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崔元媞的耳提面命,让她不许再拒绝,可崔幼澜自己心里明镜似的,若真的不愿,便是有圣旨在前,也总归是不情愿的,自己的心是骗不了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或者说转机。 她是将周从嘉当做救命稻草了。 若她抗拒,不仅是抗旨,也会把自己再度推向徐述寒那里。 可她根本就不爱周从嘉。 崔幼澜垂下头,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周从嘉和那道他求来的旨意,似是为她粉饰了太平,然而她却不能自己骗自己。 出了宫门,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崔幼澜这才悄悄掀了帘子朝外望去。 周从嘉正骑马走在一旁,他敏锐地觉察出来崔幼澜的目光,于是侧头对着她笑了笑。 崔幼澜道:“殿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很快,周从嘉便进了马车里来。 他好整以暇等待着崔幼澜开口问他,却并不催促她。 好一会儿后,崔幼澜又问道:“殿下是如何让圣上这么快就下了圣旨的?” 周从嘉没有隐瞒,他想了想道:“那日宫宴上的事,圣上其实也已知晓,只是还不知那人是徐述寒,只能从徐述寒退亲又求亲才能隐约看出,既然圣上不能肯定,徐述寒又未曾开过口,我便提前一步,向圣上承认了我就是那日污了七娘子清白的人,圣上自然就立刻下旨了。” 崔幼澜瞪了一下眼睛,不觉面皮又开始发烫,便低下头去,幸而有幂篱的薄纱遮挡着,这才缓解了些许尴尬。 周从嘉此人知道她最不堪的事,他却要娶她。 给了她一个新的选择,而她也只能心甘情愿走这一条路了。 崔幼澜轻轻叹出一口气,道:“我知道殿下是心善,若是殿下以后遇到心爱的人,便同我直说就是了,我会立刻与殿下和离。” 周从嘉似乎是稍稍点了点头,浅笑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是。” 一时二人都无话,耳边只剩马车骨碌碌前进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夏日已悄然过去大半,眼见着秋风就要起来了,略带着凉意的风轻轻拂起车帘,崔幼澜透过缝隙望去,便又想起那日匆忙夜奔,也是这般和周从嘉一同坐在马车里面。 那时的她又多狼狈呢,她永远都不想再去回忆,可那日和她在一起的,却要成为她的夫君了。 似是看出崔幼澜在想什么,周从嘉忽然开口道:“七娘子不必再想着前事,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必是鲜花着锦。” 崔幼澜收敛回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才道:“多谢。” 不一时到了承恩侯府,周从嘉先下了马车,然后再扶崔幼澜下来。 门口早已有许多人候着,不仅是崔幼澜的父亲来了,就连大伯父也在,见到周从嘉前来,便也一脸喜色地都过来寒暄起来。 崔幼澜先前不肯嫁给徐述寒,而坊间又传得难听,实在是一盘将死的棋局,崔家也是苦恼不已,然而眼下却忽然峰回路转,周从嘉肯为崔幼澜去请旨,而圣旨也已经下来,便足以让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也不必再委屈崔幼澜嫁给徐述寒。 崔家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第37章 孑然 周从嘉在崔府外稍作停留, 却对崔家众人的请他过府再三婉拒,见他实在不肯,崔家众人也就歇了心思, 待周从嘉走了之后便关上了府门。 承恩侯府大门以及外面的大街很快就安静下来。 有早落的秋叶悄然坠落于地,又被一阵疾风卷携着吹去远方。 有人久久驻足与承恩侯府巷口。 天色渐渐深起来,映得徐述寒一双瞳仁愈发像是要滴出墨来。 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收场。 除去沈家那老妇实在可恶之外, 一切便只等着崔幼澜点头便是,便是她不十分情愿, 只要她重新嫁给自己, 天长日久总有重归于好的一日。 可周从嘉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甚至不由得他作出任何反应,周从嘉就去圣上那里讨要了一道旨意, 于是一切都盖棺定论了, 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圣上金口玉言不容任何人抗旨或有异议。 徐述寒只觉自己胸口堵着一口气, 舒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连呼 吸间都仿佛有了血腥味。 早知周从嘉会用这个法子,他应该一早便去向圣上先请了旨意, 当时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想以此来迫她, 免得她更加激怒她。 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 徐述寒想过要立刻入宫去, 但最终还是来到了承恩侯府外面等候。 他看着周从嘉和崔幼澜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显而易见两人是刚刚出宫的,周从嘉还扶了她一把, 徐述寒已经没有旁的心思去看周从嘉,他只在暗处死死盯着崔幼澜, 企图从崔幼澜的脸上瞧出一丝不快。 她戴着幂篱,徐述寒望不见她的脸, 便始终心存希冀,可巧有风微微掀起她的薄纱,让徐述寒得以窥视到她的脸。 崔幼澜的神情虽然说不上很高兴,可也并没有显现出什么不乐意。 只这一瞬,薄纱便重又坠下,牢牢将她的面部覆住,仿佛从此他永远失了机会。 徐述寒想即刻上前去,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崔幼澜,她是否真是心甘情愿的,抑或是被那道圣旨所迫,可人站在这里,他却根本没有勇气。 如此煎熬着。 等他慢慢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似是他一人孑然立于世间。 原来曾经拥有或者笃定的一切,也是会消逝的,几乎仅仅只是他一个不注意,便让周从嘉抢了先。 果真是如此吗? 或许从一开始,他和崔幼澜之间便如牵着一根紧绷着的弦,两个人在两头不得不被牵连着,那个孩子就是那梗弦,如今孩子没了,弦也就断了,两人也就再也没有理由牵在一起了。 徐述寒不愿再想。 他又立了一会儿,才木然转身离去。 或许这一切只是他临死前的一场梦,有人只看到往事如走马灯,再度回味一遍,而他却没有这样的资格,在死前都要让他再失去所有,如临地狱。 *** 崔幼澜的亲事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发展忽然了结,崔府也就很快先放了她这一茬,先忙其他的事去了。 因为崔清月马上就要入宫了。 年初时便说定了,等入秋便送一位崔家的女儿入宫去,如今时候是到了,只不过人选从崔幼澜换成了崔清月。 崔元媞从宫里派下几位女官来教导崔清月行事礼仪,俞氏又常把崔清月叫到跟前去说话,是以崔清月一日从早到晚都没有空闲的时候,连崔幼澜也很难再见上她一面。 而崔幼澜也不不太想见到崔清月,或者说是不敢见到她。 她自己将要嫁给周从嘉,不再去走前世的老路,可崔清月却仍要入宫,崔家一定要送一位适龄的女儿进宫去,不是她就是崔清月,她没有任何办法。 她想提醒崔清月,可却根本不知道那时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崔清月真的仅仅只是病死的,什么都无从说起,而崔清月即将要入宫,又真的愿意听她说这种晦气的话吗?她亦不敢在此时去犯了忌讳。 只有一事,却是她可以做的。 她与徐述寒的谣言是沈雪音的乳母传出来的,在此之前俞氏一直犹豫未决,虽崔幼澜不敢肯定俞氏最后一定会让自己入宫,或许十有八九还是选择崔清月,但是沈雪音乳母所传的那些流言蜚语却是直接让俞氏和崔家拍板决定,送崔清月入宫。 崔幼澜只能迁怒于那个乳母。 再者那个乳母虽爱沈雪音情切,却实实在在伤害了她,令她在盛都名誉扫地,崔幼澜也不想忍受。 俞氏和崔元媞曾经都许诺她,一定会惩治这恶仆,然而眼下诸事繁多纷杂,一时也腾不出来手,此事暂且没有下文。 崔幼澜便去找了俞氏,告诉她自己想去沈家一趟,俞氏想了想竟同意了,只是对她道:“莫要闹得过了火,拿了那老妈子也就罢了。” 于是崔幼澜一路便行至沈家,应是早早就得知崔家的人要来,沈家的大门正洞开着,里头有两个缩头缩脑的门房正看着,见到有人来了连忙往里跑,崔幼澜自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入,一路都没有阻拦,反而有人给他们带路。 沈家知道崔幼澜将要成为昭王妃,又恐惧崔家的权势与宫中的崔皇后,哪还敢有一句怨言,甚至还唯恐怠慢了,巴不得把那乳母赶紧交出来交差,以免再牵连到自家。 沈雪音本就在沈家不受重视,叔伯平日里给一口饭吃就罢了,如今又生出这样的事,家里所有人不仅避之不及,还更多有刻薄之意,沈雪音每日只是以泪洗面,又怕乳母出事,成日只把乳母死死留在自己身边,不让她迈出去一步。 然而还是没有逃过。 沈雪音以为崔家会派个什么人来带走乳母,谁知来到她面前,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长得秾丽明艳,肌肤赛雪,一双眸子看她们时微微向上挑着,显露出几分藐视之意。 沈雪音已猜到此人是谁,她也没想到崔幼澜会如此大胆,崔家又如此放纵她,只是再转念一想,如此滔天的流言之下,昭王都肯为了她去向圣上求赐婚的旨意,她行事便是再恣意些也是不怕的。 沈雪音咬了一下下唇,怯弱问道:“不知娘子来这里何意?” “你明知故问。”崔幼澜笑了笑,思及沈雪音处境艰难,自己与她的恩怨如今也算一笔勾销了,便也不想为难她。 乳母此刻就在沈雪音身边,直接带走就是,也不必再多说旁的,那毕竟是沈雪音的乳母,养她长大的,在她面前惩治她到底有些过于阴狠了,崔幼澜做不出来这种事。 谁知沈雪音闻言却一下子挡住了乳母,看向崔幼澜的目光中充满了没有形迹的怨毒,直看得崔幼澜心里发憷。 但在来之前崔幼澜也早有预料,她心下还是有几分怜惜沈雪音的,一时便也看着她不说话,左右就算沈雪音再抗拒,今日也是救不了乳母的。 沈雪音见无人相帮,也更为绝望起来,再张口时声音已经嘶哑,可双手却仍朝着后面死死护住了乳母:“七娘子,我本来与你无冤无仇,是你害我姻缘,我的乳母只不过是为了我去讨一个公道,你们都如此是非不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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