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鸣命令全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再赶路。 谢宣下了马,将谢钊的小裤子扒了,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他的大腿内侧磨破皮的地方抹上,看着豆丁大的孩子跟他苦行军,说不心疼是假的。 谢钊却说:“爹爹,钊钊不疼的!” 谢宣摸了摸他额前的呆毛回道:“等到汴京就好了,让你祖母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身子。” “祖母做的饭比曾外祖父还好吃吗?”谢钊好奇的问道。 “总之,十分好吃!”谢宣笑道。 “好耶,那咱们赶紧赶路吧,拢共那么长的路,紧赶慢赶的都得赶。”谢钊催促道。 谢宣不允他自己骑马了,非得要抱着他,被谢钊无情拒绝,说是不够威风,他堂堂小将军怎能与别人共乘,没得让人嘲讽他们兴庆府缺马。 谢宣摇头失笑,这小崽儿人不大说道倒不少又极好面子,真不知道像了谁,索性前面也没多少路了,也就由了他,不过必须让他紧紧跟在自己身侧。 此时,汴京城门大闭,全城戒严,禁军严阵以待。 明黄色的大纛随风飘扬,旌旗上的五爪飞龙似要腾空而起,这是齐璟的龙旗,龙旗在,君王便在。 若是以前,兀目人是不会将这些齐旗看在眼里的,齐国军制不行,能打的将领寥寥,他们所忌惮的唯有汴京那点儿禁军,如今被谢徽带走一半去西南平叛,此时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攻打汴京的好时候,没想到偏偏兴庆府要来蹚这浑水! 之前,兀目骑兵统领阿目先见兴庆军的统领不是闻铁铁,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出身兀目宗室,自恃身世,向来骄矜,觉得兴庆军里也就闻铁铁能与他一战,旁的人他也看不上眼,更何况传言闻金金是文臣,并没怎么带过兵,唯一有带兵传言的是在翰儿朵大草原上击杀溃败的西秦王,还差点被人包了饺子。 所以在领兵方面,阿目先自信能打败兴庆军,也就没思考避战的法子,然而现实给了他会心一击,他打不过闻金金! 阿目先这次率领兀目骑兵孤军深入大齐腹地的主要任务是试探汴京禁军的深浅,为兀目下一步计策做准备,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并不是闻金金的对手。 但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他此时进攻汴京也有办法全身而退,燕京那边不会见死不救,顶多是他的任务棘手些,需要兀目另派将领率大兵团在齐国北境逡巡震慑,他在这个空档与汴京的禁军交交手即可,如果汴京禁军不堪一击,那攻打齐国将比他们想象的容易许多,若汴京禁军有些战力,攻打齐国之事还需要再从长计议。 以前不被他考虑在内的河西兴庆府此时像根鱼梗一样卡在喉间,让人极为不舒服。 阿目先略微沉眸思索,大手一挥写了一封亲笔信给闻金金,上面直言不讳了一些兀目皇帝与齐璟的交易,包括对兴庆府的处置,意在离间兴庆府与汴京的关系,让闻金金管好自己的人,不要多管闲事,汴京失陷了,闻金金捞到的好处绝对比帮齐璟捞到的好处多。 谢宣收到阿目先的书信后与闻人鸣奇文共赏了一番,没想到平日里毛里毛躁血气方刚的平西王世子,在看到书信之后反而冷静的不像话,谢宣摊平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闻人鸣眼睛骨碌一转,无奈的笑道:“姐夫,我没傻,齐璟是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如果是看在齐氏的面子上,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兵解汴京之围的。” 谢宣正色道:“你能如此想,便不辜负闻人氏对你的期待。大军出动一趟,总不会吃亏的,这封信咱们收好,到时候有奇用。” 阿目先的亲笔信没能令闻金金退兵,闻金金反而率领兴庆军追的更急迫了,死死咬住兀目骑兵的尾巴,又不肯继续打,着实令人恼恨。 终于在黎明前夕,兀目骑兵兵临汴京城下,汴京守卫战一触即发。
第139章 碧空万里, 旌旗猎猎。 谢壑亲自站在城门口督战,青衡一直紧紧的随侍在他左右,他是打熙州来的孩子, 自幼长于军中,对于战事并不陌生,是以比与他一般大的少年要镇定的多,他相信他的祖父能够御敌于国都之外,也坚信他的爹爹会把这些兀目豺狼打跑, 即便此时已经兵临城下。 “怕么?”谢壑突然低声问道。 “不怕的, 我相信您!”青衡坚定的回道。 谢壑轻轻的点了点头道:“这一战,我们不会输。” “嗯!”青衡单手紧紧握住剑柄, 少年矫健的身姿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谢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长孙文文雅雅的, 是个安静的小少年, 很少见到他这一面, 不过来自熙州的孩子,武德充沛是刻在骨子里的, 更何况他的母亲是举世名将。 而在兀目骑兵的侧后方, 谢宣与闻人鸣亦在紧张的排兵布阵,谢钊握紧自己的小喇叭,时不时的吹一下,兵将们闻令行事。 负责与兴庆军联络的汴京禁军小将是应国公世孙楚怀恩,楚怀恩一袭银白色盔甲, 率领一小股禁军不断的向兴庆军靠近。 然而,与楚怀恩共同到达兴庆军帅营的还有兀目使臣。 兀目使臣主要来游说闻金金袖手旁观的, 甚至抛出共同攻破汴京的计谋, 齐国土地兴庆与兀目自由吞并,能吃下多少端看两军本事, 听得汴京禁军冷汗直冒。 纵然楚怀恩知晓闻金金的真实身份,但一旁的禁军将官们不知道啊,况且兀目人抛出来的条件绝对比汴京给兴庆军的条件诱人的多!汴京禁军将官此刻心中敲着锣鼓,就连看向闻金金的眼神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楚怀恩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兀目使臣大咧咧的和兴庆军谈论着,粗看之下极为无礼,其实是他们并未将齐军看在眼里,或者是齐军在他们眼里只是待宰的羔羊罢了,楚怀恩频频看向闻金金。 闻金金在兀目使臣大放厥词之后,戏谑的看了看前来的汴京禁军,见楚怀恩都快急的团团转了,他突然说道:“楚将军,你觉得兀目使臣的这个提议怎么样?” 楚怀恩虽然没怎么跟这个传说中的姐夫接触过,但他坚定的相信姐姐的选择,知道姐夫必然不会对汴京的危势袖手旁观的,见此刻姐夫这样问他,他不禁正色道:“胜者才有提议的资格,若兀目人对自己那么有信心的话,压根就不会派使臣来闻大人的帐中,还望闻大人三思。” 此次来访的兀目使臣并非听不懂汉话,相反的,他们的汉话说的相当流利,自然听得明白楚怀恩话里的轻嘲,他们面带愠怒,皮笑肉不笑的对楚怀恩说道:“听闻汴京城里的汉人惯会摇唇鼓舌,谢壑算一个,你也算一个,如今倒要你们看看是我兀目的刀剑锋利,还是你们汉人的唇舌锋利。” 闻金金:“……”兀目人骂别人他尚且端得住,但当着他的面骂他爹,过分了啊! 闻人鸣大马金刀的坐在座位上并未出声,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在闻金金面前作死的兀目使臣,将手中的利剑擦拭的雪亮雪亮的。 “送客!”闻金金对帐前侍立的军卫说道。 一般闻金金的客人都会由近身侍从亲自引送出去,断轮不到军卫负责这事儿,这会儿闻金金特意要求军卫送客,那肯定也不是一般意义的送客了,所以这帮军卫闻弦音而知雅意,直接抬起兀目使臣狠狠的掼出帐外,几乎是瞬间,哎呀呼痛声响起。 谢钊十分严肃的……捂嘴偷笑。 汴京禁军稍稍松了一口气,异口同声的说道:“闻大人大义。” 闻金金挥了挥手,浑不在意这些,只扭过头来看向楚怀恩问道:“楚将军,关于此战,汴京方面是如何谋划的?” 楚怀恩左右看了看,闻金金略微点了点头,楚怀恩这才说道:“如今是谢壑谢大人兼任兵部尚书,此战全由他负责指挥谋划。” 闻金金眉眼一动,拧眉问道:“先前的兵部尚书呢?” “告……告老还乡了。”楚怀恩磕磕巴巴的说道,似是也觉得这是个面上无光的借口,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他抿了抿唇,将手中的军书郑重其事的呈送给了闻金金。 闻金金没有戳破汴京想要维持体面的假象,只顺手接了军书,一字一句的仔细研读了起来,读罢递给闻人鸣,闻人鸣看罢笑说:“你们之前的那兵部尚书告老还乡的倒是时候,里应外合,谢大人此计甚妙。” 楚怀恩谦恭道:“那咱们便依此计行事?” 闻人鸣和谢钊的眼神齐齐瞅向闻金金,闻金金低首略一思索后说道:“听说此次领兵的人是阿目先,旁的倒还好说,这个阿目先必须拿下押解进汴京,此人出身兀目宗室,只有抓到他,兀目人才会好好的坐在谈判桌上说话。” 楚怀恩到底出身将门,几乎立刻懂了闻金金的意思,他点头道:“这事儿我能做主,我吩咐心腹回去传话,我自己留下来听从闻大人差遣。” 闻金金点头含笑道:“如此甚好!” 依汴京禁军和兴庆军如今的情况,哪方单独捉住阿目先都不好处理,唯有两军联合捉拿才是上上之策,汴京禁军中能让兴庆军放心的将领只有楚怀恩,他必然得留下来帮忙。 阵列准备就绪,大战一触即发。 于汴京禁军而言,身后是汴京,是皇城,是君王与百姓,亦是妻儿老小,亲朋挚友,他们战意昂昂,无论如何,绝不后退一步。 于兴庆军而言,他们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自己比汴京禁军里的少爷兵及兀目蛮子兵都能打,兴庆军乃天下第一骁勇善战者。 于兀目兵来说,自己是兀目先锋军,毕生愿望就是去汴京这等膏腴之地掏一掏,如今心愿近在眼前,哪有后退之理。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场由谢氏父子指挥的汴京保卫战一开场便决定了三家的气数。 齐璟在宫内等的心焦,亦换好戎装去城墙上督战,汴京禁军的将士们见此皆士气大振,作战愈发的勇猛。 兀目领将阿目先一眼瞥见城墙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他阴冷的勾唇一笑,命底下的人奉上一弯大弓来,本来寻常三名精兵合力才能拉开的大弓竟被他一人缓缓拉至满月形,渐渐往城墙上瞄去,忽而他又改变了方向直直的朝谢壑射去! 闻金金一直在观察阿目先的一举一动,见状大怒,他的坐骑敏锐的感知到他的盛怒,抬蹄欲往阿目先的方向奔去,被闻人鸣拦住,闻人鸣挽弓朝那枚力道十足的飞箭射去,飞箭当空碎成两半,一半飞崩仓皇落下,一半偏了角度继续朝城墙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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