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迟太师如何苦口婆心,迟意兀自岿然不动,主打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越到乡试期限他越浪,只得狠下心来将他关在院子里读书。 谢宣领着黄豆来到他的院子,黄豆驾轻就熟的去前院找自己的相好,一只身形健美的五黑犬。 谢宣在迟意吵吵嚷嚷中,剥糖炒栗子吃,边吃边老气横秋的扎迟意的心道:“你爷爷那不也是为了你好嘛,你是不知道汴京这帮翰林官,十分看不上非两榜进士出身的同僚,这几年越发的左性了。” 迟意抿了抿唇道:“都是当官的,当好官不就得了,非要分出个贵贱来,会读两本书了不起呀。”他抓了抓头上的呆毛又补充道,“我不是骂你,我是骂那些酸儒们。” 谢宣笑道:“区别大约就是你只能在屋子里揪发骂娘,而他们会引经据典揪发骂娘吧。” “本质还不是一样,都是要骂娘的。”迟意也抓了一把糖炒栗子坐在谢宣身侧边剥边吃。 “你骂的花样不如他们多。”谢宣道。 迟意愣愣的看着他,竟然无法反驳,他突然找到读书的意义了,他迟意骂人怎能甘居人后!不行,他得学。 自打谢宣来了一趟太师府,迟意就开窍愿意读书了,迟太师逢人就说谢家小郎君劝学功夫一流,他家那个顽皮孙子总算改邪归正了。 每当这时,谢徽就凑趣道:“我就说我家宣哥儿天下第一好吧。”得意的不行! 天擦黑之前,谢宣牵着黄豆从迟家出来,这才逍逍遥遥往家走,边走边训狗道:“我说你就是欠,平日里不挺威风吗?怎么见了迟家那小黑狗就谄媚的不行,你看你这一脸不值钱的样儿,干脆入赘到迟家得了,反正迟家家大业大,当迟家赘婿不丢人。” “汪!” “说你还学会犟嘴了?接下来几天我要去贡院考试,没空带你去迟家玩了,你要老老实实的在家看家护院,不许到处乱跑,外面爱吃狗肉的人可多了,抓住你一炖就是一锅!”谢宣佯作威胁恐吓道。 “汪汪!” 一人一狗吵吵嚷嚷的进了宁国府大门,看门的小厮顺手接过谢宣手里的缰绳,把马牵去马厩里。 谢宣一进月亮门,便见一个穿着红绫袄扎着冲天鬏的小小姑娘在门边扒头,打手势示意他往东边走。 谢宣心领神会,刚一抬脚,迎头便撞见了他阿娘,他挠了挠后脑勺,讨好的笑道:“阿娘,你吓我一跳。” “再不回家,你该吓我一跳了。”惠娘伸手掸了掸他身上的灰尘道,“穿成这副模样,又去府界的庄子上看你的宝贝了?” “没,哪能呢?我是去迟家找迟意温书了。”谢宣睁着眼说瞎话道。 “温书温出了一身泥点子,快去洗洗,乡试就在眼前,自己上心一些,否则被你父亲看到,又该念你了。”惠娘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 “谢谢娘,我走啦。”谢宣被他阿娘轻轻放过,瞬间松了一口气,经过月亮门的时候顺道把小姑娘揪出来抱在怀里说道,“翅膀硬了?专坑你哥,阿娘就在东边你还指使我往东走。” “因为西边是爹爹和爷爷啊,你想对上他们哪一个?!”小姑娘嘟了嘟嘴,反驳道,“卯娘才没有坑哥哥呢。”为了证明这一点儿,她从大大的口袋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来,“喏,你的信!” 谢宣接过来看了看信封,知道是熙州来的,他也顾不得逗妹妹了,忙将小姑娘放下,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道:“乖,自己去找阿娘玩吧。” 卯娘笑着跑远了,站在拐角处羞羞他道:“哥哥只认得信,不要妹妹了,羞羞羞!” 谢宣作势要追她,小姑娘转身就忙不迭的跑了,边跑边咯咯直笑,惹得后面的丫鬟婆子一阵追:“兰姐儿慢点跑,小心跌脚。” 他停下脚步,展平皱巴巴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胸口,拾步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浴房里水汽氤氲,满身的疲惫被热水荡涤的一干二净。 谢宣换了一身轻便的绉纱袍子,重新将那封信拾起,信步来到自己的小书房,坐在檀木书案前展信细读。 庭院外的池水旁传来阵阵雎鸠的鸣叫声。 “我跟随师父去兴庆府逛了一圈,果然兴庆府的军备比咱们熙州的要齐整很多,马儿也壮,倘若两军相遇,熙州必不能匹敌,不过我也不能气馁,熙州大营去年通过羌人的路子,购进一批战马和精良的武器。要不了多久,咱们熙州军也会壮壮的。”小姑娘词汇量并不丰富,然而笔迹冷肃,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透着边关小将特有的锋利。 “我回城的时候,去丰乐楼用膳,偶遇了李二婶,原来她从永宁县来到了熙州,在丰乐楼做掌事娘子,这事儿谢伯母想必是知道的,听说是柱子出息了,补了府学的生员,今年也要下乡试的场,想必要不了多久,你们这对竹马竹马就要在汴京团聚了,哈哈。” “熙州今年的玫瑰开的很好,粉灿灿的像清晨的朝霞,又想念伯母做的玫瑰鲜花饼了,总觉得熙州丰乐楼里做的不是那么个味儿。” “祝你蟾宫折桂,来年金榜题名,到时候做了翰林官后,你还会回熙州看一看吗?” 书信内容到这里全部结束,谢宣抖了抖信封,果然掉落了几片干掉的玫瑰花瓣,想必是在谢家山头上随手采的。 谢宣唇边抿起微微的笑意,拿过放在一旁的空白信纸,蘸墨提笔写道:“秀秀,你的字还是这么飞毛扎刺的,可别说是颜老教的你,我师父丢不起那个脸。”语气非常飞扬跋扈,他挑剔了楚怀秀的字迹后,又继续写道,“宁国府的位置你知道的吧?就在武学巷三号,若柱子参加明年的春试,莫让他走错了门。直接跟看门的小厮报名字,然后说找谢宣就是了。” “真可惜暂时还看不到熙州漫山遍野的玫瑰,每年只有熙州产的玫瑰酱运回汴京,虽然香甜,到底少些鲜活,实在是遗憾。” “不过问题不大,倘若我高中,指定不去做酸唧唧的翰林官,要求外放到熙州,这样岂不两全?” “我最近在种一种很新的东西,如果我能成功的话,就不再怕熙州地薄养活不了百姓与将士了。” “望你一切都好,另外,可好好练练字吧,不能让咱们小时候挨过的板子都白挨了啊,替我问闻人师父的好,我每月都有坚持挥刀一万下,镇厄都要抗议了。” 他写完回信,又去庭院里折了一小簇桂花封入信封中,这才命人送了出去。 晚膳过后,谢壑到底不放心儿子,又嘱咐了他几句,无非是注意书写注意行文格式,不要偷工减料云云。 谢宣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接着就是他的数位师兄们替师父来看看临考的他,别的师兄都照例说了些勤勉的话,偏偏九师兄柳如天最不正经,总出其不意的教他些旁门左道,譬如碰见不会的题怎么办?想用的典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办?临交卷还没写完怎么办?最后感觉考的不怎么样,往哪里躲,怎么躲才能不被人找到等等。 谢宣深吸一口气,发出灵魂一问道:“九师兄的进士出身就是这么混来的?” 柳如天猛然一顿,当即调笑道:“那倒不是,我是真才实学,活跃一下气氛嘛,现在还紧张吗?” “还行,你再危言耸听就不一定了。”谢宣笑道。 临考前一天,谢宣睡了个饱觉醒来,略用了些饱腹的羊酪,在家中上告别了父祖幼妹,下告别了黄豆雪团,乘着马车踢踢踏踏的往贡院赶,他一概是拒绝家人送的,说是要保持宁静的心情。 贡院外,裴翎和迟意早就到了,三个少年默契的凑到了一堆儿,排在队伍里等待衙役搜检,这三位都是国子监贡生,可以越过童生试直接参加乡试。 本来谢宣的户籍在熙州,但随着他爹谢壑认祖归宗后,谢徽求了皇恩,一并将父子俩的户籍调到汴京,如此正好可以在汴京参加乡试,也省的两地来回奔波了。 裴翎明显有些紧张,少年的唇色微微泛白,他低声说道:“听说有的主考官会因为参试的学子过于年轻多有不录的,说是要锤炼磨砺一番,咱们寒窗苦读多年别再吃了年龄的亏,得不偿失。” “问题应该不大,你爹当年中举的时候也很年轻的,放平心态,将精力用在答题上,尽人事,听天命嘛。”谢宣安慰道。 “我就没这压力,因为这次我本来就是凑数的,我说不来,我爷爷非是不愿意,我就点个卯应付一下。”迟意十分想得开。 谢宣没说自己的打算,只想快些考完,他的玉米该熟了,到时候可以让他阿娘自由发挥,从此世上可以多许多新口味的点心果子。 他这次得到的玉米种子不是很多,所以这才亲自去府界的庄子上种地,玉米好啊,可以和小麦轮种,最关键的是这种农作物耐旱耐土壤贫瘠,简直是为熙州而生的。等育出的玉米种子足够多了,他就可以将这些东西送到熙州和兴庆府去了,谢宣唇角扬起一抹微笑,轻轻松松的通过搜检,领了号牌准备入场。 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吹得参试的学子们东倒西歪的,人们抱着铺盖卷将头埋在铺盖卷一侧,彳亍前行,万幸谢宣的考场座位号靠前,并不难找,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考棚,这才稍稍安定些。 贡院因为这阵急风乱作了一团,随着学子找到各自的考舍,混乱也渐渐平息下来,考试开始进入正轨。 晨光熹微,兴庆府辽阔无垠的山野上策马奔腾着一抹坚毅的身影,不一会儿就被另一抹身影跟上,两匹马同时被勒停,马声嘶鸣。 闻人驰担忧的说:“要不,你先回汴京待一段时间?” 楚怀秀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师父,我可以。”不就是亲手斩杀了一队西秦人细作吗?虽然是第一次真刀真枪的杀人,由于没有经验,那鲜红又滚热的血液喷了她一手,让她连做了五六天的噩梦,但……做将军哪有不杀人的?尤其是在这边陲之地,杀的还是敌人,自己不杀的话就会被杀。 虽然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可依旧无可避免的让她的情绪低落好几天,她不知道如何排解,索性来兴庆府住了几日。 闻人驰见她这般模样,哪里不知她是在强撑,她打小就性子要强,纵然有什么脆弱的地方也从不表露,只一味的暗自忍耐。 “可惜我只有一把镇厄,上次给了宣儿,你不妨进京一趟,将此物借来压在枕头底下睡两日,保管什么问题都没有了。”闻人驰难得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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