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她睁大了眼,似乎闻到了什么。 是淡淡的、怨毒的恶意,它们在李挚的眼中徘徊,试图钻进他身体更深处。 宝珠深吸一口气,如昨日一般,将这怨气从李挚眼中拔除。 刹那间,李挚面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消失不见。 “唉。” 做完这一切,宝珠已经有些疲惫。 小狐狸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不知明日你那位堂伯母会如何?” 歇了一会后,宝珠挪到李挚身旁,支起身子去看他的脸,又轻声道:“你哪里得罪你堂伯一家了,惹得她用自己性命给你下这样恶毒的咒。”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点着李挚的脸。 可李挚正沉浸在宝珠用秘法为他营造的梦境当中,自然无法回答她。 而且这秘法似乎反噬了。 宝珠犯起了困,迷迷糊糊中,她如同上一世一般,将头靠在李挚肩上,蜷起身子,悄然入梦。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李挚便睁开了眼。 在瞬间的迷茫消失后,他感到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一个热乎乎的活物正倚靠着他呼吸。 她的鼻息吹拂在自己的脖颈上,酥酥麻麻。 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了李挚的心头,他生怕惊醒了身旁之人,僵硬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敢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愈发明亮起来,李挚感到宝珠微微动了一下。 于是他闭上了眼,佯装仍在沉睡,而他身旁的宝珠醒转过来后,先是倒吸一口凉气,接着懊恼地小声道:“我怎么睡着了……” 李挚的肩上一轻,宝珠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消失。 又过了一会儿,李挚才缓缓睁开眼。 他从坚硬的地上坐了起来,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躯,仿佛刚醒来一般,自然地与已经来到堂屋的宝珠道了早安。 宝珠小心打量了一番李挚,见他似乎并不知晓自己昨夜不小心倚着他睡着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李挚只做不知。 他坦荡荡地问了宝珠昨夜睡得可好,又提出可以领着宝珠去寻李庆。 “想来堂伯为人最是沉稳,今日恐怕已经可以理事了。” 宝珠应了一声,眼珠骨碌碌转着,转身从里屋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袱,跟在李挚身后,朝李庆家中走去。 此时正是村民们开始一天劳作的时候。 一路上,李挚与宝珠迎着无数或明或暗的窥探,来到了李庆家中。 李挚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李尧黑着一张脸开了门,看见来的是李挚,他没有要迎客的意思,反而越发不高兴起来,堵在门口嘟囔道:“你这秀才半点用没有,我娘今日比昨日还要坏了。” 李挚闻言,表情纹丝不动,只拱手道:“我来寻堂伯。” 说着,他侧开身,露出身后掩鼻的宝珠——李庆家中的味道太过浓郁,狐妖着实受不了了。 “今日在山上偶遇这位小姐,她独自一人,又与仆从失散,我听闻这位小姐讣遐村是为了寻亲,便领着她过来找堂伯打听打听。” 李挚说了这些,李尧半点没有听进去,他直直地盯着宝珠的脸,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露出一个痴笑来。 “小姐……”李尧嘿嘿笑着,全然把母亲抛在了身后。 李挚皱了皱眉,又重新将宝珠挡在身后。 这下彻底惹怒了李尧,他分得很开的两只眼睛恨恨地瞪着李挚,大嘴一张,便要叫骂起来。 “当家的……”见李尧似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屋内传来了一道怯怯的女声,“爹让堂兄到书房去。” 叫骂声卡在了李尧的喉咙里,他滑稽地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李挚往前走了一步,将李尧从门口挤开,护着身后的宝珠朝书房走去。 宝珠掩着鼻,忍着极为浓郁的花香,回头看了一眼。 在不远处,一个瘦小的白发老媪,隔着老槐树粗壮的树干,静静地看着他们。 宝珠转过身,李尧粗暴地关上了大门,那道视线被隔绝在门外。 但宝珠心中的怪异之感却愈发浓烈起来。 在书房中,李庆狐疑地查看着宝珠递过来的路引,又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宝珠的脸。 看来看去,实在找不出什么问题,李庆放松了一些,问道:“你这亲人,姓甚名谁?” 宝珠道:“是我娘的亲人。” 她将昨夜里见到的那位白发老媪描述了一番。 李庆眉头紧皱,哦了一声,手中紧紧地捏着宝珠的路引,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珠自然不怕,这路引货真价实,正是被她顶替身份的那位凡人小姐的,而那位小姐也确实是寻亲的路上被歹人所害,尸骨已寒,谁也不能拆穿她。 书房中静了片刻,他方才清醒过来,解释道:“你说的定是王家嫂子,她家住老槐树下,养鹅那一家就是。” 宝珠应了一声,把鼻子一捂,便退到了李挚身后。 李庆抬眼看了看李挚,沉默片刻道:“你堂伯母比昨日更差。” 李挚关心道:“既然来了,小侄去探望一下……” 李庆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她眼中长翳,实在难看。” 张嘴吸气的宝珠闻言,暗自撇了撇嘴,对她眼中长翳的原因了然于胸。 “这。”宝珠身前的李挚露出沉重的表情,“唉,这可如何是好。” “这就是她的命,我们家的命。”李庆的身子松垮了下来,端起茶杯,“我们都认命。” 堂伯既然不想再深谈,李挚便领着宝珠离开了李庆家中,两人前脚刚踏出李庆家门口,宝珠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李挚不解,跟在宝珠的身后。 只见宝珠婷婷袅袅地拎着一个包袱,施施然敲响了老槐树下一户有鹅叫声的人家的大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宝珠便挤了进去。 “姨母,我是宝珠。” 白发老媪一愣,刚想反驳,眼前却忽然模糊起来。 宝珠眨着眼,挽着老媪的手,听她怔忪道:“是宝珠啊。” “是啊。” 宝珠应着,又回头冲李挚笑了笑。 “公子,这两天多谢你了,我已寻到姨娘,便在她家住下了。” “好,正是好事。” 李挚温和地笑着,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捏成了拳。
第6章 宝珠与王婶携手走进了老槐树下的院子,将院中悠闲晒太阳的大鹅惊得一跳,它瞪大了绿豆眼,扑棱着翅膀飞到宝珠面前,冲她大叫起来。 狐妖小姐自然也不甘示弱,快准狠地捏住了大鹅的头,使了个巧劲一推,把这扁毛畜牲推得原地转了三个圈。 一妖一鹅在王婶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一个来回。 但王婶的手被宝珠挽着,半合上眼,慢吞吞地朝屋里走去,对这场闹热视而不见。 她带着宝珠来到堂屋中,松开了手,自顾自地从柜子中掏出香烛,点燃后插进香炉中。 堂屋里供奉着两个牌位,连着香案一块儿都十分干净,一看便知道,是有人时常打扫。 宝珠站在一旁出神地望着王婶与牌位,默默地在心中琢磨着。 丈夫与女儿,都先于王婶去世,丈夫就罢了,可在凡间,若是女儿出嫁了,牌位似乎不能在娘家被供奉。 王婶的女儿,在还没有嫁人的年纪去世了? 宝珠的脑子难得好用一回,实在让她心情大好,见王婶又走出堂屋去往院子,也跟了上去。 王婶理了理自己的白发,拾起一个提篮,便准备出门。 临了要走,她顿了顿,回头看向宝珠,僵硬道:“宝珠,要与我一块儿去吗?” 此时的她,眼里一片清明。 不知王婶要去作甚,宝珠有些好奇,连连应是,随着她一起出了门。 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带着一个提篮,从村里出发,穿过整个村庄,又经过许多村民们的田地,方才到了一个小山头。 正是上午做活的好时光,村民都在田里劳作,宝珠与王婶少不得引起了众人的目光。 顶着这样多暗地里的打量,王婶只做不知,低着头,沿着小路来到了山上。 这下换做宝珠吃惊了。 这山顶上一眼望去,全都是坟头,一个挨着一个,有新有旧,不知埋葬了多少人。 她们到山上时,天忽然阴了下来,小风一吹,宝珠这只妖都觉得瘆得慌,王婶仍旧面色如常。 这个瘦小干瘪的白发老媪,穿过了许多坟茔,在山头最偏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有两个小坟包,一个立了碑,一个没有。 王婶颤颤巍巍地弯下腰,将提篮中的东西铺在地上,不过一块儿麻布,一些干粮,一点水。 她撑着丈夫的墓碑坐下,望着天边的地方发了一会儿呆,才意识到了什么,回头招呼宝珠:“坐,坐。” 若宝珠真是凡人小姐,此时少不得被吓得魂飞魄散,可她是一只狐狸,平日在山野中见过的死人可不少。 宝珠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王婶给她递了干粮,宝珠接过,不在意地吃了起来。 一人一妖,在一片坟茔之中,倒也相处地和谐。 半晌,王婶轻声道:“我每日都要过来陪她,与她一块儿用饭。” 她虽然满头白发,可细看下,脸上的皮肉却没有那样衰老,宝珠想,若是王婶仍旧是黑发,看上去也不过四五十岁。 “我的爱媛,最是喜欢与我撒娇,每日都要喊我,娘,娘,今日吃什么,我说吃春饼,她就高兴得很。” 说到这里,王婶笑了一下。 “只可惜,她走得太早了,她被害了,害了她的人有些还好好的活着。” 天阴得厉害,风也大了起来,王婶说到这里,似乎说不下去了,她的白发被吹乱了一点,她伸手将发丝掖在耳后。 “你从……哪里来?”王婶忽然转头看向宝珠,她的眼珠看上去十分浑浊,“从树里吗?” 从这样浑浊的眼中,宝珠也能看到期盼。 只可惜,王婶要失望了,她不是老槐树生的妖怪,恐怕也不会帮王婶达成她的愿望。 不过。 “你猜。”宝珠笑嘻嘻地嚼着干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可能会帮你哦。” 凡人之间的恩怨情仇,遽然之间变得让宝珠感兴趣起来。 而后一人一妖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天却越来越黑了,似乎是要下雨了。 在大雨落下来之前,王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因为要下雨,活也不好做,许多村民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走,这一下,回去的路上,两人便多了许多同行者。 或许是王婶这些年雷打不动每日都要去山上陪丈夫女儿,村民早就见怪不怪,而她身边这个年轻女子却让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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