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有白问,仍旧沉浸在想要证明自己清白的急切情绪中,“我真没有想对云发|情,我是好妖精。” 溯洄镜说,“你们螣蛇从前司妖邪、蛊惑之事,这你知道吧?” 有白弱弱应声,“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为了能顺利找到配偶,你们螣蛇血脉发|情的时候,会先影响心爱之人的状态,使其意乱,沉迷于你们的触碰,而你们自己却反应缓慢,直到进入发|情期才会爆发。” 溯洄镜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藏不住的杀意。 他盯着有白问,“是不是呀?有白?” 危! 有白顿时汗毛直竖,连连摆手,慌不迭解释说,“没没没,传承记忆里没放这种东西,我不知道啊!” 溯洄镜眼中杀意略散,摆了摆手,道,“算了,指望你靠谱,还不如指望云云宝贝敞开心扉。” 见溯洄镜不再逼问他,有白放下心来,指着院子,想把话题拉回安全范围。 “对了。” 溯洄镜突然出声,吓得有白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生怕神镜又说出什么令他毛骨悚然的话。 “什么?”有白问。 然后,他就听见溯洄镜言语冷酷似寒冬,警告他说。 “你回去离云云远一点,别真影响到她了。” “啊?那不行,”有白下意识反驳,接着机智地转移话题,问溯洄镜在这里有什么新发现。 溯洄镜闻言,眉头紧锁,没心思再和有白叙闲话。 他将手中的五彩石碎料递给有白。 “找到了这个,看看吧。” 有白接过石头,放在掌心,仔细凝视。 几颗拇指大小的碎石头,乍一看灰头土脸,丝毫不起眼。 但细细看一会儿,却会不自觉被它吸引,这平平无奇的碎石子里,竟然凝聚了天下所有的色彩! 有白目露惊骇,失声道,“女,女娲……” 溯洄镜点头,示意有白不要出声,“就是你想的那样。息灵木还能用巧合来解释。这东西,放眼三界,都找不出一块完整的,要是说巧合,我可不信。” 溯洄镜抬头望天,乌云蔽月,星光暗淡。 空气里弥漫着粘腻的潮湿感,夜风穿堂,吹云挪月。 要下大雨了。 溯洄镜百思莫解,“究竟是哪方上神,闲着没事干,在幕后拈棋排盘呢?” 有白则盯着五彩石看,一时入了迷,竟前所未有地聪明一回。 他问,“神镜奶奶,你说姜泠召唤的大罗金仙是谁啊?天上哪有这么心软的神明啊?” 对啊! 溯洄镜豁然开朗,眼前的层层迷纱,因为有白简单的一句话而散去大半。 大道无情,一视同仁。 自古以来,神明就只会端坐于云端,冷眼旁观众生挣扎,再美曰其名为命运。 除去可能是镜心转世一事,应拂云不过是个区区普通凡人,这世上被恶鬼掏心、邪祟生吞的凡人多了去了。 姜泠凭什么可以用应拂云被恶妖打散灵魂一事,奏请大罗金仙下凡? 除非这神仙本来就是为姜泠而来,或者祂原与应拂云有关。 “有白,我再问你一遍,”溯洄镜神色严肃,问,“你确定息灵木和万寿龟龟骨都在昆仑境内?你没费什么力气就得到了,是吗?” 大雨如豆,骤然倾泻。 雨帘之下,有白收起五彩石,毫不迟疑地重重点头。 溯洄镜面如冷铁,“这件事不简单,我们回去,找云云。” 溯洄镜抬手,揪起有白的袖子,身形一转,带着有白原地消失,下一瞬就出现客栈房间内。 ***** 客栈房间内,应拂云刚把玉简收好,拽着被子一角,准备抖抖被子,铺好床再睡,就听见心底流过熟悉的男声。 “神镜奶奶,下次瞬移还是让我来吧,你的神力只出不进,得省着点用,我可以用灵力妖法带你和云云出行。” 低沉醇厚,像烈酒,也像苦药。 猝不及防浇在她心上,烫得她心慌手抖。 啪嗒一声,被子落到腿上,言辞板滚到地上。 应拂云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道:好了,让你手抖,这下装睡不成了。 手放在素色粗布的床帐子上,应拂云思忖,应该找个什么理由,以解释她深夜不睡觉这件事。 没成想,顷刻之间,笨蛋蛇妖就帮她找好了理由。 “诶?应拂云,是我,吓到你了吗?你别怕,是有白和神镜奶奶回来了。” 为什么总会觉得我会害怕呢? 听到有白的安抚,应拂云不禁又想到这个问题。 应拂云挑开床帐,只露出头来。 她往外间看一眼,明知故问,‘你们回来了?’ 说完,应拂云又故意打了个哈欠,装作自己确实是刚醒的样子。 见状,有白愧疚地捡起言辞板,递给应拂云,小声道。 “对不起啊,应拂云,你快睡吧。” 可是,我毫无睡意诶。 应拂云伸手接过板子,默了一会儿,单手举起板面对着有白。 ‘我不困了,今天睡得太多了。’ 有白不信,他坚持要让应拂云健康作息。 “你是不是怕影响我和神镜奶奶啊?没事的,我和神镜奶奶可以用神识交流,完全可以不出声。” 心里装着事,睡得又多,应拂云此时是真的头脑清醒,眉清目明。 想了又想,应拂云决定直言以告,抖一点点自己的情况,来试探蛇妖和神镜对身为假镜心的她的态度。 ‘我能听见,你和神镜奶奶用神识说话的声音。不过能听到的很少,也只有你的声音。刚才会醒,就是因为听到了,你和神镜奶奶说下次你带我瞬移。’ 有白目瞪口呆。 ‘第一次遇见你,我就能听到。那时候你说的是,‘神镜奶奶,您别激动,我在这站不稳呀。’我听见了,才会醒过来,就像今天一样。’ 应拂云继续抖秘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有白吃惊的样子,她心中竟有一种诡异的快|感。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就像是活水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于是,倾泻如注,无法压制。 应拂云从床上走下来,被发跣足,面若桃花,神情状似平静,却暗含疯癫。 她走到呆愣愣的蛇妖面前,歪头微笑,在有白纯若稚子的湛蓝瞳孔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面色苍白,细眉微蹙,眼睛半睁不睁,流淌着鲜明的恶意。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我疯了吗? 不,我就是个疯子。 纤细消瘦的手掌轻抚上有白面颊,应拂云樱唇轻抿,自问自答。 言辞板上的内容还在刷新。 ‘你第一次出现,为什么要用陆玄闵的脸?他其实很少穿红衣,也没你好看,你一说话就暴露了,当时可快把我吓死了呢。’ ‘但是第二天,你又出现了,嬷嬷要害我,是你帮了我,对吗?我在姚氏房里,听到了你的声音。只是听不清楚,时有时无的,我都怀疑我是生了癔症,才幻听出来有只妖物在帮我。’ ‘为什么要帮我呢?’ 应拂云偏着头问,神色迷茫、无助、疯癫、脆弱。 让我赌一把吧。 你都不知道,当你描述妖界时,你口中的世界是多么动人,多么简单,多么轻松。 热闹的世界,喧哗的音调,绚丽的色彩…… 仿佛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你口中多姿多彩、蓬勃生长的世界。 让人不禁怀疑,你们做妖精的,都这么自由快乐吗? ‘为什么要帮我呢?就因为我是镜心吗?’ 应拂云又问,低头避开有白湛蓝如洗的眼眸,指尖在有白眼尾摩挲。 动作轻缓,神态诡谲。 有白无辜的神色在她指尖变得慌张、无措。 他眼角染上欲|色的绯红,而额骨、颞骨的交汇之处,则缓缓爬出墨色蛇鳞,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 应拂云看着蛇鳞的幽光,眼中倏忽浮现出,应氏祠堂里的浪漫星河和满室狼藉。 如此鲜明,如此特别。 她沉默一会儿,忽然毫无预兆地伏在有白的肩头,失声痛哭。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真的是有白和神镜所要寻找的镜心,能够现在就生活在有白口中的妖界,最好也是一个自由快乐的妖精。 可是她知道,她就是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是一个自由快乐的妖精。 ——过往生活在她身上、心上打下的烙印,一定,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察觉到肩上轻若浮云的重量,有白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既不懂应拂云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崩溃,又不知此时此刻他该作何反应。 可是应拂云哭得那样伤心。 明明寂静无声,却听得他心脏生疼,恍惚间也想落泪。 有白知道,这种情绪叫悲伤,他又在为应拂云而悲伤。 “云,应……” 有白手足无措地抬手,想要拍拍应拂云的肩膀安慰她,又怕自己笨嘴拙舌让应拂云更难过。 有白想用神识问问溯洄镜,他该怎么办,但刚才听了应拂云的话,他一时半刻不敢用神识说话,只怕应拂云听了又难过。 ‘神镜奶奶!’ 有白浓眉紧锁,用表情和唇语,无声地向溯洄镜求助。 自从应拂云出声以后,溯洄镜就一直没出声。他一直知道应拂云心上压了许多东西。 应拂云的情绪和状态,就像是端菜的侍女手上的叠地极高的瓜果。 平日没有意外倒也还好,但当侍女骤然跌倒时,盘子里的瓜果都会措不及防地、理所应当地、不可转圜地冲向地面,收拢不住。 与其等到事态不可转圜再强行挽回治愈,不如偶尔这样哭一哭,发泄一下。 溯洄镜想,指尖勾动,默默地给应拂云叠加放大情绪的法术。 ‘神镜奶奶!’有白又无声催促,额角生出细密的汗液。 溯洄镜收回手,对一脸焦急的有白点头,告诉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反正自古笨蛋克天才,傻狗克阴郁。 比起那些毫无意义的空话,应拂云此刻更想听到的,一定是有白真诚、质朴,甚至显得有点笨拙的安慰。 有白不信,但他也没有好办法,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一手扶住应拂云肩膀,有白才发现,应拂云好像又瘦了。 过分削瘦的骨骼仿佛能透出皮肤,穿过衣衫,在触及他掌心时,蓦地变成一把神兵利器,将一贯皮糙肉厚的他,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开口时却已然含了哭腔。 “应拂云,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好难过。” “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应拂云沉浸在情绪宣泄的余韵中不能自拔,并未回答有白的问题,反而攥住他垂下的袖子,哭得更加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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