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放心。”唐乐筠心里感激,去掉了田姓,言语上也亲热了几分。 她坚定地推开田婶子,带着中年男子往马路中间走了几步,靠近一干看热闹的人,说道:“大叔,我接下来的话不好听,不想让你家老爷子听见,但你可要听好了:并非我不卖药给你,而是你家老爷子只有四天好活了,与其拿钱买药,不如给他买点好吃的,让他舒舒服服地过完剩下的几天。” “你胡说!”中年男子陡然提高了嗓音,“你不卖药也就……” 唐乐筠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福安医馆的老病号吧,那里的大夫不可能不知道你爹是什么情况。他们让你来我药铺买药,四天后你父亲死了,便可说我卖假药,抓错药,害死了你的父亲,那时候你既能讹到我的赔偿,福安医馆又没有了对手,你们两全其美,是也不是!”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足够周围的七八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中年男子缩了缩脖子,脚下不安地动了动。摞着三四个补丁的布鞋,说明他身上过于肥大的新褂子不是他自己的衣裳,而是不知从哪里借来的。 周围的人议论了起来。 “你别说,这爷俩确实是福安医馆的常客,那老爷子病了两年了吧。” “来我家吃过饭,好像是胃上的毛病。” “这姑娘还挺好心,人家都算计到家门口了,她还舍不得老爷子受刺激呢。” “怎么是算计呢,算计她什么了,医馆缺一味药,让病人带着方子去药铺买,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别说你们没去县城抓过药。”说这话的便是那位孙胖子。 不过,一般铺子可以缺货,医馆一般不会。 尤其是在进货的次日(昨日是医馆进药的日子)仍然缺药,且让病人去一个没营业的药铺买药就更匪夷所思了。 孙胖子强词夺理,明显在拿大家当傻子。 众人纷纷侧目,却也无人反驳——镇上只有一家医馆,得罪谁,他们也不会得罪看病抓药的大夫们。 那中年男子从孙胖子身上收回视线,梗着脖子说道:“你不卖药就不卖药,为啥咒我爹死,大夫还没说啥呢,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四天,你他娘的是阎王吗,说哪个时候死,就哪个时候死要我看,你连我爹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 “胃脘痛,现如今胃气全无,全身大肉已脱,唇角隐隐留有污血,显然已经吐血了,胃部糜烂,食道梗阻,食不下咽多日了吧,他顶多再活四天。”唐乐筠扫了众人一眼,又对那中年男子说道,“你不必在我门前闹了,我绝不会卖药给你,不管大家怎么说,也不管我的铺子日后有没有人来,都不卖!” 她转身就走,迈步进了铺子。 田婶子追了进来,絮絮叨叨地说道:“筠筠啊,婶子知道你懂点医术,但话不能说得太满,你这样一搞,那孙胖子找他师父马大夫想想办法,说不定就能多活几日,到时候你这药铺还没开,名头就先弱了。” 唐乐筠道:“婶子不要紧,我是卖药的,又不是大夫,看不准生死也没关系。” 四天,应该是准确时间,甭管马大夫还是牛大夫都无力回天——她有精神系异能,能清晰地感知对方的精神状态,一如末世时那些濒死的伤者。 田婶子和田家荣,以及干活的木匠们交换了一个眼色,无奈地笑了笑。 待唐乐筠进去后院,一个小木匠说道:“看准了还好,看不准就会说她咒人家死,德行不好,怎么会没关系呢!”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德行不好,谁还来买药!” 田家荣点点头,对田婶子说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那爷俩是不是又去医馆了!” “对对对。”田婶子小跑着出门,进了赵记杂货铺。 杂货铺的老板娘就在铺子门口,见她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唐丫头被人算计了,那俩人去医馆了,马大夫的医术还是可以的。” 田婶子抚掌:“真去了啊,这孩子。” 老板娘道:“一个镇,两家药铺,福安肯定要出手,我看你跟那丫头处得不错,不如劝劝她,找个好人嫁了算了,眼下粮价疯涨,别把嫁妆都赔进去了。” 田婶子道:“谁说不是呢我是想劝那孩子,但那孩子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话少,固执,油盐不进。” 老板娘道:“豪门大户出来的,心气高了呗。依我看啊,劝不动就别劝,省得生分了,等铺子赔了钱,她就老实本分了。” 田婶子长叹一声,没说话。 银子不好赚,一旦赔了,日子就不好过咯。
第11章 福安医馆,内室。 孙胖子正在向马大夫马清泉说明刚才的情况。 马大夫坐在官帽椅上,右手捏着几根花白胡须,眉心拧成了“川”字形,“这丫头倒也看对了几分,她当真学过医!” 孙胖子道:“我打听过,应该没正经学过,就是会抓药。楚老爷子的病,看热闹的提起过,她不过是听风就是雨罢了。” 马大夫问:“看热闹的说楚老爷子要死了!” “那倒没有。”孙胖子的目光虚了虚,“师父,我也觉得楚爷子要不行了,但活四天没问题吧。” 马大夫起了身,“一个毛丫头而已,脉都没诊就给敢人断生死,不知所谓。” 孙胖子听他这么说,腰杆又直了几分,“就是,她真当自己是阎王爷呢!” 师徒二人出了门,进入医馆大堂。 马大夫在窗下的交椅上坐下,对那中年男子说道:“你不要慌,我再诊一诊,然后我们再谈。” 中年男子点点头,扶着老爷子,把他的手臂放到脉枕上,“马大夫,这姓唐的毛丫头,咱就讹不上了吧。” 马大夫不悦地轻咳一声。 孙胖子赶忙看看左右,谄笑道:“师父,没人听见,放心吧。” 马大夫这才摸上了楚老爷子的寸口脉,他半眯着老眼,“那怎么能叫讹呢,姓唐的丫头是玄衣卫指挥使唐锐安家出来的,唐家是什么来路,大家都知道,蕴州唐门出了名的机关陷阱多,钱多。楚老爷子病重,从她手里抠几个银子花不是天经地义吗!” 居然把讹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中年男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他下意识地躲开马大夫的目光,干笑道:“马大夫说的是,我在她爹手里买过药,她爹是好人,可惜不长命。” 孙胖子愤愤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明明镇上有医馆,非要再开个药铺,她安的什么心蛇蝎美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中年男子敷衍地点点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马大夫的脸上。 马大夫的表情惊疑不定,摸完左手,又换到了右手。 中年男子问孙胖子,“大侄子,那唐家女不……” 孙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马大夫恋恋不舍地放下老爷子的胳膊,对孙胖子和中年男子说道:“你们扶他去床上躺一会儿,我斟酌斟酌。” 二人答应着照办了。 马大夫独自回到内室,找出一本医术,把最后几页反复看了几遍。 孙胖子进来了,问道:“师父,怎么样,不会真的只有四天吧。” “这哪说的准,我又不是阎王。”马大夫斥了一句,又压低声音说道,“眼下还不到真脏脉,素问阴阳别论说,‘四日者,为木生数之余,木胜土也’,依我看脾未见悬绝,但我估摸着确实没有多少时日了。” 孙胖子道:“那怎么办!” 马大夫揪着几根花白胡子反复的捋,“其实啊,人总归要死,早一天晚一天不算什么,你说呢!” 孙胖子的嘴角抽抽了两下,“所以,师父的意思是,让他早走几天!” 马大夫怒了:“你这小子,哪只耳朵听见我那么说了若非你和那小娘子有矛盾,我会趟这趟浑水!” “啊!”孙胖子显然没料到自家师父是这种人,明明是他不想唐家药铺开起来,所以才把事情搞这么大,这会儿居然不认了,还暗示自己把楚老爷子提早弄死,但他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他是爱说闲话,但不是傻子,当真杀了人,且不说良心上过不过得去,万一闹到官府,这辈子都完了,一个大钱的好处都拿不到,凭什么啊! “师父,我明白了,不过……”孙胖子心里那么想,白胖的脸上还是真诚听话的表情,“这事有银子吗!” “不是说好了吗”马大夫白眼一翻,“闹成了大家都有好处,闹不成就当没这回事……算了,我去给他抓副四逆汤,人要死的时候灌下去,说不定能多活几日。” 孙胖子松了口气,“成,这样更好,我都听师父的。” …… 福安医馆搞唐家药铺的消息,在三天后的中午传到了京城唐家。 小丫头立冬得到消息时,唐乐音正坐在一张木工操作台前,手里捏着一把木贼草,细细打磨一小块木制零件。 小丫头絮絮叨叨的,“现在,生云镇上的人都在关注那位姓楚的老爷子,一旦竹子姑娘说不准,她即便开了药铺,只怕也不会有几个人敢买。” 唐乐音放下小零件,喝了口今年的春茶,柔声道:“她不开最好了。父亲说,他会看看手下的人,如果有合适的就把亲事定了。” 立春给她续上茶水,“姑娘这招釜底抽薪用的妙,就算那楚老爷子明天真死了,她这铺子也开不起来了。” 唐乐音温婉地一笑,“如今世道不好,若能嫁给玄衣卫,她日后就能稳稳当当过日子。她父亲与我父亲幼年交好,我总要对得起她。” 立冬道:“姑娘就是心善。” 唐乐音眨了眨眼,加快了木贼草在小零件上的摩擦速度,会做杀人武器的人可不敢谈心善,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唐家。 她问立冬:“你哥呢,回来了吗!” 立冬道:“还没回来呢。” 立春把做木匠活儿的工具一一归了位,“姑娘,秦国公府真的很奇怪,别人家主母重病,都会让亲戚探望探望,他们家可倒好,闭门谢客了。” “一点都不奇怪。”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快步走进来,附在唐乐音耳边说了几句。 唐乐音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心道,上辈子这件事是被瞒下了的,秦国公和勇毅侯府一声不吭就和齐王绑在了一起,如今是怎么了。 难道汝阳郡主不死,两家的脸面就可以不要了吗 那妇人担忧地说道:“姑娘,秦国公的官位要保不住了吧。” 唐乐音的面色沉了下去,缓缓说道:“应该保得住,这种事不会有人告诉那位的。” 而且,皇上越是昏聩,首辅大人就是鞠躬尽瘁的名臣,更有利于他长久地把持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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