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泊淮觉得自己即将被拉入深渊,因为一切都太梦幻了,叫人几乎沉溺于这一场虚假的幻境。 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即将被拉入深渊,却又心甘情愿的沉沦。 * 出乎意料的,拥抱之后不是冰冷的刀尖,只似乎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江泊淮有些疑惑,和乔成玉贴在一起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鲜活而生机。 乔成玉怕压着他的伤口,只和人抱了一下就起身,试探着朝他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然而江泊淮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眼里翻涌着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乔成玉等着他,手没收回去,执拗地摊在对方面前,静静地等着他握上来。 “乔乔。”江泊淮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声。 还是不习惯叠词,乔成玉耳尖没忍住有点烫,她克制住伸手碰碰的冲动,清了清嗓子,也不等江泊淮了,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他的手。 江泊淮十指修长,手掌要比她的大,于是她只能握住他的手指,把他一根根的手指攥进温暖的掌心。 然后轻声开口:“我在。” 真实的、鲜活的乔成玉,不是幻觉也不是臆想。 然后心头漫上欣喜之后又是强烈的怯懦,江泊淮把手往回撤了一点,担心手上的血渍会把她弄脏,担心乔成玉会发现江泊淮原来不是无所不能的,更担心他发现自己干净温柔的皮囊下是多么可怖肮脏自私的一颗心。 乔成玉坚定地拽住他的指尖,没叫他成功把手缩回去,她定定地望着对方,有点不高兴似的:“怎么了!我难道是那种见你命悬一线不管不顾的人么?” 江泊淮于是不敢动作了,他垂下眼皮,遮住眼里的情绪,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地回答她:“不是。” 他当然知道不是。他的心上人有世间最美好的品质最善良的心肠,别说是江泊淮,哪怕是一只狸奴,她也绝不会置之不顾。 然后越清醒地知道,他就越跌入无边的茫然和恐慌。 因为江泊淮不是那样的人,他恐惧着,乔成玉有朝一日知道自己和他是多么的不同,发现她和叶竟思才是一路人,然后将他丢下。 江泊淮没有办法,乔成玉不一定需要他,可他的生命里一定要有乔成玉。 “江泊淮,你听好。”乔成玉扣着他的手指,调动周身的灵力,和从前无数次一样,企图将温暖一点点渡给他:“我来找你,因为我喜欢你,你要是听话,最后把事情全和我说了,要是不听话……” 乔成玉想了想,实在没想出什么惩罚。 事实上,乔成玉同样如履薄冰,在惶惶不安的情感中担心失衡。 她来自不一个时空,其实实在没有多少把握,属于这个世界的江泊淮会一直长久热烈地爱着自己。 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蒙着雾,雾散了,乔成玉不确定江泊淮是不是还会在雾的那边等她。 江泊淮没有立即回答,他抿了抿唇,刚要说些什么。 周遭忽然狂风大作,卷起数不清的叶子,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压过来。 江泊淮眉头一蹙,拉着乔成玉的手腕使劲,把她拉下来,半边身子努力往前遮了下,挡在她的面前。 大雾将起,他手里的断剑只能堪堪抵住丁点雾气,更多的自缝隙压过来,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要将两人团团围住。 江泊淮眼尾被雾气压得泛红,不舒服地眯起来眼睛,偏过头,他竭力叫自己平静下来,用一种沉稳得不至于叫乔成玉畏惧的声音开口。 “都是幻境,你别怕。” 乔成玉其实想说自己没那么害怕,然而雾气和风都实在太大了,叫她张嘴就喝进一大口风,于是只好头点得飞快。 江泊淮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了,觉得乔成玉很想小兔子,很可爱,于是没忍住弯了弯唇,又安抚了她:“实在害怕就喊几次江泊淮吧,我会来接你出去的。” 乔成玉尚且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前忽然一片虚无,黑蒙蒙的,所有知觉都在消减,一点点的,逐渐感知不到江泊淮的存在。 ……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虚无茫然的感觉才终于消退。 她使劲睁了睁眼,眼前从雾蒙蒙一点点清晰,发现自己可以看到了。她再掐了掐自己,很可惜,知觉还没有恢复。 乔成玉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婢女步子匆匆,艳阳高照的天,晒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 她这才有点明白,自己似乎和江泊淮分开了,进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尚且搞不明白出去的方法,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个安全人少的地方,等江泊淮破了他那边的幻境把自己接出去。 乔成玉打定主意,刚准备离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个小公子!快去告诉江老爷,江夫人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另一道更为熟悉而年轻的声音跟在后头:“老爷早就给小公子想好了名,小公子申时出生,宜合水,取泊淮二字。” 乔成玉猛然一惊,回头,果然看到喜气洋洋的稳婆,身侧站着李伯,隔着一道帘幕同里面的江夫人开口。 随着稳婆的报喜,周遭的侍女也跟着喜笑颜开,已经准备好找老爷要赏钱了。 倏忽之间,天边炸过一声惊雷,而后跟着数道闪电,大得要将天幕都撕裂开。 明明方才还艳阳高照,谁知转眼就一片黑云,大有压城欲摧之势。 看起来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第63章 成神 江老爷和爱妻膝下仅有江泊淮一子,小公子未来自然是要当江府新一任家主的。 只是降生之日天有异象,更有天机阁的阁主千里迢迢来了一趟苏杭。 白衣女子眼覆白纱,眉目之间难掩愁绪,只叫小公子以后不入修仙之道。 江老爷一夜之间白了头,关在书房思来想去一整夜,最后吩咐左右,就说小公子先天不足,有体弱之症,于仙道无缘。 于是坊间很快就有了消息,纷纷可惜江小公子时运不济。 然而事实上,江泊淮在修仙上颇有慧根,寻常人一月才能勉勉强强的术法,他不足三日便能周转得得心应手。 冬日初雪,七岁大的江泊淮缩在厚厚的毛毡里面,没有天资是假,体弱是真,冬天一到整个人更加白了,一时叫人分不清身上盖的白狐毛白还是他白。 只是唇色红润,一双眼睛又黑沉沉的,色彩相异,漂亮近乎昳丽。 乔成玉暂且想不明白这幻境的道理,却也不想先离开了,她几步迈上前,仔细看在书案前抄写心法的小江泊淮。 他不爱笑,人却是活泼的,听到窗外有鸟雀扑着翅膀过会停下动作,将目光投出去,好奇地看上一会,直到门口轮值的李伯喊他。 “小公子,老爷夫人来了——” 他才重新动作,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低着头继续写着。 到底还是小孩子,比长大好玩多了,乔成玉想,忍不住要戳戳他的脸。 意料之中,碰不到,只好没趣地撇撇嘴,放下手。 “泊淮,明微仙长说你今日只练了三个时辰的剑法,怎么回事?懈怠了。”江父比江泊淮更不爱笑,板着一张脸,没等下人通报,径直推门而进。 江泊淮一板一眼地和他解释了,说是昨夜没有关好窗户,今晨着凉发热了。 江父微不可查地把眉头皱起来,看起来想训斥几句,一旁和煦的江母打断他,不让他同孩子置气。 “不过少了一个时辰,我们泊淮明日会补回来的,对不对啊?” 江泊淮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和他们做下保证。 江父面色这才和善下来,从一旁小厮手里接过食盒,送到他面前,这时候又温和下来了:“你娘特地同你买的栗子糕。” 乔成玉眉头一跳,立即偏头看江泊淮的反应,他年岁不大,尚且不是很会控制情绪,难得皱了下眉,很快反应过来又松开。 江父江母随后又问了几句功课,才叫他安心温习心法,掩着门出去了。 于是江泊淮立即拉下嘴角,食指点点那盘糕点边缘,发出几声动静,把李伯引了进来。 “拿给院里的人分了。”他说:“不要叫主院的看见了。” “老爷夫人一片心意……”李伯想劝几句,低头一看,发现是栗子糕,又止住了,轻手轻脚地把东西端出去了。 乔成玉只觉得这江府压抑得有些叫人喘不过气来。 江父江母实在很奇怪的人。他们很疼爱江泊淮,怕他真的无缘仙道,只好明面上放出假消息,暗地里请了最好的仙长来教习江泊淮剑法。 江泊淮几次病重,他们亦夜不能寐,守在一旁。然而也正是他们,从不曾记得江小公子对板栗有敏症。 世上没有一对父母是完美的,江泊淮想,人尚且没有完人,好在一双父母足够爱他。 于是江小公子还算顺风顺水地活过了七个年头。 江泊淮出生后的第十年,修仙界灵力短缺,他这一辈尚且没有天资聪颖的修士,亦没有宗门傍身,偌大的江府开始一点点萎靡溃败,如同暴雨将至的蚁窝。 真正的转折点在江泊淮第十五年的生辰。 雨大如注,江泊淮的师父磨其心性,令他立于悬崖边上,不随风止亦不同雨动。 他枯站了两个时辰,亦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以为同无数个寻常日一样。 然而刹那之间,周遭罡风阵阵,昏沉的天色下,一行五十余人如同伺机而动的狼群,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江泊淮——为首的竟然是他尊师重道了十五年的师父。 他身侧不过侍从五人,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了下风。渐渐的,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乔成玉要很努力才能从一片茫茫的血雾中看清江泊淮的手身影。 雨水自他身上一点点滴落,上好的料子沾了水也沉甸甸的,江泊淮的动作一点点地慢了下去。一柄长剑正好在此时,闪着寒光出现。 乔成玉的心好像都不跳了。 天际却突然一道惊雷,炸开一片亮色。 须臾片刻的失神,致使那柄剑自他心侧毫厘穿过,有惊无险。 乔成玉最后也没看明白江泊淮是这么突出重围的,只记得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血仿佛止不住似的,从口子里淌出来,他用来捂住的伤处的手指被血色染红了一片。 大难不死,必有后难,江泊淮很快发现,世界是围着自己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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