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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大大的增加了案件梳理的难度，但也最大程度保护着那些生者，除了生者的父母，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们的消息。 一直卷缩在大理寺门口那块青砖上的妇人，没能等到衙役的通知，却在一日一日的期盼中等到了认尸的公告。 妇人不过三十有五，却已经满头白发。 她在看到认尸的公告时，并没有崩溃，反而是换下了她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衣裙，换上了最得体的一件衣裳，抬头挺胸的走到姜怀月的面前。 “大娘……” “夫人，小姐，我来找我女儿！”妇人站在她们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姜怀月看着面前强撑出笑容的妇人，有些哽咽：“你往里走！她们，就在那里！” 妇人一步一步走的坚定，姜怀月却已经红了眼。 “她女儿失踪半年有余，她几乎每隔三五日，就会来一趟大理寺！”王春德站在姜怀月的身边，一字一句的说道，“她年少守寡，这一生都未曾改嫁，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女儿是在大婚的前一夜，失踪的！” 姜怀月回头看向王春德，眼中带了几分期许：“这里面有她的女儿吗？” 王春德摇了摇头：“不知道！” 姜怀月心微微沉了下来。 “半年之久，早已物是人非！”王春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姜怀月沉默下来。 几十具尸骨，就那么整整齐齐的躺在那里，已经找到身份的尸体，脚上都会绑一个吊牌，上面写着的就是她的姓名和她的户籍身份，而她们的身边，都会摆放着，可以证明她们身份的东西。 或许是一块破败的衣服，或许是一根残缺的发带。 她们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被搜刮的干干净净，真的很难凭借这些所谓的物证，认出她们的女儿。 妇人一排一排的往前走，耳边时不时的响起痛哭的声音，那是找到女儿的父母，悲痛的哀鸣。 就在她一步一步，走到陈列着的白骨前，她忽然在一具摆放着，一根用木头做成的戒指前站定。 妇人掀开白布，赫然一具白骨。 衙役走上前：“你认得她吗？” 妇人捡起那戒指，红着眼说道：“这是我用桃木枝，一点一点磨的，我还把她放在桐油里浸泡了好久……她一直想要一个戒指，可是我买不起，就连她嫁人，我都没能给她买一对银戒指。” 衙役恍然大悟：“原来是浸泡了桐油，怪不得没有半点腐蚀的痕迹，这枚戒指一直被她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应该是她非常宝贵的东西！” 妇人没有答话，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这具白骨。 衙役有些担心：“大娘，您节哀顺变！” 妇人有些哽咽：“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刚刚出生的样子，她从小就是胖嘟嘟的，脸颊上，手臂上都是软乎乎的……你说不过就是半年没见，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姜怀月，听到妇人的话，心中忍不住的酸涩。 许久以后，她从怀里拿出几枚铜钱：“官爷，可以麻烦你，给我找个盒子嘛，我想带她回家！” 七尺多高的壮汉，在看到那双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着捧着那几枚铜钱时，泪意瞬间崩塌。 他转过身去，抬着头看向天，试图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 姜怀月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上前去：“大娘，这是大理寺备下的盒子，不需要银子！” 妇人抬头看向姜怀月，顿了顿，然后伸手接过盒子：“多谢小姐！” 姜怀月看着妇人许久，最后忍不住说道：“大娘，你……准备怎么回去？” “走回去！”妇人一块一块的捡起女儿的尸骨，一边捡一边在嘴边嘟囔，“别怕，娘带你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旁人的哭天喊地，妇人却显得格外的平静，她冷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心慌。 妇人从头到尾都显得非常的平静，直到她将所有的尸骨都装好，步履蹒跚，却又极其坚定的，一步一步的向外走。
第110章 为什么撒谎 姜怀月下意识的跟在她后面，直到她迈出了大理寺的门槛。 “小姐，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妇人转过身来，对着姜怀月轻声说道。 姜怀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就在妇人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却忽然回过头来：“小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姜怀月赶紧说道。 “她离开的时候，痛苦吗？”妇人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盒子，就像是抱着她刚刚出生的女儿一样，满眼都是温柔，“我的女儿，从小就最怕疼了！” 姜怀月只觉得嗓子眼里卡了一口浓血，她囫囵的咽下，然后低声说道：“不痛苦！” 妇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怀月，然后对着她鞠了一躬，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妇人走远了，夕瑶才擦掉眼角的泪水：“小姐，她的盆骨都裂了，她明明死的，无比痛苦，你为什么……为什么撒谎？” 姜怀月深深地吸了一口：“你难道真的觉得她不知道吗？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死亡是不痛苦的，她只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安慰，仅此而已！” 夕瑶没有再说话。 就在姜怀月准备离开的时候，季溪月忽然开口道：“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姜怀月生生的停住脚步，她回头看向季溪月：“那如果是娘，娘亲会怎么做？” “我也会撒谎！”季溪月走上前，拍了拍姜怀月的肩膀，“是个人都会这么做！” 那个妇人，当天夜里，就被京兆府发现，死在了护城河里。 她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个盒子，姜怀月在知道消息以后，犹豫了很久，还是偷偷的去了护城河边。 明明今天早上看到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就这么冷冰冰的躺在那里。 护城河上还结着厚厚的一层冰，京兆府尹说，她是一点一点的噪开冰层，然后毅然且决绝的，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 姜怀月就那么站在这里，双目通红的看着被白布掩盖着的尸体，而她身边就摆放着那个，她亲手交给她的盒子，那个盒子里，装着妇人的毕生所爱。 一双温热的大手缓缓遮住了她的眼角，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别看！” 从发现地窖开始，就没有落过一滴泪的时候，在这个瞬间，彻底崩溃，她紧紧的攥着自己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能早一点发现她们，为什么！她们只是想活下去，她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赵辰溪就那么站在那里，遮掩着她眼睛的手，已经被温热的泪水浸透。 姜怀月哭的绝望且自责，如果她说，她女儿死的很痛苦，她会不会为了找到凶手，坚强的活下去，如果她没有说那句话，她会不会还活着。 就在赵辰溪以为，姜怀月会继续陷入这种自责的情绪时，她的哭声却突然戛然而止。 她伸出手拿开赵辰溪的手，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她从怀里拿出一条白布，小心翼翼的盖在她的身上，然后看向站在一旁的赵辰溪：“九王爷，烦请你把她们送去义庄，等明日，我给她们买了寿衣，再去给她换洗！” 赵辰溪看着姜怀月半晌，最后点头应下：“好！” 大理寺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姜怀月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能好好合过眼了，这一次，被季溪月强行送回将军府，说什么也要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季溪月来的时候，姜怀月已经洗漱过，并且睡下了。 她掀开帘子看着躺在那里的人，目光暗了暗，随后回头看向语嫣：“这些日子，她看了那些事情，夜里怕是会做噩梦，你们多注意些！” 语嫣低声应下：“奴婢知道的，已经点了安神香，夫人放心才是！” 恍惚间，姜怀月听到了季溪月的声音，她试图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眼。 就在她努力睁眼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小姐……小姐！” 姜怀月赫然回头。 落水的妇人，如今正站在那里，而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女孩子。 她正要上前，却听到了一阵哭喊。 她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了风雪中，越来越远的妇人。 “我找到了女儿，是我生前最大的愿望，如今我找到了，我也了无遗憾了！”妇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姜怀月想要追上去，她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等等，你等一等……” “小姐，替我们，好好活下去，替千千万万的庶民好好的活下去！” “等一等！你明明可以活下去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女儿难道就真的希望你这样带她回家吗？”姜怀月疯了一般的寻找，可是四处都是云雾，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找不到。 “世间万物，皆是因果！” “众人夙愿，一人成梦！”靡靡佛音，不辩男女。 “什么意思！你是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姜怀月疯了一般的寻找，却忽然闯入无尽的黑暗。 “小姐！”语嫣轻轻的推了一下姜怀月。 姜怀月骤然惊醒。 她猛的坐起身，大喊了一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语嫣被吓了一跳：“小姐，你做噩梦了？” 姜怀月满头大汗，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却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做噩梦了，只是心中那团憋闷，已然消失殆尽。 她抬头看向语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清晨了！” 姜怀月坐在那里，听着外头的哀恸，有些茫然。 端着热水进来的夕瑶，低声说道：“今日是大理寺送那些无主的骸骨入土为安的日子，夫人让人在门口摆了路祭！” “嗯！”姜怀月沉默了半晌，然后下床，“可知道，会葬在哪里？” “听说是城外的一座山脉，说是季太傅专门找了风水大师选的地，保证他们来世一生顺遂！”夕瑶将漱口水递给姜怀月，低声说道。 姜怀月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许久以后，才说道：“她们来世，必会一生顺遂！”
第111章 提线木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案子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赵辰溪在送完那些骸骨入葬以后，大半夜的，敲响了姜府的大门。 姜怀月小跑着赶到大理寺的时候，一个被一尺白布遮掩着，就那么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这是怎么了？”姜怀月看向一旁的红袖。 红袖的面色不善：“她早上才回了家，晚上就悬梁了！” 姜怀月的目光一冷，良久以后，才说道：“那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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