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此刻尚且不知此事的后果有多严重,又是怎样的由点及面差点毁掉一场新政,拖垮一个行将就木的王朝。
第68章 金明池西北角未修完的宣武台四周有大量木料滚落的消息, 不胫而走。 去御前回禀的小太监吓得腿脚瘫软,萎靡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景元帝忙问:“可伤到了人?”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回道:“那边本来拉了禁止入内的牌子和帷帐,却不知被何人给掀了……” 小太监目光闪烁, 看得景元帝心里一急,御前总管上去踢了小太监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看见什么就说什么,如实禀来,胆敢欺瞒官家, 小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被御前总管这么一吓, 立刻扑倒在地瑟瑟发抖道:“奴婢之前依稀瞧见有小皇子和几个贵家公子在那边玩耍,后来便没看到了, 想必已经去林子里打猎了, 不在当场。” 景元帝一阵气血翻涌, 趔趄了一下, 被御前总管眼疾手快的扶稳,一直搀扶到御座上。 景元帝靠着御座扶手, 挥了挥手道:“命人去看看, 到底怎么回事?” “喏!”穆九经作为殿前司虞候对景元帝此次秋狝安全警戒问题负责,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逃不了干系。 可金明池未竣工的宣武台是工部的人在管,若论责任还是工部的责任最大,但无论如何, 都得先去瞧瞧怎么回事儿再说。 若干根合抱粗的大木料从高台上滚落,绝对不是意外那么简单的, 这些木料从云贵大山里运出来有多么困难, 木料有多么珍贵,损坏一点儿便是掉脑袋的事儿, 都是派了专人来看着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用一句意外就可以打发了的。 若是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还好,一旦有哪个凤子龙孙伤了一根寒毛,上下衙门都吃不了兜着走。 谢壑今日正好轮值起居郎,随时跟随在帝侧给君王做起居注,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砰砰砰的乱撞个没完,执笔的手也微微发颤,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果然,没一会儿,蔺冕穿着一身轻甲进来拍了拍谢壑的肩膀说道:“临渊,今日的差事我替你,你快去宣武台那边看看吧,抱出来的孩子里有宣哥儿。” “什么?”谢壑瞬间愣住了,耳内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响,刹那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了,浑身血液倒流,双手双脚也失去了知觉,他只愣愣的看着蔺冕的嘴巴一张一合,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话? 不知是谁过来架起他就往外走,他也不知挣扎,任人拖拽。 秋风呼呼的迎面扑来,远处乔木绿到浓处转为深褐色的枯黄,那些枯黄的枝木刹那间又和粗大的木料连接在一起,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在谢壑眼前排列成一排。 旁边的空场上并排着躺着几个孩子,一只硕大的黄狗趴在谢宣身旁低低的哀嚎,它的前爪搭在鼻间,见着谁都龇牙咧嘴,不让任何人靠近谢宣,直至看到谢壑,黄豆这才委委屈屈的挪开地方。 紧接着,谢徽提着太医院提点杨松亭过来道:“你看看我家孙儿怎么了?” 杨松亭费了半天力气,才将自己的衣领从这个武人手中抢夺过来,他蹲在谢宣身旁看了看,又给他仔细的号了脉,见脉象平稳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头顶上有块鸡子大的包,想必是磕晕过去的,他摸了摸谢宣的头骨,没什么大碍,睡一阵子,头昏眼花一阵子,也就慢慢的好了。 只是,今天这事儿注定风波惊天,他在宫里看得多了,也能咂摸出一点儿自己的处世之道来,下意识觉得谢宣的伤势如今保密为好,他与谢宣的外祖父交情匪浅,有意帮这孩子一把。 于是,他暗中朝谢徽挤了挤眼睛,开口便道:“伤到了脑子,不好说,不好说,若三日之内醒过来还好,否则,危矣。” 谢徽挺威武的一个汉子,顿时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眼圈瞬间一红,若不是收到了杨松亭的暗示,他准能当场哭出来。 然而,现场已经有人在哭了。 迟意躲在他的祖父太师迟放怀里放声大哭,直接指责是三皇子、谢英、穆天赐等人以裴翎为要挟,故意引诱他们来这边的,他们才刚刚走到这里就碰到了木料滚落的事儿。 穆九经寻了半日没寻到自家儿子,以为这群小鬼跑去林子里狩猎了,便说道:“迟小公子切莫胡乱攀咬,你们调皮捣蛋犯的事儿,凭你祖父的权势,能平。” 迟放闻言一滞,他愤怒的看着穆九经道:“穆虞候此话何意?事情未分明之前就如此阴阳怪气显然不好吧,再者说我孙儿所言未必是空穴来风。” 穆九经勾唇冷笑道:“你说犬子陷害你?那树上被吊着的人也解救了下来,是个冲撞了三皇子的小黄门,哪里是什么裴家的公子。” “不是裴翎为什么穿着裴翎的衣服?”迟意打了个哭嗝儿,纳闷的问道。 穆九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出言嘲讽道:“……我怎么知道,那裴家小儿的衣服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谁穿不得似的。” 裴逸宸听到这边发生的事儿,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寻了半晌没有寻到裴翎,此刻早已急得团团转,看迟意还清醒着,忙向迟意打听自家儿子的下落。 迟意打着哭嗝将今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言明他们就是为了找裴翎才来这里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裴逸宸眦目欲裂,他揪起穆九经的衣领道:“穆九经,你最好是现在就找到你儿子问清楚,不然我裴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能给皇子做伴读的世家子弟无一不是出身家族嫡脉,自幼聪慧过人,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备受家族长辈看中的存在。 若因这样的事结下梁子便是两姓不死不休的大仇!裴氏乃大齐百年望族,世代簪缨,裴氏不肯放过谁,那谁就不可能好过得了。 穆九经一脸怒意,怎么都不肯寻人。 裴逸宸走到谢徽面前叩拜道:“谢伯父,犬子素与贵府的小公子交好,侄子斗胆请您抽出些许人手来寻寻我儿。” 裴逸宸是裴氏家主继承人,素来矜贵自持,如今不顾颜面跪在谢徽跟前请求帮助,令众人大吃一惊。 不过也正常,如今手里有人的除了穆九经的殿前司亲卫,就是谢徽手里的京西大营禁军,穆九经死活不肯出手,也就只有谢徽能够帮他了。 谢徽感同身受,忙将他扶起来安慰道:“裴大人客气了,宣武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人找到,说什么求不求的。”于是他亲自点了人马,命人在金明池各处去寻那几个小的。 “谢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率领禁军搜查皇家林苑!”穆九经怒喝道,“莫非你想造反不成?惊了圣驾你担待的起吗?”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闹到了御前,事关好几个世家子弟,马虎不得,景元帝准令搜查。 但十分奇怪的是,京西大营的禁军和殿前司的人都没发现三皇子等人的踪迹,哪怕将打猎的林子掘地三尺都没有,穆九经这才意识到事情大了,忙不由分说的扩大了搜查范围,半日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人。 不仅没有找到三皇子,连裴翎都没找到。 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除非…… 穆九经猛然打了个冷战,忙往宣武台下那些散乱的木柱子堆里凑。 谢徽已经着手命人清理滚落的木料了,这不清理不要紧,一清理没得让人胆寒,受伤的远远不止谢宣他们几个,有的被木柱子压瘪了身子,辨不出容貌,只能凭借衣裳和腰牌确认身份。 裴逸宸的脑袋一炸一炸的,每挖出一个人来,他都“翎儿,翎儿”的跑过去看,每次都不是,到后来心里都麻木了,不知是什么感觉。 待谢徽的人将裴翎从陷阱里提出来时,裴逸宸呆木木的,没有任何反应了。 谢徽看不过眼去,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在裴翎身上,将裴翎包裹好送到裴逸宸手中道:“孩子还热乎着,快去寻太医看看吧。” 裴逸宸喜极而泣道:“谢谢伯父,伯父的大恩大德,逸宸铭记于心,将来伯父有用的上我裴氏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徽没有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裴逸宸转身去寻太医,得到的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裴翎身上的伤是被人打出来的! 这正好和迟意的口供对上,确实是三皇子那边先挑事儿的,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裴翎醒了之后再说,却未曾料到裴翎当夜发起了高热,嘴里一个劲儿的说胡话,嚷嚷着:“有蛇!有蛇!别打我!别咬我!” 听得裴逸宸摧肝裂肺!欲要抽剑找穆九经拼命! 裴逸安忙拦道:“十四兄稍安勿躁,一切等翎儿醒了再计较不迟。” 裴逸宸只得恨恨的掷了剑,长叹一口气!他的儿子被抱出来的时候□□的,可见那帮人不仅打了他,只怕还扒光他的衣裳以此来羞辱他。 此时此刻,穆贤妃也急的在营帐里走来走去,她听说宣武台那边出事儿了,忙命小太监去寻三皇子来,可寻了半日仍未寻见半分人影儿,怎能不让她心焦?!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她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如此过了半晌,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穆贤妃的贴身太监低垂着头,进来禀告道:“娘娘节哀。” 穆贤妃腿脚发软,慌乱之中踢倒了脚边的绣杌,她忙问道:“节什么哀?本宫节什么哀?” 说话间,有四个小太监抬着一张单扇门过来,单扇门上盖着一层素布,素布上有殷殷血点、血块透了出来,迅速将素布打湿。 穆贤妃看着那层素布,豆大的泪珠子簌簌而落,她又哭又笑伸手欲揭那层布,被身边伺候的人拦下。 “娘娘,节哀,三殿下走得……走得不甚体面,别看了。”随从劝道。 然而穆贤妃大力推开他,一把将素布扯开,有什么东西滚落了一地,周围的宫娥宫监大惊失色,忍不住“啊”了一声,纷纷俯身呕吐! 穆贤妃往后一撅,昏死了过去。 谢徽的人将宣武台周围散落的木料清理干净,清点之下发现这次事故造成了十六死九伤,除了一些黄门之外,贵家公子就死了五个,身份最高的人是景元帝的第三子齐珺,穆万良的孙子穆天赐。 群臣哗然! 一开始从迟家孙子的口供,到裴家小公子满身被打出来的伤,明眼人都知道这件凶事八成是有预谋的,可如今三皇子和穆天赐也死了,这又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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