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却养不出这样豪放不羁的人来,这样性子的人天生便不属于汴京,认识到这一点儿,裴翎更加痛苦了。 谢宣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裴翎,见他那张苦瓜脸实在碍眼,遂不动声色的移开了。 商讨到这里接近尾声,蔺祈看着已然有些擦黑的天色,总结道:“今日便说到这里,大家回去休息吧。” 众官员起身作辞。 蔺祈皱眉看了谢宣一眼道:“恁的狼狈,萧如海不是请你喝酒去了吗?” “那是场鸿门宴,萧如海想囚我,多亏王爷给我的这把剑足够锋利,我挥剑斩断了玄铁爪,忙不迭的跑了出来,正撞上诸位在这里商讨和谈事宜。”谢宣实话实说道。 蔺祈:“……”他轻叹了一口气道,“玉砚,劳烦你去送送他,将他送回兴庆使臣居住的院子。” “好吧。”谢徽抱剑走在前面,谢宣巴巴的跟在他身后嘟囔道,“您不用送的,我虽然功夫不怎样,但好在腿脚麻利,吃不了什么亏的。” “还是送送吧,省的你不被狗撵就被贼惦记。”谢徽回道。 谢宣推辞不过,只得跟在祖父身后走着。 “闻金金,我的祖传翡翠扳指!!”方可兴拦住他讨要道。 “什么我的你的?我看上了就是我的,还有……以后别再乱说话暴露你的浅薄无知,这么为兀目着想你怎么不去兀目当官?刀子捅到你自己身上你知道疼啦?以后少替他人慷他人之慨。”方可兴说了一句,谢宣有十句等着他呢,直把方可兴说的哑口无言。 谢宣抬脚走了,留下方可兴直跺脚,心说一个藩王府的幕僚凭什么比他这个朝廷命官还横?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走了有一刻钟的功夫,谢宣和谢徽到了兴庆使臣暂住的地方。 谢徽见四周没了汴京使臣跟随,这才低声道:“平日里叫你多练练功夫,你非是不听,先前要是努力,这会儿便不会被兀目人撵鸡一样撵的慌不择路到处跑吧。” 谢宣挠了挠鬓角,十分理直气壮的回道:“我是练不出什么来了,不过你的重孙还有机会,到时候我教他读书让秀秀教他习武好不好?” 谢徽听得满意,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他露出一个极清浅的笑意来,而后又故意板着脸训道:“你也不许怠慢了。” 谢宣忙点头称是。 谢徽将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摘下来,放到谢宣手中道:“到底是人家的家传宝贝,你警告他两天便罢,我这个扳指是御赐的,也很不错,你戴着玩吧,若是喜欢翡翠的,汴京的家中也有,过后命人给你送些来。” 谢宣将白玉扳指重新给谢徽戴上说:“我原本就不好这些的,汴京之臣骄纵又愚蠢,不敲打不行,这是先帝给您的,您自戴好便是,我天天下地干活,用不着这个的,放在我这里也是糟蹋了好东西。” 谢徽道:“我有多少东西到最后也都是你的。” “那是,您就我这么一个大宝孙。”谢宣骄傲道。 “银州袄子口的差事儿一交接,我不日便会返回京城了,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凡事小心。”谢徽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谢宣点了点头道:“您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岁数了,回到家中便好好歇歇吧。” “你是说我老了?”谢徽没好气的说道。 “不不不,您正是当打之年,龙精虎壮,神武非凡。”谢宣连忙找补道,将马屁拍的特别真心实意。 “没一句正经的。”谢徽笑骂一声,又道,“这几日自己多注意。” “好!”谢宣郑重应道。 其后,三方来来回回拉扯了半个月,才勉强将和谈协议完全签好。 主要内容如下: 三国边境各留二十里的缓冲地带,不安置住户,不放牧,不耕种,不列兵。 三国边境七个州开了边市,其中兴庆府管辖的州府就有三个,包括夏州、熙州、兴庆府。 谢徽从银州袄子口撤军,三方边防防御要裁撤掉二分之一的兵马。 兀目人给大齐减掉四分之一的岁币,西秦给大齐减少三分之一的岁币。 磨蹭了这么多时日,兀目终究还是没从谢宣手里将夏州磨回去,对此他们恼怒非常! 兴庆使臣却对这次的和谈结果十分满意,谢宣单手摩挲着照水剑的剑柄,暗暗松了一口气,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签完条例之后,谢徽便率领亲兵往京师赶,边防防御他已然安排妥当,也可放心的交到其他将领的手中。 谢宣也回驿站打包自己的行李,开始回夏州了,然后从夏州接上秀秀母子,回兴庆府去。 天渐渐冷了,谢宣裹了一条玄墨色的鹤氅,轻装简行骑马往夏州的方向赶去。 他到夏州的时候,天空下了一层薄薄的银雪,楚怀秀正在家中折腾烤炉,她的部将在山里打了一只鹿,这会儿趁着雪意正好可以将鹿肉烤来吃。 “秀秀。”他轻轻扣响门扉低喃道。 楚怀秀蓦然回头,转眸看到了风雪之中归来的良人,她蓦然一笑道:“欢迎回家,夫君。” 谢宣被这句夫君哄得险些找不到北,他扔下马鞭和缰绳,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低叹道:“我很想你,秀秀。” 楚怀秀伸出手来回抱他道:“怎么样?这次的差事顺利吗?” “还行,不负王命。”谢宣凝眸问道,“我想你,你想我了吗?” 楚怀秀面色一热,怎么好意思回答他的问话,只推说道:“宝宝想你了,每日见不着你总要特意哭上那么两回。” “是吗?”谢宣拧眉,显然不信。 他踱步到婴儿摇篮旁,见小家伙睡得喷香,心内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一样,特别知足。 楚怀秀道:“下雪天路滑,咱们先吃一顿烤鹿肉,明日再启程回兴庆府如何?” “甚好。”谢宣抬头笑道,“咱们仿佛跟烤鹿肉特别有缘分。” 二人初见的那天,也是在吃烤鹿肉。
第109章 鹿肉烤好的时候, 谢宣正拿着拨浪鼓逗弄刚刚睡醒的小青衡,他微微伏在摇篮边转动拨浪鼓,一边做鬼脸一边念念有词的哄道:“小鼓敲敲, 惊吓不着。” 逗的小青衡咯咯直笑,小短腿一蹬一踹的。 “青衡,有没有想爹爹?”谢宣又问道。 小孩子哪里会说话!?好在谢宣十分精通自问自答,他笑道:“指定是想了的,爹爹也很想你。”他顿了顿又道, “爹爹在银州看到你太爷爷了, 爹爹也很想你爷爷。” 谢宣单方面跟青衡说银州和谈,说繁杂的政事时, 谢徽已经率领大军回了汴京城。 冬意正浓, 万木萧条, 到处是灰扑扑的树干, 地上是早已枯黄的野草,从旷野延伸到天际。 谢徽心中一叹, 当年出征之时先帝亲自来到汴京郊外迎送, 豪歌状酒,好不洒脱,他胸中亦是豪情万丈,带着先帝殷殷期盼奔赴边疆的。 那时他想的是,五路伐西秦若能一举成功, 无论是何人收复的燕云十六州,对大齐的江山社稷来说都是一桩幸事, 只可惜世事无常, 后面竟那样潦草收场,怎叫人不痛心。 不久前在银州的时候, 他先蔺祈一步出发,当谢宣将他拉到一旁十分正色的问道:“爷爷,你来兴庆府如何?” 他当即给了谢宣一记暴栗,横了他一眼便翻身上马,走了。 他能理解孙儿的选择,只是不知孙儿是否理解他的坚持?! 从他少年时期就站在林氏铺子檐下眺望帝阙,那么深的憧憬与期盼,几近付出了他一生的努力,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虽然他一条都没做到,但依旧在努力追寻着。 虽然他此时的心境像隆冬旷野上的荒草,然而……未料哪日春风吹又生。 总归是不打仗了,百姓也可过过安生日子。 谢徽到达汴京后,只带着亲兵进了京,从御街打马到文华门进宫复命,官家下令犒军三日。 谢徽从军营喝得酩酊大醉,副将给他在军营里安排了住处,谢徽按了按硬邦邦的床板,摇了摇头道:“不睡这里,要回家的。” 副将无奈,只得套了马车送他回汴京城内的宁国府。 此时恰逢傍晚时分,谢壑等人也是刚刚用完膳,谢壑见人回来了,忙上前去搀扶,把谢徽搀回卧房,谢徽的大哥去招待副将,谢壑留在房间里照顾他。 孰料,谢徽摸了摸身上的锦被,摇头叹道:“这里也不好。” 谢壑问道:“父亲喜欢什么材质的被褥?我待会儿再让惠娘去准备。” 谢徽呼了一口气,抬眸醉眼惺忪的看着谢壑摇了摇头道:“不是棉被的问题,这里没有小孙孙,只有我们几个老的在家,太冷清了,不好。” 谢壑哑然顿住,显然无法回答他爹这个问题。 谢徽闭了闭眼说道:“秀秀是在我的军营里生产的,那天宣儿带着兴庆府的援军赶到,我们一举获得大决战的胜利,两小口一碰面,秀秀就发作了。” “军营里都是大老粗,哪里见过妇人生产,哪知该准备些什么东西,连军医都骇得脸色发白,我的副将骑了我的快马去城中抓稳婆,鸡飞狗跳的闹了半晌,那样的混乱,秀秀愣是强忍着一声都没叫,倒是急的宣儿火烧眉毛了一样。” “等中午的时候,小青衡就出生了,是个哥儿,宣儿非得说宝宝丑的像只猴,哪里像猴,秀眉俊眼的好看极了。他口中说宝宝像猴,却紧紧抱着不撒手,我一把年纪了,还得和他抢孩子抱,一人抱一刻钟的。” 谢徽滔滔不绝的比划道:“自打小将降生之后,将士们做什么都蹑手蹑脚的,连讲话都轻声细语了不少,生怕惊了小人儿,不愧是将门虎子,没再怕的,吃得饱睡的香。” 谢壑拧了一张湿帕认真细致的给他擦拭额头,见他忽然沉默住了,不由问道:“怎的不说了?” 谢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后来秀秀出了月子,宣儿他们就打道回去了,停驻在了夏州,哎,他明明是个有家的人,为何还要选择漂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我想他大概是在追寻自己心中的道吧。”谢壑回道。 “嗯,你不愧是他爹,看他倒是看得透彻,银州和谈进行了数日,每天都险象环生的,有一次他差点被兀目的人囚住,一翻墙正好到了汴京使臣居住的院子里,恰好正赶上我们在商讨和谈事宜,幸好主使谈判的人是蔺祈,与我有几分交情,没如何责备他的冒失。”谢徽轻叹道,“蔺祈是何时知道他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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