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成玉直觉有哪里不对,皱着眉盯着叶竟思看,好像要将他看出一个大窟窿。 叶竟思被看得有些发毛,率先移开视线。不料乔成玉突然发问:“你怎么会和李伯一道?你到底是来找我,还是找江泊淮的?” 她话咄咄逼人,叶竟思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一步,硬着头皮开口:“当然是找、找你的……” “骗人。”乔成玉打断他,神色笃定而果断:“叶竟思,你撒谎。” * 将伤疤掀开是件痛苦而残忍的事,尽管叶竟思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但他确确实实对叶家的倾覆、对同门的排挤、对命运的留难耿耿于怀。 它们像一根刺,不知不觉中已经扎进了心里,就等着他稍有松懈的一日,顺着缝隙蔓延上来,用仇恨的叶子包裹住整颗心脏,生根发芽,长出苍天之势,叫叶竟思永远在阴翳底下,不得解脱。 听完他的自述,乔成玉反倒是狠狠呼出一口气。 命运确确实实将叶竟思朝反派的路上走,然而得益于江泊淮,他时至今日竟然也能将那些暴虐压下,没有走向黑化的剧情。 倘若乔成玉不那么机灵,兴许会觉得江泊淮不叫他黑化一定是不想乔成玉完成任务回到真实世界。 可是江泊淮压根不知道系统的存在,他这么做,就没了为乔成玉的道理,就只能是为了旁的—— 江泊淮,到底为什么。她在心里默念,恨不得突然灵光一闪,茅塞顿开,大彻大悟。 叶竟思也好奇,做出一副思考状。 乔成玉一看他思考就担心,幽幽地盯着人看了半天,总算把叶竟思看出一身毛。 他没办法:“你问你问,我不说了……” 乔成玉满意了,夸了他一句,重新将目光放回李伯身上。 尽管知道对方不一定会如实告诉自己,但乔成玉还是想试一试,她张了张嘴,才发现喉间因为紧张一片干涩,只能几个字很艰难地朝外蹦。 “我想知道,江泊淮到底是谁?” 李伯微不可查地怔了片刻,随即笑开,好像一个长辈笑话自家没有长大的稚童:“我们公子是谁姑娘不是最清楚么?苏杭江氏,小公子是家主幼子,现今……” 乔成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于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也跟着发不出一个字,只是回避似的把视线放回了叶竟思身上。 “我一个老头子,能知道多少事啊。”他弱弱,一面担心乔成玉真生气江泊淮到时候要不高兴了,一面又觉得小年轻的事自己掺和不得,手忙脚乱。 叶竟思最迷茫,觉得他们话里有话,只可惜自己一句也听不懂,急得团团转,忍不住一只手一个,把乔成玉和李伯都拍了一下。 “你们打什么哑迷!你不是最听江泊淮的话了么?他又没说不能说,凭什么不能说——还有你,直接问就是了,反正江泊淮又不会对你动手!” 李伯被他结结实实拍了一下,头昏眼花,开始后悔不该给叶竟思送那么多补药了,看把孩子补过头的。 乔成玉攥紧的手指却忽然松开了,她吞咽了口口水,感受清风拂面的感觉,门槛前的风铃叮当作响——这也是乔成玉心仪的小院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 她听见呼啸的风贯穿进来的声音,把一颗心重新填满,心脏鲜活地跳动起来,混杂着酸涩发胀的难受劲。 乔成玉听到自己说:“江泊淮呢?我要去找他。” * 月落乌啼,夜幕下的林子显得更加阴森可怖,间或混着几道彻骨的寒风,每一步都在催促乔成玉扭头回去。 然而乔成玉偏不,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迈得步子很大,生怕迟了一刻。 空气中静静地蔓延着死寂,混着不知道什么树的气味,发出让人作呕地味道。 乔成玉屏息,照着李伯说的话,头也不回,脑子也不敢随便想掉什么,只是埋头朝前赶。 能将神明窥视的目光遮住,江泊淮真是在他们林子外设了一个好大的阵,然而这么大的阵,阵眼每旬就要变一次,而江泊淮每旬都要在里面找最不易被人察觉发现的阵眼。 “这样险的大阵,稍有不慎,便是连立阵的人都要折进去的。” 乔成玉忽然想起了李伯说的这句话,当时便心悸数阵,好不容易才压下慌乱的心绪,找人要了入阵的法子。 这阵法精妙,给人勾勒出重重幻境,多为引诱,像披着蜜糖的砒。霜,少为生死叵测的险境,催人万死。 好在她不需要观察四周,只需要凭手上的罗盘找江泊淮的位置,少了对四周的打量,阵法难以乱她心绪,前几道难关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然而待的越久,手中罗盘越加失灵,乔成玉望着高速旋转的指针,有些心急,等了等定睛一看——行,罗盘报废了。 她没忍住,将东西摔在地上,嘟囔了句,发泄出来总算好受了些。 似乎是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阵法的迷雾朝她一步步靠近,乔成玉几乎感觉自己要陷进去了。透过一片雾气,仿佛能看到她的父母,敲着她的房门,喊她出来吃饭…… 乔成玉使劲掐了把自己,摇摇头,把思绪挣扎出来,她深呼吸,控制住飘飞的想法,认真地思忖:江泊淮原先几次究竟是怎么找到她的。 他给自己下了咒了?不对,那应当在她出走的第一天就能发现自己的踪迹。 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她的手摸上腰际的芥子袋。 那枚蝴蝶簪子!她神色一凛,把东西拿出来,用灵力小心地调动着,果不其然,找出了藏在琉璃似的蝴蝶内部的一丝熟悉的属于江泊淮的灵力。 她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愁,喜得是总算有江泊淮的位置了,愁得是江泊淮怎么往定情信物里也塞这种东西啊! 不再多想,她靠着蝴蝶簪子内仅存的灵力,小心翼翼地顺着感应朝前走。 * 临近清晨,树叶与草木都积了点水雾,晨露顺着叶脉,很容易地就滑了下去,偶尔几点碰到江泊淮裸露在外的伤口,泛起一点痛,才叫人醒来。 他半边身子都还是麻的,动弹不得,只能轻微地倚靠着树干,手背擦上粗糙的树皮,疼痛的知觉告诉他,他还活着,这不是又一重幻境。 身上的血腥味有些大了,混在草木里也难掩,反而交融出一种更难闻的味道。 江泊淮很嫌弃自己的血腥味,想屏息不去闻它,然而轻微的呼吸都会牵扯到痛处,只好作罢。 他目光还有些涣散,聚不了焦,看什么都跟蒙了层纱似的。 头上也有伤,应当积攒了一些血块,脑袋重得很难抬起,江泊淮这样判断,过了好久才勉强抬起头看天。 他视觉里全是一片雾,眼睛碰到初升的太阳会被刺得忍不住眼尾发红。 没想到这么棘手,没给乔成玉留今日的早膳,不过那几个棉布娃娃应当会老实听江泊淮的话,给她送去。 痛意侵蚀大脑,过了好一会,江泊淮又迟钝地想到,刚刚动了阵眼,加上伤势有点严重,好像没有多余的灵力了,棉布娃娃恐怕活不过来了。 江泊淮不明白将自己魂魄分得七零八散的渡灵村村民,他们做的那些活物一点用处也没有。 但给乔成玉送早膳是有很大用处的。他几乎不需要思考的作出决断,艰难动作另外半边可以动的身子,手指凝出一缕灵力,将魂魄碎了一小块出去。 哪怕只是一小块残魂,也叫江泊淮顿了许久,停滞的灵力才一点点在体内流转,杯水车薪地填补那块空荡荡的魂魄。 他的脑袋于是终于卸了力气,无力地垂下去,看起来比那几个娃娃更像死物。 垂眸的余光中,江泊淮仿佛看到了什么,眸中不可置信般得闪过丁点狂喜,只能小幅度地抬眼朝远处看去。 乔成玉似乎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向,拨开一片草木,扬起头看向他。 阳光刺得江泊淮眼睛有点发酸,他还是看不清东西,可乔成玉是他不用眼睛就能确认的存在。 他听到好像有蝴蝶扇动了翅膀,然后自己的心脏掀起巨大地风浪,几乎压不住底下的情绪,心脏一下一下,震耳欲聋。 第一次,幻境里的乔成玉和江泊淮说愿意考虑喜欢他,然后在他身后毫不犹豫的捅来一剑。 第四次,乔成玉说看透了江泊淮糜烂发臭的心肠,怨恨他,巴不得将他扒皮抽骨。 她哭着骂他,江泊淮觉得她哭起来也很好看,但是太伤心了,他不愿意叫乔成玉伤心,于是把手给她,望进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坦然大方地仿佛只是给乔成玉一块石头,他说“那你抽吧。” 第六次,乔成玉…… 江泊淮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他将手背狠狠蹭了一下树皮,裸露出来的伤口被粗糙地树皮牵扯,奇异地竟然不痛。 江泊淮认命地想,看来这次也是幻境。 他又有点难过。 因为挑挑拣拣才发现浑身上下好像没一块好皮肉了,乔成玉要什么他都很难给得起。 第62章 兆头 乔成玉第一次见这么狼狈的江泊淮。 他喜欢穿浅色的衣服,被血污脏了之后就格外明显,一块块的血色遍布,发红发黑,叫人很想偏头不看。 发丝散了下来,几缕粘在他的脸上,黑得发亮显得他格外的面无血色,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碎。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乔成玉,定在她的脸上,好像要连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乔成玉快步走上去,脑子里想了很多,第一句话却是和眼泪一起掉下来的。 “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惨。” 她埋怨。 湿意覆上江泊淮的手背,有一点发凉,好像把他也打湿了。 江泊淮目光沉沉,想要望进乔成玉的眼睛里,看到眼珠里的水汽的时候又将呼吸放缓,窒了窒,抬起另一只还能动的手,小心地替她擦拭眼泪。 他手指关节处的血已经凝固,碰到脸上有点粗粝的感觉。乔成玉克制住往后退的动作,定定地望着他。 乔成玉只需要站在江泊淮面前,就足够叫她缴械投降。和他无数次憧憬的幻境一样,乔成玉又一次没有犹豫地抱住了他。 似乎是怕碰到江泊淮身上的伤口,她尽量把动作放轻了一点。 这个拥抱仿佛一片羽毛,好像只是因为江泊淮真的真的很诚恳地请求才会降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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