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又安静了,乖乖坐了下去。 蔡氏惊讶地看着唐乐筠,“还是唐掌柜有办法。” 唐乐筠面带微笑地看着蔡老太爷,“我针灸不疼,而且戴着手套呢,摸不到您老人家的皮肤。” 蔡老太爷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唐乐筠把托盘放到床头小几上,让蔡氏和唐悦白把老太爷的外衣脱了,靠坐在床头上,再在其面前摆了一只炕几。 她用纱布蘸上高度白酒,把三寸毫针擦了擦。 银针又细又长。 蔡氏又有些担心了,“唐掌柜,扎完就能好多了,对吧。” 唐乐筠把蔡老太爷的左胳膊拿过来,呈直角摆放,用白酒擦擦曲池穴,“对,太太若是害怕,不妨去外面等着,我让小白帮我。” 蔡氏脚下晃了晃,到底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唐乐筠不再管她,稳准狠地把针尖刺入皮肤,搓一搓,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针尾,将木系异能和精神异能同时导入,长针不断下沉,避开神经和血管,直到少海穴…… 蔡老太爷眼睛亮了,对蔡氏说道:“酸麻酸麻的,一点都不疼。” 有酸麻感就是得气了。 唐乐筠再针另一只手臂…… 曲池透少海,合谷透后溪,阳陵透阴陵,接下来就是风市和足三里,面部再刺牵正穴…… 蔡家人在屏风内外围了一圈,一边看一边小声议论: “真没想到她能如此利索。” “确实,上次那老大夫还给咱爹扎疼了呢。” “我怎么感觉老爷子还挺享受呢!” “好像是的。” …… 大约两刻钟后,唐乐筠取了银针,一一用高度酒擦拭干净,放回针袋里。 蔡氏道:“爹,你感觉怎么样!” 蔡老爷子很清晰地说道:“好,特别好。” 蔡氏又惊又喜,对自家的两个兄弟说道:“你们觉得没有,咱爹说话利索了。” 她的一个兄弟说道:“爹,你再说两句!” 老爷子得意洋洋:“你让老子说,老子就说老子偏不说!” “哈哈哈……”姐弟三人同时笑了起来。 唐乐筠道:“老太爷病情不重,再针两回就差不多了。” 蔡氏拉住她的手,真情实意地说道:“唐掌柜,太好了,谢谢你。” “太太不必客气,我是开药铺的,为客人尽心是我的本分。”唐乐筠心情很好,又对老太爷说道,“您伸伸胳膊,看看有没有好一些。” 老太爷伸了伸,喜道:“确实好多了。” 唐乐筠又道:“你得的这个病,需要进行适度的锻炼,多散步,多吃鱼虾、鸡鸭,少吃肥油肥肉,保养好了,精神头才能更好。” 老太爷忙不迭地点头,交代两个儿子帮他记下来。 蔡家兄弟无不听命,不但记下,还请教良多,说了一箩筐的感谢话。 抓了药,送走蔡家人,唐悦白崇拜地看着唐乐筠,“姐,你可真厉害。” “不过针灸而已,厉害什么。”唐乐筠朝店门口走了过去,“走,我们去市场买菜,中午就接田家人回来。” 田家人不在,她既要看店,又要做药,还要诊治病人,太耽误时间了。 …… 中午,白管家带着邓翠翠和田家人一起回来了。 姐弟俩准备了韭菜鸡蛋肉的饺子馅儿,大家伙儿一起擀皮,一起包,吃得心满意足,热热闹闹。 饭后,田老太太和田婶子把唐乐筠请出了厨房,她便陪白管家去了小客厅,聊起了唐乐音和蔡太太的老父亲。 白管家道:“蔡老爷子,男人又在北边战场上,莫不是镇北侯夫人蔡氏她父亲是老骠骑将军蔡铎,前些日子确实中风了。” 唐乐音没有认错人。 那么她会怎样判断此事呢,此事会不会经由唐锐安传到瑞王的耳朵里,瑞王又会怎么想呢 真麻烦! 这就是她当初不想进城的原因。 白管家是精明人,唐乐筠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他瞄了一眼唐乐筠,后者虽然没有惧意,但柳眉微蹙,目光发冷,显然是不耐烦了。 喝掉剩下的茶汤,白管家说道:“娘娘不必忧心,王爷有消息了,不日就能回京。” “有什么消息了”唐乐筠不明白,为什么端王有消息了,她就不必忧心。 白管家贴心地解释一句,“小人的意思是瑞王有王爷的消息了,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唐乐筠道:“王爷在哪儿!” 白管家谢过续茶的唐悦白,又道:“王爷一直在路上,小人不知道具体位置,但王爷让小人转告娘娘,不用担心,他一切都好。” 这个话不像纪霈之能说出来的。 唐乐筠揣测,这是白管家为安慰她,从他的话里引申出来的意思。 …… 其实,纪霈之的原话只有两个字:可以。 而前因则是——白管家汇报京城的情况时,曾经问及,是否可以向唐乐筠透露他的消息。 纪霈之对唐乐筠有信任,但涉及身家性命,且分隔两地,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因此,他勒令白管家对他的行踪守口如瓶。 直到他在南州城落脚。 南州是大炎中南部最大的一个城市,经济发达,一派繁荣,比之京城也未见逊色几分。 这里是纪霈之的第二大基地,安全基本可以保证,且听有要事要办,不可能不泄露行藏,这才通知了瑞王,并同意白管家可以向唐乐筠有所交代。 六月二十二日下午,南州下了很大的雨,炎热的天气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纪霈之难得地穿上薄如蝉翼的纱衣,端一盏热茶,坐在风雨亭里赏风雨——这是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之一。 “东家。”一个瘦弱、白皙的男子撑着伞进了亭子。 纪霈之问:“怎么样!” 男子放下伞,拱手道:“人手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东家下令。” 纪霈之站了起来,对正在研究围棋残局的薛焕说道:“三表哥稍坐,我去去就来。” 薛焕道:“这么大的雨,他们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他的话没能说完,纪霈之钻进元宝的大伞里,已经走远了。 薛焕摇了摇头,“不过一点摩擦而已,何至于此呢!” …… 南州城西南角,石碑街,从杂货铺前面的胡同进去,第五家。 一个戴斗笠的人敲响了黑色大门,“咚,咚咚,咚咚咚。” 隔了片刻,此人转身,对停在一侧的马车里的人说道:“东家,要闯进去吗。” 马车里坐的正是纪霈之,他说道:“抓活的。” 戴斗笠的人右脚一踏,身体腾空而起,人便上了一丈多高的倒座房,消失在屋脊之后。 须臾,大门敞开了,戴斗笠的男子说道:“东家,邵家叔侄死了!”
第90章 纪霈之沉默片刻,推开车门下了车。 来之前,他曾预设过两种情形,一是邵家叔侄跑了,二是他被同袍义社埋伏。 唯独没想到,他们被别人杀了。 他憋着火穿过大门洞,进入二门,就见叔侄俩双双坐在上房门口,睁着眼,头碰头地靠在禁闭的房门上…… 血流到天井里,与雨水融汇到一处,一片猩红。 凶手在杀死他们后,将尸体规规矩矩地摆在那里,是在向他示威吗 还是赶巧了 纪霈之踩着凸起的砖地走了过去,蹲在二人面前,目光落在两具尸首的脖颈上——兵器锋利,在两个脖子上各开一道大口子,就像两张血色全无、形状怪异的大嘴。 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抬手,捏着核桃送进了邵明诚的伤口里,笑道:“请你吃核桃啊!” 元宝打了个激灵,赶紧把视线转了开去。 纪霈之又道:“听说你最讨厌核桃,所以我还特地为你准备了核桃宴,没想到,有人慈悲心大发,提前解救了你。无趣,凶手确实坏了我的兴致,所以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说道:“马上吩咐下去,把这个宅子前后左右的所有邻居都给我带过来,就前后左右,懂吗!” 戴斗笠的男子眨了眨眼,明显对这个命令不解,但还是二话不说地走了出去。 纪霈之让元宝搬出一张太师椅,在两具尸体旁边坐了下来。 他穿的是月白色道袍,脸色惨白,和两具尸首的脸色相差无几。 几乎所有进入院子的人都被眼前的诡异情形吓得失声尖叫。 因此,总共三十七人,纪霈之放走了其中的三十三个,只剩下比较冷静的一家四口——三男一女,女子二十多岁,三名男子都是三十左右的壮年男子。 站在天井里,被大雨洗礼的四个人,肉眼可见地慌了,那女子尤甚,水淋淋的群裾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纪霈之翘起二郎腿,不徐不疾地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女子颤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虽然穿着布衣,但五官明丽,身材高挑,稍加打扮就是一名丽人。 纪霈之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沉,目光冰冷,“你们既然赶在我来之前杀了他们,又留下来看我的热闹,对我应该有所了解,我这个人在审讯时耐性一向很好。” 四个人中,有三个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剩下的男子哆嗦了一下,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膝盖一弯便跪在了泥泞里,“王爷明鉴,我们是……” 女子尖声叫道,“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喜欢万社长,我不喜欢,我现在就喜欢活着。”男子毫不示弱,连珠炮似的说道,“王爷,我们是同袍义社的人,万社长让我们赶在王爷来之前把他们做掉。万社长说,王爷想杀的人,我们要提前杀掉,王爷想做的事,我们要提前破坏掉,这样一来,既报了大弘大炎和谈的仇,也能让王爷生一生闷气。” 纪霈之起了身,“杀不死我,就想气死我,万社长好谋略嘛。” “他有狗屁的谋略!”那男子又抹了把脸,愤愤道,“起初明明是为了老百姓才反的,到最后却坑了不少好人,就为他的劳什子复国梦。要不是不想被三刀六洞,在下早就不干了。” 他这么一说,另两个男子也跪下了。 女子面色苍白,眼泪和雨水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双腿却不再抖了。 元宝似有不忍,轻轻叹息了一声。 纪霈之道:“那就不干了吧,你们跟我去京城如何!” “啊”那男子吓了一跳,“你不杀我!” 纪霈之微微一笑,把剩下的核桃也塞到了邵明诚的脖子里,“他不值得。” 两个核桃一起往伤口挤,发出令人齿冷的“咯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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