。”杏雨撩开珠帘步出里间,笑着问道:“可是小姐用好了,要上妆了?” 宋云舒摇头,“不是。” “对了小姐,奴婢早上去大厨房拿饭时,碰到夫人房里的黛鸢姐姐了。 黛鸢姐姐本来是要到咱们院里来的,正巧碰上奴婢,便让奴婢带个话,说是夫人叫小姐用完早膳,就过去正院一趟......” 云舒问:“黛鸢姐姐可有说?我娘为了何事寻我?” 她原本打算用完早饭便出府找周窈窈的,既然她娘叫她过去,云舒势必要先见了她娘再出府。 “黛鸢姐姐没说,可能夫人也没交代她。”杏雨走到四仙桌前站定,扫了一眼并未用掉多少的粥,眉头轻拧,劝道:“小姐,你用得太少了,要不奴婢再替你盛一碗吧?” 宋云舒将手中的蜜枣甜发糕递给她,接着起身,按住她的肩在右手边的椅子坐下,“你还没吃吧?早膳拿得太多了,我哪里用得完?剩下的都留给你和燕云解决,你用完这些再忙活也不迟......” 杏雨无法拒绝,正好燕云进来,云舒便对二人道:“你俩快吃,我先去软塌上躺会儿,迟些再去我娘院子里——” 说完,不等两个丫鬟反应,云舒就施施然转到里间去了,徒留燕云跟杏雨在桌前大眼瞪小眼。 这小姐,真的是—— 但凡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 ** 宋云舒收拾好去章氏院里时,长嫂和妹妹刚从院子里离开,三人在廊前打了个照面,简短聊了几句,后各自又匆匆离去。 近日,章苳儿忙着替自家夫君缝制冬衣,还要准备过几日回青州要带的妆奁。 是以,这些天极少到云舒的海棠院来,多是云舒到兄嫂的院子里陪她一起做点绣活儿打发时间。 而,宋妍婼更是不用提了。 比她娘这个当家主母还忙。 半月来,除了晨间问安,能在章氏这里露了个面,云舒一整日都再难见到妹妹的人影。 宋妍婼前不久已及笄,章氏便花重金,聘请在宫中负有盛名的苏嬷嬷前来教导她礼仪规矩。 如今,年节将至,正是各府频繁走动的时候。 宋妍婼时常随章氏出席宫宴和各府举办的宴请,小女儿长大了,章氏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也要替她在京中博个好名声。 每日除了训练行坐仪态,宋妍婼还要学习焚香、点茶、插花......功课枯燥又无趣,宋云舒刚及笄那会儿也学了半年。 全府上下,数下来还不到十个正经主子,宋云舒反倒成了府里最闲的那个。 宋云舒进去时,章氏靠坐在紫檀木三围罗汉榻上,身边围着陪嫁江妈妈、外院管事刘娘子等人,正吩咐下月宋云舒生辰采买的事儿。 宋云舒歪在榻上支着头,安静听着她娘的安排,小茶桌上摆了几盘样式新奇的糕点,离得最近的那盘是盘丝酥。 宋云舒很久没吃了,便随意捻了块儿吃着。 她娘偶尔问她话,要叫她拿主意时,宋云舒才会开口。 一刻钟后,房内安静下来,说了好一会儿话,章氏早已口干舌燥,她喝了口茶水,复看一眼坐姿全无的爱女,忍不住笑道:“叫你爹爹见到,指不定要训你了。” 云舒坐直,拍掉嘴角的糕点碎屑,抱住她娘的胳膊,撒娇道:“娘亲肯定不会叫爹爹知晓的,娘亲可舍不得让爹爹骂我。” “你啊,为娘真是拿你没办法。” 云舒嘿嘿地笑着,有恃无恐地对章氏说道:“还不是娘疼我,爹爹舍不得叫娘难过,多亏了娘亲,女儿的日子才过得这么舒坦。” 章氏不置可否,心里倒也没有否认云舒的话,男人爱屋及乌也好,心怀愧疚也罢,她们娘俩这十几年确实过得舒心是真的。 闲扯了一会儿,章氏想起寻云舒过来的目的。 除了杏雨,她将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都打发出去后,才对女儿正色道:“舒舒,等你过了这次生辰,娘便要着手替你议亲了。” 宋云舒:...... 宋云舒眼尾眉梢原本带着明媚至极的笑意,乍闻她娘给的惊天噩耗,倏地一一冻住。 完蛋了! 她宋云舒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30章 30 从章氏院子里出来, 宋云舒半天都没缓过劲来,虽然诧异章氏突然提及婚事,但这次宋云舒却不能如以往一般拒绝了。 因为章氏提及了一件事:秦王妃前头难产,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孩子没有保住不说,自个儿的命也险些搭进去了。 秦王府上日日用金贵汤药吊着她的命, 她却因丧子之痛,身子骨见天儿的消瘦了下去。 全无求生意志。 太医都束手无策, 隐晦提醒:怕是年前...... 这活一日算一日的人, 指不定哪天就真去了,作为秦王的母妃, 庄贵妃的心思便开始活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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