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气得脸都白了,哆嗦着手想指郑氏,却只指了挡在前面的崔幼澜。 “六娘,”任氏叫了女儿一声,“你们在宜州的事我们不清楚,你就在这里和你婶娘说清楚,老夫人为什么会改了想法,也免得她说你用了手段,平白被污蔑!” 崔清月若不是扶着任氏,差点便要吓得后退了,她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这件事俞氏对上对下瞒得死死的,她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她只得紧紧拽着任氏:“母亲算了,咱们回去吧!” “算了?你还真是谁都能欺负!”任氏道,“你今日就在这里说,我倒要看看能把你怎样!她昨晚在锦年堂跪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让老夫人回心转意吗?她都能争取,你为什么不能?” 崔清月的脸也红起来,摇着头不肯说话。 崔幼澜捏了一把汗,因发过烧,额角一直一跳一跳的疼,道:“伯娘也说得对,谁都能入宫,全凭祖母做主,咱们在这儿说也没意思。” 不能说出真相,她既要安抚下任氏,又不能太偏向任氏,否则郑氏更不肯善罢甘休了。 只有搬出俞氏,她们或许才会消停点。 果然不出崔幼澜所料,两个人都暂时安静下来,正如崔幼澜所说,她们在这里吵破天也没用,决定权还是在俞氏手上。 就在这双方刚静下来的当口,王妈妈已经快步赶来,见这里没闹出什么大事,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对郑氏和任氏道:“二位夫人,老夫人有请。” 一听是俞氏来叫,郑氏和任氏也不约而同发了怵,方才一时气上头,说了那么许多话,眼下看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俞氏叫过去还不知要怎么骂她们。 二人被王妈妈带走后,众人便都散去了,只有崔幼澜和崔清月还留在原地。 崔清月看了一眼崔幼澜,低下头便也要离开,却被崔幼澜叫住。 “今日谢谢姐姐,没有说出我的事。”崔幼澜轻声对崔清月道。 崔清月笑着摇了摇头:“因为一时之气,我何必害你呢?况且我也根本不气,妹妹的心意我知道,也是不想我入宫受委屈,我没有那么好坏不分,只是这些都不能说出来罢了。” “六姐姐,”崔幼澜叫了她一声,竟也踌躇起来,迟疑道,“我也有不能和你说的话,但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嫉妒你才不想让你入宫,或是要和你争这些,入宫真的……” 她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说什么呢?难道和崔清月说你不适合入宫,她又凭什么断言她不适合入宫? 崔清月若要误会,也只能让她去误会了。 全部的希望都在俞氏那里,俞氏就是崔家的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让谁入宫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一时二人分别,各自回了自己院子里去,不久锦年堂消息传来,只说是俞氏今日也大为光火,觉得郑氏和任氏吵架犹如市井泼妇,二人都受了罚,并勒令她们不准再提这件事,连同府上一开始乱嚼舌根子的人也都一并罚了。 但关于究竟想让谁入宫,俞氏仍旧没有露出口风。 崔幼澜一面担心,一面又庆幸,俞氏暂时不说也好,比她直接定下让崔清月入宫要好,还有一些余地,那么她就耐心等着。 然而这日子也没过多久,一波接着一波风浪又起。 徐述寒上门提亲了。 入宫人选尚且未有定论,郑氏和任氏之间正在暗暗角力之中,他的这一举动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俞氏前几日已经明令禁止过不许传那些风言风语,然而徐述寒提亲一事乃是事实,算不得是传谣,怎不引得上上下下议论纷纷。 郑氏不明就里,这几日原本心里就堵着气,哪还能听得了这个,一时便想起了许多种可能,怒急攻心之下便晕了过去。 崔幼澜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安抚住郑氏,便已经被俞氏叫到了锦年堂。 其实对于此事,平心而论她倒很是平静,只怕这一遭是逃不过的,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她已经和俞氏回到盛都的消息,早晚都要传到徐述寒的耳朵里的。 若说从前她还是心有戚戚的,但如今已经彻底不怕了。 前世今生她与他之间唯一的关系终于不复存在。 俞氏今日的脸色倒还好,只是见了崔幼澜便说道;“我已经把他拦下了,此刻就在锦年堂的外院里待着,连你父亲,我都没让他过来见面。” 崔幼澜垂头颔首,小声地应了一声。 俞氏问:“哪日在宫宴上的人恐怕就是他吧?” 俞氏已知大半实情,只不过崔幼澜掩去了自己明知那个人是谁的真相,如今徐述寒出现并且提亲,这无端端没有来由的,俞氏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倒是徐述寒颇有些让崔幼澜意想不到,她原本以为第一次拒绝了徐述寒,他应该就会顺水推舟知难而退了,没想到在宜州纠缠了几次,又果真来崔家提亲了。 见崔幼澜一时低着头没有说话,俞氏重重叹了一声气,道:“七娘,他既来提亲,就说明他还是有心的,早知他如此心性,你当时也不该瞒着我,两家早些商议,早些给你们把婚事办了才是。” 崔幼澜踟蹰片刻后,才道:“我不愿嫁给他。” “你不愿,可这世上有多少事是人自己情愿的呢?”俞氏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如今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嫁给他?若是你已经想通了,便是孩子已经没了,让他娶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回崔幼澜不假思索道:“不愿意,求祖母为我做主。” 俞氏半晌没说话。 许久之后只听她喃喃似是在自言自语:“你如此懂事的孩子,怎么就有了这一劫呢?原本还指望着你进宫去挣个前程,现在却……事事都不如意,事事还要对着干。罢了,你不愿意也就算了,徐家的事情盛都哪家不知道,特别他还是徐述寒,他家大房三房谁不视他为眼中钉,你嫁过去了也没有安生日子过,这样的人家,稍疼惜女儿的便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更何况我们崔家。” 俞氏话语中提起徐家便有轻蔑之意,崔幼澜听了一时感慨不已,不知上辈子俞氏得知她的事情之后,可否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徐家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再清楚不过。 不过很快俞氏又将目光投向崔幼澜,眼中藏有几分厉色,问她:“这次既说了,便再也不能反悔了,你想好了,徐家虽然不好但到底也是勋贵世家,你若嫁过去,那他的爵位前程便不是问题,崔家自会帮你。” 崔幼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祖母,我已经想好了。不过——我想见他一面。” 闻言,俞氏挥挥手便招来王妈妈;“你带她过去见人罢,然后把人送走,我们府上已经和他没什么可说的了,各 自留了颜面才是。” 于是在锦年堂会客的厅堂中间,崔幼澜再度见到了徐述寒。 上次见面时徐述寒故意绑走了凝碧,崔幼澜心中便出离愤怒,然而如今再见,虽然隔着的时日不远,她心境却已完全不同。 面前这个人,已经无法再让她的心绪起任何波澜了。 徐述寒见到她便上前问:“已经三个月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第33章 雪音 崔幼澜从方才进来时起, 脸上便带了浅笑,她好整以暇地后退了一步,倒还玩笑道:“已经找了几个人选了, 不劳你费心了,免得再嫁入你徐家,也累得你坏了名声。” 徐述寒自然也没顾得上她语气中的戏谑, 只一味急道:“不要再胡闹了,好不好?咱们还是……像上辈子那样, 继续过下去, 这样不好吗?你……” “不好,”崔幼澜淡淡地打断了他,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真心愿意再继续过下去的, 也无意再探究了, 但我自己, 我是绝不愿意再继续的。这么多年,你可有过问一句我过得好不好, 你享受着我为你打理好的一切,对我漠不关心我也忍了, 那是我运气不好, 可到头来却还要把沈雪音带回来, 徐述寒,或许你觉得你欠了她,可我没有欠她。” 徐述寒默了默, 又道:“雪音的事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她守寡后在夫家过得艰难, 我不过是接她过来住几日,等我为她寻觅好了好去处, 她自然会离开的,说到底你还是对我接雪音回家的事心存怨怼,才迟迟不肯松口,好,我也告诉你,我如今已经把雪音的归宿安排妥当了,不会再让你不开心。” 崔幼澜面上还是没有什么波动,只道:“你觉得我是因为她那就是因为她罢,我也无所谓了。我今日还愿意来见你一面,只是为了彻底与你了断,上辈子且不论,这辈子就让我们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你要怎么好聚好散,我们还有孩子,崔家也不可能由着你胡来。”徐述寒开始急起来,他的心忽然像是空出了某个缺口,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崔幼澜定了定神,抬眼将他深深看着,说道:“孩子已经没有了。” 徐述寒似乎是不为所动,崔幼澜这句话他已经听得太过了,在宜州就听了好几次,他完全不会相信。 “真的,”崔幼澜自己也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声,“你绑走凝碧逼我出来那一晚,崔家祖宅被蒋氏族人放火焚烧,我祖母避祸时没有找到我,只能自己先走了,等我回去时又遇到蒋家的人,他们恨我至深,把我捉起来殴打,若不是昭王及时出现救下我,恐怕我已经连命都没有了,这样的情况下,孩子自然是保不住的。” 谁知徐述寒听了却只摇头道:“我不信。” 崔幼澜轻叹一声:“你可以自己叫个大夫来,让他给我把脉。” 徐述寒此时才浑身一震,仿若大梦初醒,连连后退两步。 “徐述寒,他有一半是因你而死,若你不逼我那日出来见你,他原本不会有事,”崔幼澜看着他说道,“不过你也不用自责,我已经想通了,或许他与我们缘分已尽,我们实在不是一对好父母,让他重新投胎去别家也好。如今一切已经不同了,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娶我,所以我们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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