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酒的男人不光听不进去解释,还容不得挑衅。 他骄矜地点点下巴,“行,你给朕等着!” 苏培盛心里低呼不妙,刚才有多不管耿舒宁死活,这会儿就有多后悔。 但他家主子爷也不会管他死活。 胤禛声音低沉冷傲:“苏培盛,你过来吃肉给她看,要是敢沾了油光,朕剁了你的嘴!” 苏培盛:“……”
第8章 耿舒宁看到的酱肉圆子,在御膳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鸾凤和鸣。 上好的肉牛前腿肉,以十几种大料和药材酱好,用雕花的法子,雕刻出肉龙,再以龙飞之势,包围住里面的凤喜肉圆。 所谓凤喜肉圆,是取肉最紧实的跑山鸡肉做蓉,和以马蹄、龙眼果肉和糯米,秘制而成。 牛肉补气,鸡肉中和,马蹄清热下燥,龙眼补心益血。 皇上勤于政务,殚精竭虑,又不爱喝药汤子,太医院和御膳房简直是操碎了心,想各种法子努力给皇上进补。 但如此一来,甭管酱肉还是肉圆,想食不沾唇,就需要用刀子片开。 若皇上清醒,苏培盛或者御膳房必定会提前片好,省得万岁爷吃着不爽利。 奈何大半夜的,地方也不对,不敢叫御膳房伺候,这菜是早备下的,没叫御膳房片好。 皇上从进门就憋着一肚子火,直接让人出去,根本不给伺候的机会。 等到万岁爷喝起酒来,苏培盛更不敢把刀子往跟前放,怕有损龙体。 这导致,眼下酱肉是大块的肉,圆子倒没了小半个。 御膳房手艺好,耿舒宁刚才没少吃。 听到皇上带着酒气的命令,苏培盛只能硬着头皮掏靴子,想用护驾的匕首来片肉。 他总不能叫万岁爷最倚重的总管太监没了嘴不是? * 耿舒宁心里恨这王八羔子恨得紧。 见苏培盛弯腰,她眼疾手快,拿起公筷直接扎在肉圆上,嫩白如玉的小手托在下面,托到苏培盛眼前。 被酒激起了绯色的小脸笑得格外恭顺,“奴婢伺候苏总管,您请。” 苏培盛:“……”请他上路吗? 胤禛虽头脑有些昏沉,却并未醉倒。 看到耿舒宁麻溜的动作,不自觉眯了下丹凤眸,眸底晃动着轻微的不悦。 宫女名义上都是他的女人。 即便他再不喜,也没有放着他不管,去伺候一个太监的道理。 苏培盛最了解自家主子爷,知道不妙,心底管耿舒宁叠声叫着祖宗,一点没自恃大总管的傲气。 他一个太监要什么傲气,面上的讨饶真诚无比。 “舒宁姑娘折煞奴才了,您是御封的女官,怎敢叫姑娘伺候奴才……” 胤禛喝了酒,表情没有平日那般不露声色,眯眼还是挺明显的。 耿舒宁也发现了,心底一怂,吓唬完苏培盛,不敢再撩虎须。 她手托着肉圆子,注意着距离,缓缓往胤禛唇边凑,说话比刚才对着苏培盛更温软。 “苏总管提醒的是,万岁爷为大清之主,文治武功,英武不凡,谁也没有万岁爷行事更加妥帖。” “奴婢僭越,请万岁爷吃肉,好叫奴婢反省自己到底有多粗鄙。” 肉圆子托到胤禛薄唇面前,因为距离太近,胤禛下意识伸手抓住耿舒宁的手腕,心底更加不悦。 就没见过伺候用膳是怼到眼眶子下头的。 这女人不止粗鄙,连差事都不会办。 也罢,这丫头说得对,他身为天下之主,就该叫旁人知道个眉眼高低。 他昏昏沉沉哼了声,拽着耿舒宁的手腕,恶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唔……”耿舒宁死死咬住唇内侧,才忍住没让惊呼出口,闷哼出声。 倒不是胤禛咬了她的肉,啃的还是肉圆子。 可他手劲儿忒大。 喝了酒力道又没分寸,耿舒宁感觉手腕像被钳子钳住,快断了一样疼。 她瞪圆了眼倒抽气,不是说世宗力四弓半吗? 这绝不可能是柔弱世宗的力道,老鹰抓小鸡也无外乎如此了。 偏偏他还一点没露出用力的神色,不紧不慢咀嚼着肉圆,动作优雅清贵,只那双漂亮的薄唇油润润的。 配合他略有些迷蒙的眸色和冷白面庞,竟显出了几分涩气。 耿舒宁心里暗骂,抿着唇使劲扯了下手腕,疼得眼眶泛红,对方却纹丝不动。 苏培盛格外有眼力价,早不动声色退出门去,剩两个人慢慢拉锯。 胤禛似乎忘了刚才自己的旨意。 午膳后从畅春园回来,他生了一肚子气,灌了半肚子酒,什么都没吃。 生气时不觉得,眼下气消,觉出饿来,咬了一口肉不足劲,见耿舒宁挣扎,心里的不悦达到顶峰。 忘了耿舒宁的身份,只心里思量,没见过这么伺候的,回头定要打发到辛者库去。 他稍用几分力,不耐烦地将人拽到跟前,抬起耿舒宁手中的筷子,几口将半个肉圆吞吃下去。 耿舒宁没防备,差点没一头扎他腿上去。 眼疾手快撑住胤禛的肩膀,好歹停在他双腿前面,满脑门汗,小脸煞白。 玉泉春口感柔,酒劲儿却大。 耿舒宁两辈子都是个没量却好酒的,刚才多吃了几口,这会儿酒劲上来,脑袋也有些犯晕。 她浑身上下叫嚣着示警,俩人的距离完全超出了安全距离。 再不走,指不定发生什么。 就算男人喝醉了不行,真拉拉扯扯搞得衣衫凌乱,她也别想再出宫了。 耿舒宁咬着舌尖让自己努力清醒。 见胤禛还拉着她不松手,拽着她手腕,用筷子继续扎酱肉,赶忙开口—— “皇上,奴婢打水伺候您洗漱一下吧,您……油都要滴您身上了。” 胤禛顿下去找肉吃的动作,被耿舒宁一提醒,想起刚才那一桩来。 原本还想骂耿舒宁不会伺候,抿抿唇却觉出了带着酱香味儿的油光滑腻。 胤禛面上一冷,松开耿舒宁,目光深沉盯住她。 “替主子擦嘴,都要朕教你?” 耿舒宁偷偷倒退几步,垂着头请罪,心里腹诽,刚才您那要剁嘴的劲头呢,剁了就不用擦了。 “蠢材!”胤禛低斥提醒,“帕子!” 他自小就有洁癖,没注意倒还好说,注意到了,只觉唇角的油腻愈发难以忍受。 见人呆愣后退,胤禛心下更不耐烦,长臂一伸,耿舒宁已经泛着红的手腕又被攥住,踉跄着被拽回去。 他准备自己找帕子。 耿舒宁没忍住惊呼,小脸疼得皱成包子。 这位爷手劲儿太大,手腕明天肯定要肿,狗男人! 她昏沉着脑筋,欲再次撑住胤禛的肩膀,想着打死不能歪狗怀里去。 酒意上头,她脑子转得格外活跃,也想到顺着这位爷意思,拿帕子给他擦嘴,好叫胤禛赶紧放开她。 两个想法撞到一起,耿舒宁脑子一抽,没被抓住的那只小手蓦地抬起。 ‘啪’的一声,柔软白嫩的手,打在了泛着油光的薄唇上。 空气突然安静。 耿舒宁心窝子倏然紧绷,酒意被吓得退大半。 她,她打了雍正的嘴巴子? 就,害怕但想仰天大笑。 她梦都不敢做这么美,估摸着两辈子总有一处耿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 刚才吃东西,胤禛没忘伴着酒,眼下酒意更加深沉,顿了一下,声音才反映到耳朵里,感觉唇有点麻。 胤禛慢吞吞想,谁挨打了? 他用嘴打人了?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怪他没往自己挨打方面想,再给他几辈子,也想不到有人敢如此放肆。 耿舒宁酒意消退,怂劲儿就上来了,心里清楚绝不能让这位爷反应过来。 顾不得什么暧昧不暧昧了,耿舒宁赶紧用掌心轻柔在胤禛唇角擦拭。 声音软得像是哄孩子,“万岁爷恕罪,奴婢没近身伺候过,急着替您擦嘴……” 胤禛感觉到柔软的力道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反应过来耿舒宁在做什么,脸立时就黑了。 他不喜欢被人碰触,更别提还被人用手擦嘴,这手刚才都不知道碰过什么。 越想越难以忍受,胤禛偏头有些想吐,想让人将耿舒宁拖出去打死。 这女人不但没规矩,还是个不爱洁的邋遢鬼,他怎么会让这样的女人近身。 他松开手,忍着呕意低喝:“你放肆!苏……” 耿舒宁后脖颈儿发凉,哪敢让他继续说,赶紧提声打断—— “万岁爷,时辰不早了,您明天还要上朝,不若叫苏总管伺候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胤禛顿了下,恍惚觉得有道理,人的注意力,在酒醉时格外容易被转移。 但他一眼都不想继续看到耿舒宁,伸手指了指门口。 耿舒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了门,冲苏培盛低低道:“苏总管,万岁爷叫您进去伺候,要回养心殿。” “时辰不早了,奴婢再不回去,行踪怕是不好交代。” 苏培盛闻言,见耿舒宁身上没什么异样,就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他也没多寻思,笑着吩咐赵松将耿舒宁送回去。 寅时中便要上朝,马上就三更天了,万岁爷还没醒酒,苏培盛不敢耽搁时间。 就算耿舒宁不说,三更梆子一过,他也要敲门提醒的。 * 等耿舒宁摊在自己的炕上,连洗干净身上酒气的力气都无,玉泉春的后劲愈发浓郁。 昏睡过去之前,她只来得及在心里祈祷一番。 菩萨上帝三清道祖玛利亚,希望四大爷喝醉会断片,千万别想起那一巴掌。 不然饶是她再怎么挣扎,第二条命估计都走到头了。 翌日。 坚持到下了朝,胤禛面上才露出几分疲惫。 进了御书房,他歪在软榻上,撑着脑袋缓神,脑袋跟针扎了一样疼。 苏培盛早叫赵松借口请平安脉,从太医院叫了嘴最严的常院判过来候着。 常院判给胤禛请过脉,只道是酒后吹了风,喝碗醒酒汤也就是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皇上勤于政务,疏于龙体安泰,气大伤肝,肾气不足又饮了酒,休息不好才会头疼难忍。 药是万不能煎的,方子都不能开。 御前有太上皇的人,从畅春园回来就喝疏肝的药汤子,牵扯可就大了。 他只能在醒酒汤里加点养身的药材。 常院判给了苏培盛个眼神,亲自去煎醒酒汤。 苏培盛打发了其他人出去后,才躬身到主子跟前伺候着。 小声劝,“万岁爷,您总这么熬着却不是个事儿,若是您龙体有恙,回头太上皇和太后娘娘都饶不了奴才。” “您不爱喝药,请御医开些药膳方子,让御膳房做了来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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