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听到声音后,急忙出来一看,瞬间愣了,半晌后她才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道:“我的儿,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谢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有吗?还行吧?我觉得和原来一样。” “胖了就好,胖了就好。”惠娘自打离了谢宣之后,心一直提着,听说熙州有了乱民,她就忍不住害怕,夜里不知悄悄抹了多少眼泪,此刻见他好端端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顿时感觉心里都亮堂了。 谢宣神秘兮兮的说:“你们离开熙州之后,我给丰乐楼招了一个厨子,那厨子手艺十分了得,人也骄傲,我留他在丰乐楼带了带其他厨子,为期两个月,报酬是一麻袋干辣椒,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惠娘被他吊起了胃口,忙问道。 “那人原是在汴京开酒楼的,听说极有来历,等阿爹出了考场,我带你们去他的酒楼吃喝。”谢宣眉飞色舞的承诺道。 惠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阿娘就等着沾你的光。” “你就瞧好吧,就是他把我喂胖的!”谢宣笑道。 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 谢宣没赶上送父亲进考场,等父亲出考场的时候,他必迎接啊! 谢壑面带微微倦色,在贡院大门与蔺冕和裴逸安告别,他老远就看到了儿子在朝他挥手,心中一动,忙提步疾走过去。 “爹爹,这边!”谢宣边跳边招手道,“爹爹,你看到我了吗?” “嗯。”谢壑应了一句,他走到儿子面前道,“结实了不少,可叫你娘好想。” “那爹爹想我吗?”谢宣眨了一下眼问道。 谢壑并不擅长直白的表达,被儿子如此追问,显然面露窘色,他低咳了一声,伸手敲了敲儿子的额头道:“嗯,快上车吧。” 谢宣人小鬼大道:“爹爹,我要带你去长见识,吃汴京最好吃的饭。” 惠娘扶着他坐稳道:“先让你爹睡上两天再说。”考了这么多时日,身子一定乏了。 谢壑刚想捏捏儿子的冲天鬏,但见他换了发式,儿子长大了呢,他的手顿了顿,又弹了儿子的脑壳一下说道:“想吃什么?爹爹带你去。” “樱桃酥山。”谢宣迅速答道。 谢壑皱眉道:“如今天还冷,吃这个伤脾胃。” “可是我听说这个很好吃呀!”谢宣好奇道。 “那就买个小份的,只许吃三口。”谢壑规定道。 “可以!”对谢宣来说,大份小份无所谓,能吃到就是最好的。 谢壑在考场里一连数日休息不好,与谢宣说着说着话,便有困意不停地袭来,他以手支颐,打起了盹儿。 谢宣悄悄止了话题,将小手伸出放在马车车壁上,这样马车即使晃动的再大,有他的手垫着,也磕不到阿爹的头了。 谢壑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猛的醒来,见儿子的手正垫在他的脑袋下,便直起身来,换了个姿势坐好。 这时马车也刚好停在小院门口,谢壑先下了马车,他在车下接着儿子,小崽子站在车头一跳,他怀中瞬间一沉,才两个月没见,这小子的分量越来越足了,直撞的他胸口一闷。 谢壑幽幽的看了怀中的儿子一眼,舍不得放下,开口调侃道:“宣儿,爹想给你换个名字。” “啊?”谢宣不知他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提这茬儿? “叫铁轴如何?要么叫石碾子?嗯?不够文雅,就叫千斤坠吧。”谢壑笑道。 谢宣懂了,阿爹这是嫌他胖,他扭过小脸去,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哼!他才不胖呢!他只是长大了! 谢壑回家之后,略吃了些东西,洗漱一番,倒头便睡,足足睡了两天,可见心神耗费有多大。 同样的,蔺冕也在家里休息了好久,等起身的时候,脑子还不甚清醒,不知今夕何夕。 他穿好衣裳,打着哈欠在庭院里伸懒腰,看着满园的绛红轻翠,舒心了不少,不禁引吭高歌道:“芳草摇轻碧,蔷薇著小红……” “别嚎了,见我在此,还不过来问安。”蔺祈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说道。 蔺冕定睛一瞧,这才看到父亲的身影,他连忙住了口,走上前去躬身道:“成冠给父亲请安。” 蔺祈随口问道:“春试的题目答的如何?” 蔺冕垮了脸道:“没有十分把握,不过我觉得临渊肯定答的尽善尽美。” 蔺祈听蔺冕提了别人,他不禁说道:“等有机会请你的同窗来家里坐坐。” “蔺小公子年少有为,登科及第是迟早的事儿。”谢徽在一旁说道。 蔺冕这才惊觉旁边还有别人,只是被繁茂的花影遮挡住了,他一时没有察觉,扭头看去,但见那人从花影里移步而出,五官英锐而内敛,像一把收鞘的宝剑,气宇轩昂,像一棵挺拔的孤松。 蔺冕见此人甚是面生,他疑惑的看了父亲一眼。 蔺祈笑呵呵的介绍道:“这是宁国公。” 蔺冕拱手行礼道:“成冠见过宁国公。” 蔺祈看向谢徽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哦,没什么,听说你心情不爽利,怕你郁结于心,憋坏了,今日正好经过此处,过来看看。”谢徽随口答道。 蔺祈摇了摇头,没有点破,这人来看他有哪次是顺道的? 不过,他乍一见谢徽和蔺冕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然后抬头问向蔺冕道:“你在熙州结交的那位好友,他的资料上写着父亲是谢徽又是汴京军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蔺冕不疑有他,只好一五一十的跟父亲说起谢壑的身世来:“此事说来话长,他原本出自临安谢氏,是临安侯谢靡的第七子,后因故被临安侯逐出家门,临安侯一族都对他极尽所能的打压,连科举都不让考,他在临安遭遇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只是在熙州的时候,谢京就曾两次划掉他的县试报名单子,后来还是颜老力撑,他才有参试的资格,父亲你是知道的,他的儿子如今是颜老的关门弟子。” 蔺冕挠了挠鬓角,小心翼翼的觑了蔺祈一眼方道:“后来,临渊所落脚的村子因青苗钱一事惹得数家民户破产,盖因借青苗钱的是个赌徒,很多人被他坑的一无所有,临渊与那谢老汉家一合计,这才并了户,一来谢老汉家是军户,民入军户,便脱离了先前的保甲制,摆脱被赌徒无辜连累的命运,二来谢老汉年过五旬,腿脚不利索,家中只余一个老妻,日子过的甚是艰难,并宗之后有子有孙的,日子相当有滋有味,三来临渊挣脱临安谢氏的束缚,亦能光明正大的参加科举,可谓一举多得。” 蔺祈略一思索说道:“我看谢壑的资料上写着父亲谢徽已逝,可是听你说这谢老汉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哦,临渊没过继给谢老汉,是过继给谢老汉早亡的三弟了。”蔺冕解释道。 谢徽在一旁听得心惊不已,他连忙问道:“蔺小友可知那谢老汉是何名?” 蔺冕摇了摇头道:“这倒是不太清楚,裴兄应该知道。” 谢徽又问道:“那谢老汉可是右脚因伤跛了,走起路来一高一低。” 蔺冕凝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 “他是不是左手背有道疤,长得四方阔脸,面目与我有些仿佛?”谢徽继续追问道。 蔺冕静静地端详了谢徽一会儿,惊奇道:“哎?仔细这么一看,是有连相的地方呢,国公爷如何知道?” 谢徽的手抓了自己膝盖的袍裾一下又松开,激动道:“那是我哥,亲哥,我就是谢家老三谢徽!我们失散了很多年!” “啊?”蔺冕懵了,他的脑子被春试题目搅成一团,现在还是浆糊呢。 反而是蔺祈说道:“那谢壑正好参加完春试,为了稳妥起见,我们不妨先去见一面。”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就算别的特征对得上,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就是了。 蔺冕点点头道:“正是呢,本来我也打算今日去谢家拜访,听说他们一家都来到了汴京,国公爷不妨随我一道前往,看看是不是?” 几人一拍即合,随即从蔺家牵了马,决定去谢家瞧一瞧。 一大清早,谢壑终于睡饱了,神清气爽的起床,难得他今日没有温书,而是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法,谢宣也跟着凑热闹,跟在他爹屁股后面呼呼哈嘿,还真别说,有模有样的呢。 谢老汉坐在一旁的矮杌子上剥葱,一边乐呵呵的看着谢宣在院子里耍宝。 谢壑抬眸问道:“伯父,咱们什么时候去祭祖?” 谢老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利索的掰掉葱根,抖了抖葱身上的枯叶说道:“等吃过早点就去。” 谢壑点了点头道:“好,让惠娘准备些祭祖用的吃食点心。” 惠娘在一旁应道:“好的。” 一家人准备妥当之后,乘着租来的马车往谢家祖坟的方向赶去。 谢宣掀开车窗帘子,便看到不远处的田野开满了杏花,粉粉团团,如霞如雾,煞是好看,他不禁叹道:“哇!好多的花!阿娘,你会做杏花点心么?” 惠娘的目光亦朝窗外看去,闻言不禁笑道:“馋猫,你想吃杏花点心了?” 谢宣光明正大诬陷道:“是阿爹想吃!阿爹望着这些杏花出神出了很久了。” 惠娘转眸望去,她与谢宣坐在一侧,谢壑坐在她们对面,谢宣人小没注意,其实谢壑的目光没有落在车外的那些杏花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惠娘,惠娘扭头一看,目光与他隔空相撞,二人心中的涟漪蓦然一荡,仿佛有鸥鹭打水面掠过。 惠娘顿了顿,继续扭头去看窗外的杏花,她轻声道:“好,阿娘给你做,别凭空诬陷你爹,你爹要吃也是爱吃杏花饮子。” 谢壑突然接话道:“你怎知我爱吃杏花饮子?” 一般这种话题他是不接茬儿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惠娘觑了他一眼,低羞道:“我就是知道。”年少时,她第一次遇见他便是在一个杏花烂漫的季节,他捧着一束新鲜摘下来的杏花在厨房里问道,“有会做杏花饮子的吗?” 其他的人怕麻烦,又觉得郎君素来脾气好,皆摇了摇头声称不会,只有她站了出来,接过他手中的杏花道:“我会。” 少年的他,春温一笑,明如春山:“如此,便有劳了。” 回忆搁浅,如今他们的儿子都已经八岁了。 谢宣不知阿爹阿娘间的这段故事,他小手一拍道:“那正好啊,阿娘也做杏花点心,也做杏花饮子,如果能酿杏花酒就再好不过了。” “你还小呢,不许饮酒。”薛氏笑道。 “没事儿,哪坛子酒不得存上几年才能喝,到时候我就长大了。”谢宣盘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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