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起身坐到梳妆台上,抻开人皮面具往脸上一阵怼,一炷香之后,他扭头对楚怀秀笑道:“铁铁,快来看你夫君的新脸!” 楚怀秀愣了片刻,走上前去摸了摸,边边角角都很熨帖,她不禁惊讶道:“还挺别致的。” 谢宣收拾妥当之后,换上了兴庆臣子的官袍,除了那双出挑的凤眼未做改变,其余面部特征与他本来的长相大相径庭,保证让所有看到他新脸的人绝对联想不到他原来那张脸。 趁着他爹还没到兴庆府,谢宣顶着这张脸在兴庆府转来转去,争取让大家迅速熟悉。 薛云疏每次见了他这张脸,眼角都得抽一抽,他十分不解道:“大司农,你还是原先那张脸好看,为何要易容成这般模样?” 谢宣打哈哈道:“那张脸呀,看来看去看腻了,想来点新鲜的。” 薛云疏眨了眨眼睛促狭的问道:“啊?是闻将军不喜欢你了吗?” “她钟爱我钟爱的很,才没有厌弃我呢。”谢宣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说道。 “那你是不敢见谢尚书咯。”薛云疏边捂脑袋,边跑到一旁去,快速说道,“你别打我,我替你说好话,就说你的老脸被将军一拳打青了,没法见人。” 他说完扭头就跑,结果就见楚怀秀摩拳擦掌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看着他,薛云疏:“……”早知道就不打趣大司农了,他可打不过闻将军。 三日后,谢壑带着圣旨和粮草来到了兴庆城。 嗯,由薛云疏和兴庆老臣蒋先义共同接待的,依旧不见闻人驰与谢宣。 谢壑拧了拧眉,其他随行的大齐使臣直接面露不满之色,但一想此行的目的又将心中的脾气按耐下了。 薛云疏察言观色道:“尚书大人勿恼,实在是王爷与大司农不在城中,并非有意怠慢诸位。” “平西王人呢?”副使见状问道。 蒋先义回道:“在将台点兵呢。” 那副使瞬间哑住,不好再说什么了。 谢壑淡笑道:“无妨,平西王不在,我们去城中等他便是了。” 虽然副使口中问着平西王,但他们最想见的人是闻金金,这个诡计多端到将新安城骗到手的兴庆奇臣,除了谢壑几乎都在想,若是朝廷有这等奇才,先帝也不至于忧愤而死了。 其实,他们并不知换个角度来思考问题,大齐地大物博,钟灵毓秀经天纬地之才并不是没有,只是这些人才在汴京并没有发挥的余地,饶是谢宣当年若不是家世显赫,说不定也早就被景元帝给处死了。 而且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没有谢宣,楚怀秀怕是早就被饿死在五路伐西秦的路上了,哪有后来的兴庆第一名将闻铁铁。 谢宣和楚怀秀这样的人才在汴京没出路,而一些同样优秀但家世不如他们的人才其处境可想而知了。 所以当年当谢壑问谢宣可不可以给朝廷一次机会的时候,谢宣是否定的,他不会像条鱼一样大喇喇的躺在汴京这条砧板上任人宰割了。 是鱼合该游回大海里。 众人轩轩昂昂的进了平西王府,薛云疏和蒋先义还有兴庆府的其他臣子陪同在左右。 随从给诸人上了谢壑最爱饮的明前龙井茶。 谢壑抬眸,见给他上茶的这个小幺儿有几分熟悉之感,他故意开口问道:“是明前龙井吧?几成温的水?” “回大人的话,七成温,八成温适合沏雨前龙井。”那小厮恭谨答道。 谢壑点了点头,抄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道:“不错,是个懂茶的,我在兴庆的这几日,所饮之茶都由你泡了。” “是。”小厮乖巧的侍立在一旁,灵秀的金丝丹凤眼衬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无端清秀了几分,竟有些赏心悦目起来。 谢壑抓紧茶盖,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气,呵……堂堂大司农没空接待使团,倒有空给他当奉茶小厮,瞧瞧他养的这个好大儿! 扮作奉茶小厮的谢宣一看就知道他爹这是生气了,自己越发恭敬起来,没办法,老子对儿子天生有血脉压制,他在外面再如何威风,暗地里也是个怕爹的。 午膳过后,汴京来的使团被安排在平西王西花园的院子里休息。 此时草木零落,寒鸦栖枝,西北的天空格外辽阔。 谢宣望望天,望望地,望望树上的老鸹窝,最后磨磨蹭蹭个无其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进了他爹的院子。 继续给他爹沏了一杯极品明前龙井奉上。 谢壑脱了官袍,换了一身轻便的夹衣,套了一层香云纱外衫,端的是雅致非凡,气质凛然若仙。 “闻人驰到底去了何处?”谢壑捻动手中的诗集,闲聊似的问道。 “回大人的话,主子们的行踪哪是我能探听的。”谢宣乖巧道。 哟呵,还装上瘾了。 “你从梅州诈死,就是跑到平西王府给人当奴做仆来了?” 谢宣还想温声细语的表演一会儿呢,奈何被他爹无情拆穿,谢宣顿时闭上张开的嘴巴,沉默住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道:“给阿爹为奴为仆是应该的,这是阿爹专有的,换个人就没这待遇。” 谢壑听得一阵牙酸,他又道:“我听说你给旁人当儿子去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是给王爷当上门女婿来了。”谢宣赶紧辩解道,“我还是您跟阿娘的儿子。” 谢壑抬眸打量了他两眼道:“你这是哪儿淘换来的这张脸?我和你阿娘可没生给你这么一张脸。” “害,这不是怕被人认出来给家里添麻烦吗?跟这边的人稍微学了几招易容术,虽然我的手艺平平,但平平总有平平的好处,不惹人注目,我还挺满意的。”谢宣解释道。 谢壑看了碍眼,扫了两眼扭过脸去,又道:“你让从庚运回家的那具尸体怎么做到那么逼真的?也是跟人学的易容术?” 谢宣一顿,老老实实跪到谢壑面前请罪道:“是儿子不孝,让阿爹阿娘受惊了。” 时至今日谢壑仍然不敢回想那日的情景,明明直觉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不可能是自己的独子,可又禁不住想万一呢,万一是呢,所受煎熬如万箭穿心。 这个小东西他怎么敢的啊,竟然那样吓唬他! 以致他之后隐约觉得他在兴庆,却忍不住想过来看看,确定一下,万一李从庚为了不让自己伤心没有说实话呢,他得知道他的儿子到底在哪儿?到底过得怎么样了?不然他不放心。 等见到这小东西顶着这么一张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险些气笑了。 谢壑将手中的诗书往桌子上一扣,轻叹了一口气,威仪的凤目微微阖着,半晌,他才低声道:“谢宣,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谢宣跪的笔直的身躯微微一震,他彻底老实了,狐狸尾巴也不翘了,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孩儿知错了,孩儿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呢。” 谢壑睁开双目,看这面前这个认错飞快,打死不改的坏崽儿道:“你媳妇呢?我听说她怀了身孕,现在可好?” “好!好的很,儿子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一准儿给您抱个大胖孙子。”谢宣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说道,“等午后儿子带她来见您,给您敬儿媳茶喝。” “就知道讨巧卖乖,见你媳妇的事儿不急,我且问你,闻人驰呢?”谢壑再次问道。 “害,王爷知道您来,特意避了出去,让我们父子多说会话。”谢宣说道。 “方才在门外的时候,我听说他在点将台点兵?”谢壑问道。 “西秦那边的大军已经开拔了,兴庆府这边一直在备战,随时准备出征,虽然齐帝人真的不怎么样,可唇亡齿寒的道理王爷一直都懂,总不能真让祖父一人对付五十万兵马吧。”谢宣解释道,“本来我和秀秀要出征的,只是秀秀现在身怀六甲,没办法领兵,所以这次是王爷亲自带兵,我和秀秀在后方筹集粮草,今年北方大旱,粮草不太好筹,正好赶上西秦使臣来访,我这不是将计就计嘛,多谢父亲成全。” “竟会兵行险着,万一你等来的不是粮草,是大齐的禁军呢?”谢壑问道。 “那必不可能,本来西秦与兀目联军就让大齐北境吃紧了,这时候大齐派兵攻打兴庆府?他嫌自己亡的慢了?齐璟要真下那样的决心倒也好说,到时候咱们父子就不是在兴庆重逢了,而是在汴京。”谢宣分析的有理有据。 谢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官家这会儿还在宫里悔着呢,嫌谢宣死得太早,他这会儿找人变法都找不到合适的。” 谢宣:“……” 变?变什么变?另起炉灶得了。
第104章 次日一早, 谢宣还在被窝里,就被楚怀秀拍醒了。 “天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会儿?”谢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道。 “我……我紧张。”楚怀秀干巴巴的说道。 谢宣睁开一只眼睛, 问道:“紧张什么?我爹又不是老虎。” “他会不会觉得是我把你勾到兴庆来的。”楚怀秀忐忑不安的说道。 谢宣闷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不会,明明是我勾的你。”他知她怀着身孕,心思难免敏感些,自己多些耐心安慰着便是。 及至天大亮, 谢宣又换了那套小厮行头, 楚怀秀为了与他相配,特意找了一套小丫鬟的行头换上, 乔装打扮完毕, 二人相互对视, 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朝平西王府西花园而去, 快到院子里的时候,谢宣递给她一盘轻巧的茶点端着。 谢壑一向稳重内敛, 但今日难得早起了半个时辰, 一会儿问一次贴身随从:“他们来了吗?” 随从笑道:“主子,哪里就那样快了,还要待会儿呢。” 谢壑:“……” 直到谢宣提着茶壶来敲门,本来站在门口的谢壑刷的一下子走到正座前正襟危坐,神情十分庄肃。 贴身随从:“……” 谢宣提着壶, 拎着茶盒快步走进来道:“大人,您要的茶来咯。” 楚怀秀紧接着将手里的茶点放在谢壑旁边的茶案上, 温声道:“大人请用茶点。” 她伸手接过谢宣手中的茶壶, 亲自来给谢壑泡茶,她久在行伍之中, 对于吃穿用度并不太讲究,起码不如文人那般讲究,而谢壑又是文人之中的翘楚,她给他泡茶,很是心虚,但这是身为儿媳的一项礼仪,推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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