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手中的剑察觉到主人悲怆而哀怒的神情,跟着发出悲鸣,仿佛要同他一起,悲他所悲。 身体要被那股力量全盘掌握之际,一股力量忽然潜入了他的体内。 带着初雪的寒气,确实恰到好处地压抑了滔天的怒气,在他的体内,同那股翻涌的煞气撕扯、纠缠。 叶竟思额头渗出薄汗,喘着粗气,感受着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往来,争夺控制权。 冰裂的声音忽然响起。 从中央开始,往四处裂散,在冰面上盛开起蛛网般的裂缝。 叶竟思瘫软了腿,到底是力竭,跪坐在地上。 他的指尖仍然在发颤,那缕灵力自他的指尖飞出,消失在空气里。 叶竟思知道,他赢了。 * 天际高台之上,这是世间灵力最浓郁的,灵力几乎可以凝结成实质,跟雾气似的一层一层包裹着最中央的人影。 那人手指绕着一团灵气,原本在漫不经心地把玩,灵台忽然闪烁不止,叫他分神片刻。 而后一道神识猛然钻回体内,叫他措手不及,只觉体力灵气翻滚起来,最后竟是吐出一口鲜血。 他伸手抹去唇侧血迹,手指灵动地掐算着,不消时便有了答案。 往往来来,终有所变。 * 热闹的小摊前围了不少人,乔成玉拨开人群,拉着江泊淮艰难挤进去,才明白为什么这么热闹。 摊位上放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孔明灯,每一顶都精致好看。 难怪人气那么火。 乔成玉想,另一只手往后一递。 江泊淮熟门熟路地拿出一片金叶子放在她手心。 指尖相触,明明很短暂,却叫江泊淮也能沾染上她的体温似的。 真是财大气粗,乔成玉望着那枚金叶子,感慨,暗度陈仓地将她放进自己的芥子袋里,换了一枚银子出来,她大声地让所有人听到:“要最漂亮最贵的!” 漂亮实在是很主观,但是要说最贵——乔成玉望着这顶孔明灯,实在忍不住绕着它转了一圈:“好大啊,一定能飞很高!” 太大的孔明灯在这样的日子里其实更不容易飞高,因为人多灯多。升空的过程中总免不得与其他的相撞,稍有不慎就会停滞不前。 江泊淮望着乔成玉亮晶晶的眼,和水洗过的葡萄似的,乌黑发亮。到底是吞下了打算说的话,转而问她:“为什么要买这个?” “这个最漂亮,而且最贵。”乔成玉神秘兮兮,见无人注意,才低声说:“最好的,才配得上我们江小公子呀。” 乔成玉说最好。 江泊淮很少听和用“最”这个词,因为一辈子太长,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这世上,只有更,从来就没有最。 他动了动嘴唇,很轻微,字从唇细缝逸出,轻得要被风吹散了:“我也是最好的么?” 乔成玉没听清,手里握着笔往纸上写字,别别扭扭地写下:“得偿所愿,早日回家。” 她想了想,大方地也为江泊淮许了一个:“江泊淮平安喜乐”,然后把笔递给江泊淮:“你有什么要写的么?” 江泊淮想歪过头去看她的。 乔成玉有点不好意思,不许,推着他不叫他看:“你许你的!” 江泊淮实在没什么好许的,他摇摇头,说:“我不信神明。” “那你信我吧。”乔成玉仍然执拗地递给他:“我看了,替你实现。” 江泊淮觉得心口好像有点奇怪。 是派出去给叶竟思的灵力出现差错了么?体内的血液在涌动得比往日快,连带得心跳得也比往日更重更快。 兴许是灵台不稳。他想,这次没有拒绝,只是握着笔,弯下腰,仍然久久没有动作。 “你是不是不知道许什么?”乔成玉看出来了,猜测江泊淮可能是过的太顺遂了,所以别无所求。 她伸手碰碰他的发顶,教他:“什么都可以,远的想不到我们就先从近的想?许现在最想得到的,明日再吃一串糖葫芦?或者再给你买点什么?” 江泊淮垂下眼,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么强烈的,捶进他脑子里,叫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手指颤了颤,最后落笔:“陪在我身边。” 乔成玉托着下巴,凑过去看,惊诧片刻,歪着脑袋,想了下,弱弱:“你要不要换一个。” 似乎是被刺到,江泊淮的手腕一颤,拖出一道长长的墨迹在上面,划破了一片素白。 他抬起眼,和乔成玉对视,良久,收回视线,垂下眼睫,神色难辨:“哦,那先攒着吧。” 乔成玉抿唇,却实在说不出违心话。 事实上她总要回家的,江泊淮的愿望太慎重了,乔成玉没有办法许诺。 孔明灯缓缓升空,明亮的火焰罩得灯罩呈现出温暖的颜色。 大的孔明灯总算是有点好处,起码找它实在简单,乔成玉望着它独步天际,悄声问:“它会飞第一么?” 江泊淮低头看了她一眼,认真地回答她:“会。” 后面的人群听到了他们的话,看乔成玉生得实在机灵可爱,忍不住提醒:“小姑娘,这大的难免磕磕碰碰,很难飞高的,下次买些小的吧。” “啊,”乔成玉低声轻呼,和他们道了谢,扭过头,有点沮丧地开口:“江泊淮,你听到了么?早知道——” 江泊淮第一次打断她,他轻微地拽了拽乔成玉的袖子,示意她抬头看。 灯火通明的天际,一顶巨大的孔明灯载着希愿,慢慢悠悠就飞到了第一,高高的,远远地甩了其他的孔明灯一大截。 乔成玉瞪大了眼,面上逐渐漫起欢欣,她高高兴兴地扭头同后面的人群喊:“你们看,飞到第一了!” 人群里惊叹的人不少,乔成玉更加得意,拽了拽江泊淮的袖子,示意他弯腰下来。 江泊淮手里仍然是捏着灵力的,那团浅淡的灵力围着孔明灯,带着它一步步升空。 他望着那顶孔明灯,推测旁的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它了,总算是满意了。 凭风借力,送上青云。 然后侧着身,弯下腰,问乔成玉“怎么了”。 乔成玉忽然搂住了他的肩,清凌凌的眼弯起来,像狐狸,笑得狡黠而得意:“看,我会选吧?” 那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仿佛只有他,也只能有他。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重重地坠着。 要落地了。江泊淮想,瞳孔忽然睁大,失神片刻。 手里掐着的诀一下就松了。 “嚯!”周围的人群忽然热闹起来,发出几声惊呼。有几个人动了下,人群密集,牵一发而动全身,开始密密麻麻地移动起来。 乔成玉被不知道谁撞了下肩膀,一时不察,重心不稳,身子一歪。 唇畔忽然印在了江泊淮的下巴。 人世间的一瞬真的会那么长么? 江泊淮捏过棉花,知道它是柔软的,轻飘飘的,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东西也是这样的。 柔软,像棉花。 不对,还是有所不同的。 那个吻沉重而漫长,比棉花要重。 乔成玉好像尝到了雪的味道。 冰冰凉凉的。 她想。 周遭的群众高喊着:“那个孔明灯怎么还在打转?” 江泊淮眉头一跳,赶紧回神,手中的诀重新掐好。 那只最漂亮的孔明灯于是安分起来,继续缓慢而坚定地升空。 天际间炸出几朵绚丽的焰火,声音浩大,漫天绚烂。 乔成玉赶紧退后半步,拉开距离,脸上热得像红透了的虾子,连嘴唇动一下都不能了。 最后一发烟火是红色的,炸出来的光,亮澄澄,红彤彤的。 乔成玉看见江泊淮的脸也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全是因为焰火。 但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有待解决。 为什么她会听到这么沉重而迅速的心跳声。 是谁的啊! 掌心的帕子忽然粘腻起来。 那枚裹着山楂的糖霜随着人体温的变化,逐渐融化,变得软而粘稠。 轻轻一扯就有漂亮而通亮的糖浆,能拉很远也扯不断。 * 孔明灯也放完了,热闹的夜市也逐渐散场。 乔成玉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僵硬的氛围,觉得浑身上下都好像有蚂蚁在爬!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江泊淮,小心翼翼的,用的还是余光! 江泊淮好像在走神,眼里没什么光彩,看起来像在神游。 可明明是神游!为什么她一看对方还是能迅速的捕捉到,然后迅速地朝她看过来。 按理说每逢对视,应当有个人先转移开视线呀! 然而江泊淮直直地望过来,没有半点反应。 敌不动我动!乔成玉飞快垂下眼,润润嗓子:“我们要不先找家客栈?我给叶师兄传通讯符,叫他事成之后来找我们?” 江泊淮反应缓慢,迟钝地点了点头。 乔成玉打定主意,决定将刚刚的事情全抛之脑后,她假装无事发生,领着人手脚轻快地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小二!一间上房!” 刚刚那人是怎么样的流程? 乔成玉一边思索,一边有样学样,照着刚刚前面的人,将银子往桌上一落,吩咐:“咳咳,再送点糕点上来。” 因为太不好意思了!这次银子是她自己掏的! 越想越觉得江泊淮真是好福气,投宿的房钱都是自己出的——那片金叶子当然另说。 江泊淮乖顺地站在一侧,听到她的话,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识趣的没有出声。 乔成玉领着人往楼上走去,把人推进昏暗的房间,燃了烛,借着黯淡的烛火,终于有勇气抬头看他。 叶竟思情况不太对,万一这一遭没熬过来,黑化了,江泊淮半点灵力傍身都没有,乔成玉真怕叶竟思对他下手。 江泊淮不知道这些,她自然不能对江泊淮说,于是绞尽脑汁,解释:“叶师兄一会有事找我们,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江泊淮很想问她。 问她为什么偏偏喜欢叶竟思,问她是不是只有对叶竟思才会费尽心思。 可是纵使灯火昏暗,也遮不住乔成玉清凌凌的一双眼睛。那么明亮,和太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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