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大人的心思千回百转,谢宣却吃得不亦乐乎,他的吃相很文气,但小嘴嚼得飞快,筷子抡得飞起,甚至还有心思指挥他爹剥虾给他吃。 裴逸安见谢壑用银箸三两下就剥掉一只虾,动作优雅且干净利索,绝不是乡野闲人会养成的习惯,他对谢壑的来历充满了好奇,但谢壑不说什么,他亦识趣的不再相问。 倒是米员外问了一句:“听谢贤弟的口音,莫非原籍是江南人士。” 谢壑没有否认亦没有承认道:“年少之时在江南游学过几年。” 米员外道:“江南最出名的岳麓书院谢贤弟可曾去过?” 谢壑点头道:“只是听过秦夫子讲道授课。” 裴逸安若有所思的问道:“米员外有所不知,岳麓书院这些年也只是名声在外,若说学问做的精进还得是鹅湖书院,我观谢贤弟的字颇得江南陆氏的真传,不知这里可否有师承?” “说来汗颜,恩师确实姓陆。”谢壑不经意的说道。 若说大齐世家里,临安谢氏居贵,那么江南陆氏数代来一直诗书传家,能入陆家人的法眼,定是聪慧灵秀之人,莫说他裴逸安,便是裴家嫡系子嗣也没这个待遇。 裴逸安顿时肃然道:“失敬,失敬。” 谢壑不欲多说,只一个劲儿的劝酒。 谢宣的小碗里堆了好几只虾,他拿小勺舀着吃,十分起劲儿,这时杏仁酪被仆人们端上来了,谢宣顺道用小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直呼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有词等着:“爹爹,你说阿娘是不是不疼我了?这样好吃的东西,她竟藏着不做给我吃。” 谢壑又好气又好笑道:“快吃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米卓问道:“阿宣,这是你娘做的?” 谢宣忙点了点头道:“是呀,是呀。”一副“你快夸夸,我受得住”的臭屁表情。 裴逸安与米员外等人亦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放入口中,旁人见识没那么多,裴逸安出身世家,可是见识过好东西的,莫说在偏僻的熙州,便是在帝京的公侯之家里也没有这样好吃的杏仁酪! “弟妹这手艺,着实了不得!”裴逸安不禁感叹道。 在席间能得裴主薄这么一句赞,米员外面上分外有光。 谢壑回道:“她十分擅长做这个。” “阿娘最厉害!”谢宣丝毫不吝夸奖。 谢壑摸了摸他的冲天鬏亦附和道:“是的,你娘最厉害。” 得了爹爹的肯定,谢宣更开心了。 格外精明的米员外对谢壑的印象又好了不少,他一向知道读书人清高孤傲,或许并不齿家里人在富户厨房做帮工,这谢壑端的是光明磊落,不仅不以为耻,反而不吝夸赞,是个心正又本分的人,十分不错。 裴逸安对谢壑的来历更好奇了,已经快到达小猫挠心的地步。 酒席散场,裴逸安与谢壑、米员外作别,竟有些意犹未尽,他停顿了一下,对谢壑说道:“我日常就在县衙办公,谢兄弟若有空找我便去县衙传个话即可。” 谢壑作揖道:“再会。” 裴逸安由书童搀扶着回了家,他今日饮了不少酒,回到房间里往枕头上一扎便睡了过去。 米员外站在庭中跟谢壑说话道:“今日多亏谢贤弟夫妇相助。” “东家客气了。”谢壑从容应道。 米员外斟酌道:“谢贤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谢壑看了他一瞬道:“东家但讲无妨。” 米员外说道:“我乃一介商贾粗鄙之人,但亦知谢贤弟学问不俗,不知可否有意教导小儿?”他席间听得明白,谢壑师从江南陆氏,陆氏乃,大齐人人敬仰,若他的儿子能得谢壑指点,那是何等的幸运?!这是花钱买都买不来的。 谢壑未曾料到他说的是这件事,不过依米员外的精明程度,大抵是在打陆氏的主意,他婉言拒绝道:“某未取得功名,贸然答应此事,恐会误人子弟,实在不妥。” 米员外又道:“无妨,贤弟绝非池中之物。” 谢壑温声道:“承蒙东家赏识,原本是不该推拒的,只是家中山地尚且荒着,五月又到交赋之期,实在是腾不出精力照看贵公子。” 米员外大手一挥道:“这有何难?谢贤弟,缺什么你张口!” 谢壑:“……” 两日后,惠娘坐在高头大马车上依旧没有什么真实感,她的兜里有两个银元宝,竹筐里有两个烧鸡两条红烧鲤鱼,一袋精米,数包点心,还有五个扛着锄头带着树苗的米家佣人跟着他们回长留村开荒。 本来要拖一季的山地,被人三下五除二没几天就开垦好了,甚至种上了庄稼。 惠娘:“……” 她沉默良久,仍不可思议的问道:“郎君,这真是米员外吩咐的?代价是令米卓每个休沐都来向你请教书法?” 谢壑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不必难安。” 惠娘暗暗思忖,这个家有郎君可真好呀,她以前颇感为难之事,郎君进了一次县城便全部给办妥当了,郎君是个有大本事的。 谢家山地种上了庄稼,栽上了桑树与枣树,甚至比村里其它人家干完的都快。
第24章 李大家的每天上山干活累个臭死,回家后一抬头看到谢家的山头被收拾的规规整整,心中颇有些酸溜溜的意味。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没办法出门干活,李大家的去兄弟家串门,话里话外点谢家山地里种的枣树跟旁人家的不太一样。 李二家的筛捡绿豆的手一顿,笑道:“听说是东边渤海来的树种,结的果子会拉金丝,十分香甜美味,单卖的话一棵树苗要百文钱呢,是比平常的枣树苗贵上数倍。也是隔壁谢家运气好,在城里富户家里做了几天帮工,这才抢到了几棵,这事儿原本就可遇不可求的。” 李大家的想求树苗的心思被戳破讪讪笑了两声道:“原来如此,不过看谢家那对小夫妻细皮嫩肉的样子,也不像会经管这种金贵之物的,落在他们手里倒是可惜了。” 这话李二家的就不爱听了,她扬声问道:“依大嫂子来看,落在谁手里不亏买卖?” “我们这几家是一甲的,本来应该同气连枝,他一家栽了好树苗算什么本事?”李大家的拈酸道。 “呵,给你啊?先不说会不会种?你今天种明天大哥就能给你起出来,去集上换钱去。”李二家的嘲讽道,想起自家前不久种的桑树苗被人无故起走好几棵,当家的晚上不睡觉去山头守着,半夜三更将偷树贼逮了个正着,不是他的亲大哥是哪个?!真真是家贼难防。 李大家的被李二家的噎了一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自家爷们不争气,自己又有何办法?! “弟妹,你再跟二弟商量商量,给我作个保,我再贷些青苗钱出来,将山头上的地块种上,先将粮食种上,他总不能一个窝一个窝的去抠了卖吧。”李大家的求道。 李二家的听着烦了,她冷笑:“前不久大嫂子有钱买猪尾巴没钱买粮种?再贷?再贷你拿什么还?” “弟妹,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嫂子你大侄饿死在你们面前吧?”李大家的嚷嚷道。 李二家的进门提了半袋豆种出来道:“只剩这些了,大嫂子也不必如此攀七扯八的给我话听,我们也是种的这个。” 李大家的掐着半个眼角的看不上这些剩豆种,只道是她留着好粮种自己种,只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她。 眼瞅着妯娌俩要闹将起来,李二正好扛着锄头从山间地头回来,一竿子将这事儿揽了下来。 李二家的气急,嚷嚷道:“人都说救急不救穷,我们是急也救了,穷也救了,自己家都快掀不开锅盖了,还有那个心力管旁人的家?!” “那是我大哥家,不是旁人。”李二皱着眉头说道。 “对,不是旁人,我们比他家多什么?不就多那一头牛吗?那是我的嫁妆买的,与你们姓李的无关!到时候大哥家青苗钱还不上,官府若来牵牛的话,我指定跟你和离,一头牛做什么不好,平常能拉车耕地,便是老了也能换个银钱供柱子念几年私塾,现在倒好!”李二家的怒气冲冲的说道。 “别嚷嚷了,还嫌不够丢人吗?”李二将他媳妇儿扯入屋里,李大家的寻了好处,拎着那半袋豆种就灰溜溜的走了。 下等户借青苗钱需得三家上等户共同同意担保,这长留村这一保里,李二家,谢壑家,陈栓家都在上等户之列,李大家的先来自家兄弟这里磨开口之后,转身去了谢家。 惠娘在收拾家里的豌豆,打算泡一些出来给谢壑父子俩做一回豌豆黄吃。 李大家的就这样十分自来熟的进门了。 惠娘与李二家的十分投脾气,对李大家的为人略有耳闻,虽然心中有些不喜,但从未表现出来过,只是按平常乡里乡亲的样子相处,不过分熟识,也不过分生疏。 “李大嫂,今日不忙?”惠娘招呼道。 “今日下了雨,我便想着正好撒些粮种。”李大家的趁机开门见山道,“垦出那么一大块地方出来,种子却是不够了,我想再去官府那里贷些青苗钱出来。” 惠娘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她抬头看了李大家的两眼,淡笑道:“李大嫂前头的青苗钱可曾还了?” 李大家的一愣,嘟哝道:“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可怎么得了,等地里的庄稼打粮了,钱自然就还得上了。” 惠娘眸中毫无笑意,她郑重其事的说道:“都是拉家带口过日子的,寅吃卯粮的事儿我可不敢干,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大人怎样都能活,孩子可不成,李大嫂也是当娘的,自然能体会我这一片为母之心。” “我兄弟家都同意了。”李大家的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兄弟同不同意那是他的事儿,我却不能松这个口,我家说是上等户,到底没什么值钱的家当,到时你还不上官府的钱,我们家也替你还不上,按大齐律例我家郎君却是要被罚去服徭役的。”惠娘陈情利弊道。 “惠娘,你这是见死不救,逼死我于你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你家山头连渤海的枣树都种上了,便不管我们这民间疾苦。”李大家的这番话端的是一个理直气壮,这是见惠娘不松口便要撒泼了。 李二家的一边在屋里抹泪,一边竖着耳朵听谢家这边的情况,见她大嫂在谢家高一声低一声的,她这心里亦起起伏伏的。 李二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是我嫂子,她张了嘴了,我还能拒了去?既然她肯上进,我们这边搭一把手也是好的,不然她穷的筷子敲碗,还不是要靠我们接济?” 话虽如此,李二家的心中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况且,借青苗钱需要三家上等户同意,即便咱们同意了,陈谢两家必然不会惯着她,她将家里的豆种拎着走了,也只能种这些豆种而已。”李二蹲在屋里扒拉着豆饭说道,他若真狠下心来不同意,他爹娘那关就过不去,到时候一记不孝不悌的大帽子扣过来,来找他闹的就不单单是大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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