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爬上高楼,寻常男子走得快,爬上去也要半刻钟,裴屹坐着木椅,显然不可能会爬楼。 可私人楼台她不知道裴屹在何处,也进不去,只能找了靠近出口一个茶摊,用最笨的办法候着。 一盏茶过去,场内大呼。 “二十六号,是二十六号赢了,我发了......” “哈哈哈哈哈......发了发了,我也发了......” “狗娘养的,一个竹竿样的废物也打不赢,赔了老子那么多钱......” 许酥转过头去打量,二十六号......是阿柳吗? 茶摊的老板瞧她安安静静的坐了这么久,忽地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有些好笑,主动问她:“姑娘久坐,也是买了二十六号的奴仆赢?” 许酥点点头,“对,希望他下次也能赢。” 那老板哈哈大笑,“没机会了。” 他的汤勺高高扬起茶锅里的茶水,长柄勺尖对着一处指了指,“那儿的买家签了他的死契,只等他活着打完这场呢!” 许酥眼睛亮了亮,搁下一锭银子便匆匆跑开,“多谢款待。” * 她脚步跑的急切,白色的单衣裙摆一波又一波的漾起,借着身量小,这一钻那一跑的,还算是赶上了。 彼时一个带着老虎面具的男人站在屋门口,手里拎着二十六号囚衣的奴仆同房门口带着藏獒面具的男人说着什么。 她深呼吸几口气,猛地一冲,侧着身子就要进去,却被玄夜拉个正着。 茶泡的不好喝便罢,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娘子还抓不住,他怕是真要被殿下扔回一层再往上打了。 “何人擅闯!” 玄夜拉出身侧的长剑抵住许酥的脖颈,周身都散发着杀气。 “我找裴屹。” 玄夜皱着眉头,他们身形隐蔽,殿下时常更换私人楼台,今日便是来这的第一日,她为何会知道殿下在此? 那老虎面具的男人嗤笑一声,有些不耐的推了一把身旁的囚奴,对着玄夜欠身,“贵客,尾款尚未结清。” 玄夜不想惹是生非,从腰间扯过钱袋扔给了那人,剑身抵着许酥的后颈,一手固住她的单薄的肩,动作粗鲁,“进去!” 说完,回头对着二十六号囚奴也沉声一句:“关上门,进来!” 许酥的肩头疼痛不已,剑身已然刺破她的肌肤,有一股热流顺着颈间缓缓流下。 “放开,你可以用绳子将我捆了,你若伤了我,我保证裴屹饶不了你!”许酥疼的龇牙咧嘴,说话也带着委屈。 玄夜一愣,思来想去还是扯过一旁的麻绳将许酥的手反剪着捆好,一手提着许酥,一手提着那囚奴扔在了裴屹的跟前。 他端坐在木椅之上,手边是一碟蝴蝶酥,和一杯清茶。 他的模样比上辈子稚嫩了许多,肤色也更加白净,周身阴郁的气息层层叠开,不似那时的沉稳和内敛。 也不知为何,许酥见他第一眼鼻头便酸涩不已,委屈巴巴的便开始落泪。 她低咒一声自己没出息,吸了吸鼻子,稳住自己的情绪。 玄夜张了张口,可这姑娘是他弄哭的没错。 他有些鄙夷的看着许酥,真是不要脸,谁家的杀手娇滴滴的便算了,上来就开始掉那不值钱的豆子。 府尹判案寻常人都晓得先说几句,真是蠢出天了,没本事还哭...... 那奴才浑身是血,一张脸黑乎乎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团,重重的磕在地上,学着许酥的模样,落了几滴泪,“奴才谢贵人搭救,谢贵人搭救。” 他常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洞中,一碗馊了的饭便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睁开眼就是打,没人教他...... 要想活下去,赢得斗争,就要学,学旁人的招式,学旁人说话的语气...... 是以,他以为见了贵人的第一个举动便是应该哭上几声,再说些什么。 玄夜有些语噎,抬眸瞥了瞥悠闲的裴屹,快速的低下头去,“奴在外头候着。” 第8章 你占了我便宜,这事你得管 木质摩擦声在身后响起,玄夜的脚步声愈渐消失,许酥眼眶还是红着,因着极力压着情绪,从裴屹的视角看去,像只受了极大委屈的兔子。 裴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拿起一侧的蝴蝶酥咬了一口,有些嫌弃。 啧,一点都不甜。 他端起精致的小玉盘,操控着木椅往前,嘴角噙着一抹调笑:“吃吗?” 不怎么好吃就是了。 许酥有些呆愣,后颈的伤口还在冒着血珠,也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 一旁的奴才更是浑身的血腥味,颤抖着身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玉盘。 空气流转间,鼻尖传来叫人恶心的血腥味,裴屹皱着眉头就想退远一些。 “奴才吃......奴才吃。” 二十六号误以为裴屹是生气了,跪爬着上前,也顾不得红黑的手,一把抓过玉盘里的蝴蝶酥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他这辈子没有吃过这样好的东西。 裴屹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他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委实觉得有趣,唤了玄夜又送了一小碟蝴蝶酥进来。 二十六号依旧大口大口的吃着,酥点类的吃食吃多了是会噎的,他眼巴巴的看着裴屹边上的清茶,嘴里塞的太多,忍着喉咙干涩撕裂的疼痛,小声的询问:“奴才......能喝点茶水吗?” 裴屹长臂一伸,将整个茶壶送到了他的面前,沉声问道:“叫什么名字?如何来的斗兽场?” 二十六号仰起头将一整壶茶都喝了下去,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闷哼一声:“没有名字,旁人都叫奴才二十六号,奴才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子,从睁眼就活在此处了,今年已是第十六个年头了。” 裴屹垂着眼眸,神色平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是个极好的打手......无牵无挂,只要活命。 啧,同他真像。 “无名,本王赐你一个,便叫......”他语速极慢,像是在一边思考着。 “阿柳。”许酥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抬起头来打断裴屹的思绪。 屋内静悄悄的,裴屹侧脸抬眸看着地上的女人。 生的好、胆大心细......却也足够不怕死。 像是感受到了裴屹的不悦,二十六号的身子俯的更低,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而始作俑者却睁着一双泪水洗过的杏眸,纯洁又干净的望着他,似乎认定了,他一定会用她起的名。 过了吧。 这是他的奴才。 然而不论裴屹怎样盯着许酥,后者只是乖乖巧巧的抱着自己的双腿,侧着脸枕在双膝上,顺从的看着他。 ...... 成吧,阿柳就阿柳。 “那便叫阿柳,出门去找玄夜,三日内,若能学会泡一杯好茶,你便在本王身边伺候。” 阿柳欣喜若狂,连磕了五个响头,“奴才谢主子恩典,谢主子。” 等到阿柳也出去了,这偌大的屋内便只剩了裴屹和许酥。 他从木椅的一侧抽出一把软剑,因着力道太大,剑锋在空中颤抖几下才归于平静,橙黄的灯光打在剑身之上,他手腕轻轻一转,刺眼的光便在许酥的眼前一闪而过,让她猛地低下头去。 裴屹勾着唇笑了笑,真好玩。 许酥皱着眉头,她上一世化作孤魂时也跟了他许久,对他的脾性虽不能说万分了解、完全掌控,却也十有八九是错不了的。 她敢保证,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用剑闪她眼睛,指不定心里还偷着笑呢...... 他怎么这么坏,从小性子便这般恶劣,难怪后世都说他是个人间炼狱的魔鬼! 许酥鼓起一侧的脸颊,面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殿下安好。” 她站起身来,被玄夜掐的青紫的背传来一阵酸胀,她皱了皱眉,步入正题,“民女许酥,住在盛乐府,母舅替我求了东宫的回帖,我......我不想嫁。” 害,明明是想说嫁他的,偏偏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的变了。 许酥,你怎么这么笨! 她面上有些懊恼,青黛烟眉微微蹙起,格外的娇。 裴屹神情散漫,将软剑慢条斯理的插进剑鞘中,半晌才轻轻笑了起来,有些诡异。 “你当本王是什么大善人?”他作势便要转过木椅,不愿瞧她,“爱嫁不嫁,干本王何事!” 真是有病......不去找媒人,不去找长辈,冒死跟车跑来这...... 裴屹皱起眉头,都说盛乐府的小姐才华横溢,生的宛若仙女一般,知书达理、惠质兰心...... 莫不是这娇滴滴的小姐自己花钱买的好名声吧。 “本王数三下,你若还不走,别怪本王的刀剑无眼。”他垂着眼眸,觉得自己约莫也是犯了什么病,还数三下,就当一剑挑了她才是。 他有些烦躁,语气也更加的不耐,“三、二......” 脸颊一侧传来温软的触感,带着她身上那股好闻辨不出名的冷香。 许酥红着脸,飞快的退开,她这辈子......两辈子,第一次做这样出格的事。 “你......你占了我便宜,这事儿你得管。” 空气越发稀薄,许酥的脑袋恨不能即刻钻入地底,或者抱着柱子狠狠的撞两下。 她在说什么? 她在干嘛? 一定是方才的茶水里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情急之下才会让她有了这样怪异的举动,对! 就在许酥想破了脑袋,想要说点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时,裴屹幽幽的侧过身,一双眼眸里藏着好笑和她看不懂的兴奋。 啧,这太有趣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疯子。 沪京之内,谁家的女娘不是怯生生又乖巧听话的,似她这般只身一人便大胆的跟男子马车,又大胆的亲他...... 真是个女疯子。 他低垂着头,拨弄着身侧的圆玉,“缘由。” 许酥皱着眉,走近了些,“什么缘由?” 裴屹抬眼看她,他其实不喜欢有人靠自己这么近,尤其是女人。 他语气不悦,似是不想多说,“不嫁太子的缘由。” 蠢。 许酥抿着唇,脑子里闪过几套说辞都被她剔除,总不能说,她是再生之人,知道太子不仅不举而且手段残忍,同她有大仇吧。 “我喜欢你,只想嫁你!” 裴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低低的笑了几声,声音格外的性感。 许酥鼓着一侧的脸颊有些羞臊,算了,亲都亲了,管这轻浮的几句话做什么。 说再多,能有亲他那一下来的更孟浪吗? 她彻底耍赖,似乎是吃准了裴屹不会伤了她,走的更近了些,蹲下身子,一双眼带着坚定的看着他,“你笑什么,我就嫁你!” 第9章 亲他一口 有病。 可看着她那双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裴屹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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