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不同寻常之处,怎么可能瞒得过火眼金睛的父亲呢! 谢宣微微一笑道:“我像钊钊这么大的时候,有一次跟着你祖母去永宁县城赶集,正好遇到了鞑子屠城,本来喧哗热闹的集市被硬生生的屠成一条条的空街,你祖母把我塞进一条隐蔽的密道里,可依旧被鞑子发现了。” “青衡,你知道将被屠戮的感觉吗?”谢宣低声问道。 青衡摇了摇头回道:“孩儿只知道面对死亡的感觉。” “嗯,对,你手中有剑,对方手中有刀,狭路相逢勇者胜,你是个十分勇敢的孩子。”谢宣循循回道,“然而对方手中有刀,你手无寸铁,狭路相逢,于你而言便是被屠戮的感觉。” “孩儿明白,孩儿手中之剑是为了守护家园里诸多手无寸铁之人而挥舞,是有义之举,不是屠夫之莽。”青衡顿了顿,有些愧疚的说道,“孩儿心中应是无惧无畏的,但不知为何仍有些惧意。” 谢宣安抚道:“惧是人之常情,当年平西王从鞑子手中救下我,我连着好几晚上都没睡着,后来因缘际会在熙州军营住了一段时日,从平西王手中学的一套拔剑挥剑之法,人会自保才会真正的无所畏惧。” 青衡仔细的回味着父亲的话,琢磨着自己心中包裹的情绪,陷入沉思之中,他猛然发现,其实比起杀人来讲,他更惧怕被杀,害怕被杀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大,不能自保。 他迅速啃完手中的羊腿,央着父亲教自己那套神奇的拔剑挥剑之法。 他本身就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很快,剩下的只有不断练习这套招式极为简单的剑法,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像极了父亲,父亲也不喜欢战争,但又不得不以战止战,这一刻他终于深刻的理解了父亲和祖父之间的分歧。 吃完烤肉后,李从庚及楚怀恩一行人将阿目先押走了。 临行前,李从庚对谢宣道:“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谢宣十分促狭的一笑道:“你是来押阿目先的,不是来押我的吧。” 李从庚略微眯了眯眼睛,危险的看着他,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疼。 “没什么话,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谢宣收了嬉皮笑脸,正经说道。
第141章 晨光熹微, 血肉横飞的战场终于平静下来,汴京禁军与兴庆军合力打扫干净了战场。 帝都汴京在将士们的英勇保卫下,免遭屠戮之险, 但汴京里的百姓现在还是战战兢兢的,连出门都变得小心翼翼,甚至以往热闹的早市都没有开。 无他,早市一般是汴京府界的农人挑担进京卖些东西,战事一起, 谁还敢出门, 及至早市的时辰一过,家境殷实的或有固定摊铺的商贩才试探的垫脚张望半晌, 犹犹豫豫的开了门做生意。 汴京城也渐渐的喧哗热闹起来, 伏远山早早的去包子铺买了主子最爱吃的灌汤鲜肉包, 回来的比平时略晚了两刻钟。 惠娘轻轻夹起灌汤包尝了起来, 心中无限感慨,幸好, 幸好兀目人没有打进来, 不然偌大的汴京城里得有多少人失了家业。 李从庚正好赶上了谢家的朝食,便坐下来跟谢家人一道用膳,察觉到惠娘期盼的眼神,他不禁笑道:“他呀,一切都好, 我问他有没有话要留,他反过来打趣我, 跟小时候一样促狭。” 谢壑手中的竹箸一顿, 抬眸说道:“战事暂歇,朝廷要跟兀目人和谈了, 这份热闹他岂能不凑?” 李从庚接话道:“果然是知子莫若父,他确实没有留其他的话,只说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略一思索后道,“只是,因为阿目先押ῳ*Ɩ 解之事,宫里头真的不会冷一冷他吗?”毕竟,官家看似脾气好,可还是十分要面子的。 “不会。”谢壑斩钉截铁的说道,事到如今,看似汴京要跟兀目谈判,但若没有兴庆军在场,也不是那么好谈的。 果不其然,在谈判即将开始的时候,谢宣与闻人鸣收到了汴京方面的邀请,谢宣打量着明黄色的圣旨,轻笑了一声说道:“官家雅量见长,着实不错。” 闻人鸣面露难色,略微有几分不自在。 谢宣见状,知晓闻人鸣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促狭的眨了眨眼,还没说话呢,闻人鸣便羞赧道:“姐夫再笑我,我立马打道回兴庆府,再也不来了。” 谢宣故意急道:“那可不行!你跑了,谁做新郎官呀!” 闻人鸣羞恼的什么似的,刚要转身离去,却发现这是自己的大帐。 谢钊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开口问道:“舅舅,你这是害羞了吗?” 闻人鸣:“……” 谢宣放声朗笑,抱着谢钊阔步离开,帘外传来谢钊挣扎的声音:“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闻人鸣在帐内失笑的摇了摇头。 “去给你们主子换套威风体面的行头来。”谢宣不理会剧烈挣扎的小猴子,反而吩咐起了候在闻人鸣帐外伺候的侍从。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闻人鸣收拾整齐,磨磨蹭蹭的去了谢宣的军帐,又惹的谢宣挑眉憋笑,闻人鸣头昂的高高的,只作什么都没看见。 谢宣与闻人鸣带着谢钊进了汴京城,除了谢宣,闻人鸣和谢钊都是第一次来汴京城,看什么都新鲜。 谢宣道:“等把该谈的事情谈下来,咱们好好逛一逛这天下第一城。” 谢钊点点头,小大人似的说道:“如此甚好。” 谢宣指了指一旁气派的朱门对谢钊说道:“你是看我们这些老黄瓜扯皮,还是找青衡哥哥玩?” 谢钊仰头一看,“敕造宁国府”的匾额赫然在目,他捏了捏袍角眉飞色舞的说道:“我猜这里碰不到青衡哥哥,他指定在祖父身边侍奉着。” “好聪明的小子。”闻人鸣笑道。 骏马踢踢踏踏的前行,谢钊不舍的扭头去看,那个自己传说中的家,比自己想的还要气派的多,那里想必很好玩吧。 谢宣揉了揉他的小狗头说道:“以后有的是功夫住在这里。” 谢钊重重的点了点头。 谢宣一行人的马在文华门前停下,随行的护卫也止步于此,谢宣牵着谢钊的小手跟在引路的宫侍身后。 “闻大人,无关人等请禁步。”宫侍看了谢钊一眼提醒道。 闻人鸣笑道:“公公有所不知,此子是我兴庆军的副将,位次仅在我之下,想必官家不会介意他进宫的吧。” 因为护卫汴京有功,平西王世子闻人鸣此时风头正劲,驳了他的面子就相当于驳了兴庆军的面子,驳了兴庆军的面子那就麻烦大了,犯不着因为此事得罪闻人鸣,宫侍笑了笑缓声笑道:“对闻人氏,官家一向皇恩浩荡。” 谢宣和闻人鸣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谢钊知道这个波澜是因自己而起,是以紧紧的攥住阿爹与舅舅的手,亦安静的走着,十分乖巧。 齐璟携重臣在琼林苑设御宴,一为给闻人氏接风洗尘,二来是想与兀目进行和谈,此时的阿目先是桌上的筹码,没有参与谈判的资格,而他又是兀目军队里官职最高的,又有着宗室身份,是以兀目军队里也找不出代替他参加谈判的人,得兀目另遣礼官来交接此事。 兀目前来参加谈判的使臣是阿目先的族兄利野,此人性情沉静,心机深不可测,别的不说,单论一样便叫人不可轻视,那便是近十年来无论兀目政局如何动荡,利野仿佛一根定海神针般屹立不倒,其实力不可小觑。 谢宣等人到达琼林苑的时候,利野率领兀目使团已经坐在席位上了,殿内气氛十分微妙,双方有些尴尬,都没有寒暄的意思,略拱手施礼后,谢宣牵着谢钊入座。 在谢宣落座不久后,齐璟乘坐御辇姗姗来迟。 众人起身见礼后,纷纷落座。 利野倒是爽利,直接开门见山训斥了自家不争气的族弟一番,打花腔说阿目先趁着七分酒气脑袋不甚清醒之下冒犯了贵邦,属实是失礼。 在场的齐将都面露不豫之色,兀目人一句轻飘飘的冒犯,让大齐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让大齐多少将士为此流血牺牲。兀目人给出这样的交代,在诸位齐臣面前翻不过篇去。 除了利野的声音,殿内一片沉默。 汴京之役兀目战败,此次和谈又有兴庆军在,兀目使臣言谈之间不免有些气短,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境地,很是让他们不自在,但阿目先还在齐人手里,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 兀目副使开口道:“阿目先出身高贵,素日里行事有些豪爽之气,他率领的这些士兵本也不是作战用的,而是兀目王室御用的礼兵,是为了迎娶贵国公主特意备的。如今礼兵已至,稍作休整,两国便可商谈和亲事宜。” 兀目人的意思很明显,兀目这次战败不是兵将不行,而是没拿厉害的士兵出来应战,如果你们齐人能把这事儿翻过篇去,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还是可以一团和气,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如若不然,那就继续真刀真枪的打一番!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不可谓不明显,分明是软硬兼施啊! 谢宣静静的端坐在位子上听着,手中把玩着精美的白玉杯,闲情逸致,悠游自得,并不为兀目与齐臣的针锋相对所扰。 闻人鸣在给谢钊布菜,专挑小家伙喜欢的吃。 谢钊才不管席间的波澜,小嘴不停的吃,撑的肚歪,又叫阿爹给揉肚子。 “阿鸣,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饥饱,你别撑着他。”谢宣提醒道。 闻人鸣笑了一声说道:“还是汴京的风水好,繁华热闹,这里有的旁处都没有,小家伙看了稀罕,总想着尝一尝,不算大事。” “人小胃口大,克化不动这许多,真若撑坏了,你姐姐可是要心疼的。”谢宣继续道。 兀目与齐臣在针锋相对,谢宣这边在旁若无人的闲聊,众人竖着耳朵听了一番,直听的没脾气了。 两边都不停的在心中怒骂,闻金金这是含沙射影的骂谁呢?!谁是盘中餐?!谁又是不知饥饱的小孩子?! 其实,对于是否要继续与兀目联姻这个问题,齐廷内部也争论不休。 谢壑率先反对,联姻是为了促成两国结秦晋之好,但很显然的是兀目并未将联姻之事放在心里,联姻只是个幌子,鲸吞大齐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不联姻的话,又该如何打发兀目人呢?!兀目人必不会善罢甘休的,于轻于重,不好拿捏其中分寸,更何况闻人氏在一旁虎视眈眈。 齐璟内心是偏向于谢壑的,自己当初谋划与兀目联姻是为了稳住兀目,图谋河西。如今汴京一役使他清楚了之前的想法有多不切合实际,此后只能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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