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渐渐擦黑,一旁的石泉汩汩作响,浅浅的月亮映在清泉之上,十分漂亮,如果月亮有声音,大概也是流水叮咚声吧。 谢宣听父亲和蔺叔叔、裴伯伯云山雾罩的讨论了半晌,他也听不大懂,不由急得插嘴道:“为何不叫闻月?” “何为闻月?”众人奇怪的问道。 “月亮掉进水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就叫闻月啊。”谢宣抓了抓冲天鬏说道。 谢壑略一思忖,说道:“倒也新奇,我们见到的月亮只有一弯或者一盘,但明月普照大地,又何拘泥于这一撮?” 蔺冕亦道:“颜老与陆先生在此开书院,天下学子闻颜陆名声而来求学,远离故土,自此见月为熙州月,然而月仍照故乡明,故乡的月也只在听闻之中,闻月倒也应景。” 裴逸安道:“月有蟾宫,闻月亦象征着声名蜚起,名满天下,确实足够吉利。” 三人一致拍板,此处台榭就叫闻月榭。 官家听闻颜斐在熙州开书院,很是感慨了一把,声称颜斐为熙州开化教民不辞劳苦,可歌可泣,于是大笔一挥拨了二十万缗子钱给颜斐修缮书院。 有钱能使鬼推磨,书院不久之后就修好了。 生源是不用愁的,熙州的百姓们不知颜斐与陆恪的分量,天下儒生知道呀,不少儒生特意赶往熙州求学。 颜斐将书院名字定为熙州书院,以后若是他力有不逮,或者出了什么其他变故,将书院并入熙州府学就可以,而且这里有官家拨的缗子钱,也不好取旁的名字。 名字是颜斐起的,匾额是陆恪题的,悬挂是谢壑、蔺冕和裴逸安三人干的。 谢宣拉着秀秀在台阶下一本正经的看着,然后摸了摸小下巴说道:“不愧是师父,这名字起的大气,不愧是师祖,这匾额写的大气,不愧是爹爹、裴伯伯、蔺叔叔,这活干的真大气。” 陆恪揉搓着他的小脸说道:“亏得你舌头巧,绕了一圈倒没个落下的。” 谢宣挣脱出陆恪的魔爪,笑着跑掉了,他说道:“师祖不要搓我的脸,待会儿脸肿了,让往来学子看到还以为包子也能进堂听课呢。” 众人被他逗得捧腹大笑,直不起腰来。 陆恪略微感慨,这小子的性情跟他爹一点也不一样,他爹少年老成,素来稳重自持,亦鲜少跟人玩笑,谢宣就不一样了,又爱撒娇又爱说笑,还十分喜欢凑热闹,一看就是个被阿爹阿娘捧在手心里疼宠着长大的,像只快乐的小狗。 临渊没将自己受到的磋磨委屈投射到孩子身上,全都一个人默默消化了,陆恪心里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欣慰他的爱徒是个君子,心疼他的爱徒受尽了委屈却也无处声张,独自承受。 熙州书院的牌匾一挂,书院就要正式运作起来了。 谢老汉和薛氏近水楼台先得月,从书院谋了个不错的差事,二人合计每月有一两半的银子往家拿。 惠娘独自经营起她的茶楼。 谢壑与谢宣父子俩在书院读书,书院将学子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黄级是初入学的孩童,学些启蒙课程;玄级就要学四书五经了,只是还没下科场;地级是些取得秀才功名的学子,这类学子最多;天级学子都是中了乡试的,一般以游学的身份存在,亦可以帮师长们给低等次的学子们代代课,这类学子并不是很多,但有很大几率能够得到颜斐或者陆恪的当面指导。 谢壑一进学便入了地级学堂,这毫无争议。只是谢宣这边却犯了难,黄级学堂的课程对他来说太简单了,可入玄级的话,一来他年纪太小,不一定能坐得住,二来他的字写的太过稚嫩,玄级学堂是没多少课堂时间留给学生练大字的,谢宣入玄级有些吃亏。 颜斐想了想,入什么入?先跟着他学写字吧。 可怜的谢宣由阿爹的书房练到师长的书房,被打手心成了家常便饭,他头一次见识到了师父的严厉,吓得都不敢哭了,他先前挨爹爹打的时候,心里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爹爹亲生的?哪有这么狠心的爹爹?现在被师父打了,他无比确定他就是爹爹亲生的,爹爹打他收着劲儿了,师父可不会,可狠了。 也是,师父那么多弟子,打死自己也不要紧,会有别的人来孝敬他的。爹就他一个儿子,发狠打死他的话,爹自己就绝户了。 谢宣每天去上学泪眼八叉的,惠娘慈母心肠犯了,不由有些担心。 谢壑见状安慰道:“你就放心吧,宣儿没有一次打是白挨的。” 谢宣龇牙咧嘴的捏紧自己的小拳头,心道:爹,你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谢壑才没有幸灾乐祸呢,他也挨颜老说了,颜老说他对宣儿过于宠溺,会害了他的宝贝乖乖徒。 谢宣每日在颜斐处练字跟含着一口苦瓜一样,还时不时的吸吸鼻子,可怜巴巴的。 不过,他很快就不苦了,因为秀秀也来了。 两只小人儿的书桌紧对着,一起龇牙咧嘴的练大字,挨骂甚至挨打,偏偏他俩的爹爹还一副严师出高徒的认同模样,简直要命。 这日,颜斐的书房里出现了第三张桌子,谢宣仰面朝天,不禁暗戳戳的想:“这又是哪个倒霉蛋?” 然而出乎他所料,来的不是倒霉蛋,是个爷,太子爷,他师父对那人可和颜悦色了,从不打骂。 小小的书房里泾渭分明,颜斐不常在书房里的时候,谢宣和秀秀在一旁练大字,齐璟在一旁读书,等颜斐进书房的时候,先给齐璟解惑,再检查谢宣和秀秀的大字,检查完毕之后,谢宣和秀秀八成是要挨打的,齐璟偶尔抬眸看两眼,大多时候都提前离开书房。 齐璟其实蛮好奇的,对颜斐的关门弟子好奇,见谢宣每天坐在书房里练字挨打,跟一般的启蒙稚童无异,他这股好奇心便消散了不少,大抵颜老被贬出京师之后郁闷无聊,才起了收个小关门弟子从头教导的念。 直到齐璟有一次在颜斐的书房外背书,谢宣经过听了一耳朵,便站在不远处听了许久,齐璟以为谢宣仰慕自己的风姿,不禁将背书的声音放大了许多,才八岁的孩子,平日里再老成稳重,也是有小小的虚荣心在的。 谢宣听了许久,直到齐璟背完那一篇,他才说道有三处背错了的,并一一指出,齐璟不信,翻开书一看,确实错了。 他这才正眼看向谢宣道:“你不是在学《弟子规》吗?怎么懂《春秋》?” 谢宣不以为意的扬扬眉说道:“在家的时候听我爹读过,就会了,很难吗?” “听人诵读几遍就会背?”齐璟诧异的问道。 谢宣摇摇头道:“不是几遍,是一遍。” 齐璟着实震惊了!只听别人读一遍就会背!!这是何等逆天的聪慧?!!至少他长这么大是没见过的,难怪会被颜斐收为关门弟子。 齐璟这时才明白颜斐为何对此子尤为严厉,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爱之深,责之切。颜斐对谢宣的要求与对别人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为自己往日的无知而羞愧不已。 谢宣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只提了一包点心说道:“你吃点心吗?” 谢宣不知道不要随便给太子喂点心,他只是随口问问,果然见齐璟摇了摇头,又站在一侧背书去了。 一会儿秀秀来了,和谢宣分点心吃,点心是惠娘新烤制出来的玫瑰鲜花饼,饼皮酥脆的掉渣,内馅儿馨香馥郁,一口咬下去满口留香。 齐璟张口背书,一开始还能背,渐渐地那股香气越来越浓郁,勾的人食指大动,他背书的声音越来越小,末了,他索性将书本一合,悄咪咪的凑了过去,问道:“谢宣,你的点心还有吗?” 谢宣将油纸推到他面前,大方的说道:“吃吧,可香甜了。” 齐璟咽了一下口水,他犹豫的伸手ῳ*Ɩ 拿了一块,左右看了看,又开始给玫瑰鲜花饼相面,这饼谢宣和楚怀秀都吃了,应该没毒吧? 他犹犹豫豫的咬了一小块,酥香可口,十分美味。 “怎么样?没毒吧。”谢宣眨眨眼说道,“我娘起早贪黑烤的,就为毒死她儿?” 齐璟郁闷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一点儿也瞒不过谢宣的眼睛?! 他没有理会谢宣的揶揄,只万分奇怪道:“这是玫瑰鲜花饼?怎么跟我在宫里吃到的不一样?” 谢宣没吃过宫里的玫瑰鲜花饼,他也不知道。 倒是楚怀秀一语道出了真相:“也跟我在应国公府吃到的不一样,我想了想,大概我之前吃的都是凉透了的玫瑰鲜花饼,还是第一次吃热乎的,所以才有了差异?” 齐璟点点头道:“有些道理。” 三个孩子在颜斐的书房里学了半日,到午膳时,齐璟回自己的住处吃,谢宣和楚怀秀单独凑到了一堆。 楚怀秀犹疑的问道:“阿宣,你的法子真的奏效吗?” 谢宣道:“你想啊,你爹不同意你拜闻人将军为师是怕得罪他爹,我师父不同意我拜闻人将军为师大抵也是怕得罪他爹,咱们将他拉入伙,这不就妥了嘛,秀秀你就瞧好吧。” 楚怀秀揉了揉自己的手心,深觉拜师之路任重而道远,她为了跟牧川叔叔学武付出的太多了,哎。 楚怀秀的系统亦附和道:谢宣的法子未尝不可一试。 其后的日子,谢宣挨打挨的更多了,他将小心思都放在了勾齐璟入局上,练出来的字自然也就差强人意,入不了颜斐的法眼。 谢宣搓了搓自己的手掌心,觉得早晚得被师父打出茧子来,他抬头看见陆恪在庭中散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请安问好,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的问出口道:“师祖,你也会打我爹吗?” 陆恪一头雾水道:“我闲着没事儿打你爹干嘛?” 谢宣举了举自己的手掌心道:“就是学生写不好字会挨夫子打的这种打。” 陆恪好笑道:“你爹一生要强,他写的字向来都是好的,我没打过他。” 谢宣失落的摸着自己红肿的手掌叹气,心道:什么时候才能练成爹爹那样?! 陆恪转言又道:“我小时候倒是为了练字挨过夫子的打。” 谢宣是见过陆恪的字的,学院门口的那个匾额就是他写的,人人看了都说好,他好奇的问道:“这得挨多少打才能练成?” 陆恪喜欢开玩笑,他故意夸大其词:“光戒尺就打折了六根呢。” 谢宣点点头,悟了。 隔天颜斐再打他的时候,一摸戒尺是断的。再拿出备用的那根来,也是断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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