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秀果断的伸出大拇指道:“好吃,我认可了。” 这是丰乐楼的掌厨也不做菜了,他紧随着跑了出来,跪倒在金长庆跟前道:“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敢问这位高厨还收徒吗?” 金长庆实话实说道:“收是收,不过你达不到让我收厨的标准。”他又指了指谢宣道,“估计他娘可以。” 掌厨摇了摇头道:“那八成没戏了,我们东家的郎君中了解元,如今东家已陪着进京赶考去了,将来人家是要做进士娘子的,怎么可能会在这烟火缭绕的灶房里摸滚一辈子?” 谢宣拧了拧眉道:“此言差矣,我娘更喜欢做菜一些,没道理我爹考上进士,我娘就要放弃自己的喜好吧?!” 金长庆见谢宣说话有意思,不禁心生几分喜欢,他问道:“小东家,我可以看看辣椒是什么模样了吧?” 谢宣点点头道:“可以,我娘临去汴京前,腌了不少辣菜,您要尝尝吗?” 金长庆正好饿了,于是说道:“有劳了。” 伙计们将惠娘腌的辣菜端了上来,又端了米饭过来。 金长庆就着大米饭吃了口泡椒,他一口就尝出这泡椒跟太后宫里的泡椒味道一模一样,难道宫里那坛泡椒也是出自此处,他边吃边叹了一口气。 “您为什么吃饭叹气?”谢宣疑惑的问道。 金长庆放下饭碗道:“我先前有个女儿,大约这么高。”他伸出手来比了比又道,“最是喜欢吃辛辣口的东西,家里的生姜、茱萸、胡椒等物都是给她备着的,那时候家里穷,我时常去城里的各大酒楼给人做工,得了工钱便花一部分兑换成茱萸、胡椒等。” “后来呢?”谢宣抬眸问道。 “后来家乡发大水,房子被冲塌了,姑娘也被大水冲着走了,再也寻不见了。”金长庆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她吗?”谢宣问道。 “一直在找的,找不到心里如何放得下?”兴许是辣菜太辣了,金长庆的眼圈也逐渐红了。 楚怀秀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这么想看一看辣椒,是想琢磨出好吃的辣菜等她回来一起吃吗?” “嗯,大抵是吧。”金长庆说道。 谢宣支颐道:“可惜你来的季节不对,鲜辣椒已经见不到了,只能看看干的。”说着,他跳下凳子带人来到了后院储物仓,那里有好几麻袋的干辣椒,各个色泽深红,皆是两寸来长,散发着一股十分好闻的香气。 金长庆拾起一个擦了擦放在嘴里嚼了嚼,辛辣的气息直冲口鼻,回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儿,并不苦涩,味道十分干净,他的眸子逐渐亮了,而后欣喜的问道:“买下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 谢宣摇了摇头道:“这个是不卖的。” 金长庆顿时失落了。 谢宣又道:“阿娘跟着阿爹进京赶考了,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熙州城,我师父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所以……嗯……你懂吧。如果你能在熙州待一段时间,带带我们家这些不争气的厨子,别让他们把我娘好不容易打点起来的生意祸祸黄了,顺便……顺便给我做做好吃的,我就考虑赠你一麻袋辣椒。不过,你放心,时间不长的,等明年春天我也去汴京了,到时候你就扛着辣椒自由了。” 金长庆掐指一算,成交了。 他好奇的问道:“丰乐楼的饭菜品质下滑的这么厉害,怎么每日还得排队才能尝到?” “哦,他们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沾我爹的文气的。”谢宣眨眨眼说道,他的鼻子塞塞的,很不舒服,头也有些一跳一跳的疼。 “……”金长庆沉默片刻后,指了指麻袋里的辣椒问道:“我在丰乐楼的这段日子,可以用它研制新菜吗?” 谢宣病色恹恹的点点头道:“可以。” 金长庆道:“你去前堂略坐一会儿,刚刚没看你吃什么东西,想来是胃口不佳,我做些开胃好克化的汤面给你吃。”他最见不得小孩子弱弱的模样。 谢宣领着楚怀秀回前堂等着了。 一炷香后,一碗酸辣可口的汤面被端了上来,面条细如龙须却又不失爽弹,青色的葱花点缀在红色的辣油上,旁边还卧着一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整碗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醋香味儿。 谢宣鼻子失灵了,什么都闻不到,但醋香霸道,直往他鼻孔里钻,他断断续续能闻到一些,当下不再犹豫,挑了一箸面条便吃了起来,有淡淡的酸辣味。 醋香打开嗅觉,那辣椒的鲜香味也随之而来,一酸一辣,呛的谢宣忍不住打起了喷嚏,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子眼瞬间通了。 他继续吃面条,这时面条的鲜、香、酸、辣味儿尽情的被他捕捉到,他好久没吃的这么香了,嗦面的动作急了些,吸溜吸溜的! 金长庆看他吃的欢快,自己也十分满足,这可是连皇帝老子都没吃过的病号饭,自然是香的! 一碗面连汤带水的都被谢宣吃光,他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意犹未尽,好吃!真好吃!好吃到让他连阿爹阿娘都忘了想了。 一想到这人要在丰乐楼待到他去汴京,他就止不住的高兴,他决定要每顿饭都在丰乐楼吃了!
第53章 景元四年春, 熙州民暴乱。 带头闹事的人是因青苗法失地的农民,初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秋季的青苗钱刚刚还上, 今年春天又打不过锣鼓来了。 地越种越少,债越欠越多,人越来越穷。 熙州冬天的寒意一直蔓延到初春,料峭的春风将人吹的瘦骨嶙峋。 衣衫褴褛的老农脚踩着草鞋,行了几十里的山路到达了熙州府, 问熙州知州讨要个说法:当初迁民时朝廷允的承诺三年免租免役为何不兑现?官府抑配青苗钱导致百姓失地, 百姓没了田地以后要如何过活?为何去年已失地的农民今年还要被强借青苗钱? 本来一路也闹不到府城里去,只是县衙不作为, 百姓心中的郁结无处发泄, 这才憋着一口气往府城赶! 一开始只是零星三五个人, 短短几日府城外已经纠集了上百人。 熙州的常平、广惠两仓因过度换取青苗钱的本钱而空虚了, 乱民一起,官府连开仓济民都做不到。 最后是知州去城里各大富户家中游说, 这才借来了粮, 开始于城门外面施粥,已经失了地的农户被一一编入军户,地暂且分不到了,只得给上司家里种地,勉强供给吃喝。 谢宣与楚怀秀跟在闻人驰身边, 怔怔的看着这一切,老农那古铜色的面庞上沟壑纵横, 像一陇陇失去的土地, 透着沉重的悲戚。 旁边有将士们在拖拽着乱中被踩踏而死的尸身,埋在黄土地下, 来年又是新的养分。 有的被枭首挂于旌旗前,以儆效尤。 混乱的局面在知州一通恩威并施的操作下,渐渐平息下来。 被招安的乱民蜷缩在城墙根下等候着一碗被人施舍的,掺了沙子的薄粥。 滚烫的热粥需要溜着边喝,没一会儿功夫就见了底儿,腹中有粮,心里不慌,有的甚至交头接耳道:“你们说官府会重新分给咱们田地吗?” “呵,想什么呢?”有人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实在不行再闹一闹呢,兴许再闹一闹就妥了。” “你看旗杆子上挑着的那几颗人头,再继续闹下去就是我们的下场。”那人讽道。 “真他娘的什么世道?!” 楚怀秀看着面容麻木的乱民,她低声问闻人驰道:“师父,这些不都是大齐百姓吗?为何还要暴动?” 闻人驰沉默良久后回道:“大抵是肚子饿吧。” 谢宣看着不远处的粥棚,叹道:“这些粮食也只是顶一时之饥。” 颜斐身边的弟子以为他年纪小被乱民暴动吓住了,不由安慰他道:“不过是些庶民罢了,被官府安抚住就好了。” 谢宣闻言没有说话,官府的官员远远不如失地的百姓多,若不是熙州城外设有军营,这股乱民最后会演变出什么祸事来真不好说。 乱民对官府的质问震耳发聩,谢宣也想知道为何想种地的农民,地反而越种越少? 颜斐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青苗法的弊处。” “即使没有青苗法还有富户的盘剥,师父,其实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谢宣低声问道,“为什么普天之下不能耕者有其田?这样大家都有地,都能吃饱穿暖,也就没有人枉顾性命去做这刀口舔血的买卖了。” “这天下耕地是一定的,自然有的人有,便有的人没有了。”楚涵刚从外面回来,随口答道,他又扭过头来对闻人驰道,“你运过来的粮食我都安排出去了,不过……真的不跟上面说一些吗?” 闻人驰摇摇头道:“几袋粮食的事儿,太麻烦了。” 楚怀秀在谢宣身边低声道:“师父连夜从兴庆府弄来好几大车的粮食呢,若不是将人召到兴庆府去太扎眼,恐汴京那边起疑心,师父八成会将这些乱民招走,本也是失地的农民,看着怪可怜的。而如今师父连做个好事都偷偷摸摸的,哎。那些粮食我今早去看过了,师父恐怕又得节衣缩食了。” 能被安抚住的事便不是什么大事,从熙州知州到熙州大营的统领都是短暂的慌了一下,等局面控制下来,他们又镇静了,依旧例处理各项事宜。 颜斐一本参青苗法的折子递到御前,引起了轩然大波。 朝中就青苗法的废立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景元帝生了废除青苗法的心,直言想不到青苗法竟扰民至此,颜斐身为三朝元老,虽远在熙州依然牵挂庙堂,着实不易,他亲自下旨命颜斐回京觐见。 天边的荒野染上嫩青的草色,熙州的冰雪融化殆尽,乍然升起一抹生机,然后凑近看去,并不见什么绿色。好在熙州的路通了,天气也逐渐暖和下来。 颜斐预备带着谢宣往东走,朝两京的地方走去。 谢宣心中很是舍不得。 楚怀秀十分大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是汴京人哎,只要你一直在汴京,咱们早晚有再相见的那一天。” 谢宣点了点头,他又朝闻人驰看去,但见闻人驰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师父,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谢宣问道。 “嗯,有缘自会相见。”闻人驰道。 谢宣挥了挥手,朝众人作别,一行人都走出去好远了,他突然嘚嘚嘚的又跑了回来,将闻人驰拉到一边悄然问道:“师父,我都要走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假如你是熙州牧你会怎么处理这次乱民暴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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