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佯装不解:“父皇这是何意?儿臣不罚他,难道就这样揭过去了么?” 东芜帝眸光暗淡一瞬,直接开门见山道:“他不是你的男宠么?此刻你将他带回,是不愿让他在众目睽睽下献艺么?” 周遭顿时一片喧嚣,数双眼睛向沈晚看过来。 沈晚一怔,她没想到这个狗皇帝竟这般直接!!毫不顾惜他这个女儿的名声。 但她绝对不能当众认下男宠的名头,宣扬萧越是男宠和让他上去献艺根本没什么区别,都是同等程度的折辱,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萧越在不远处看着沈晚一对娥眉蹙起,眸子心思沉沉不复往日光华潋滟,表情也冷冽,不似平常明眸善睐笑意盈盈,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他也不禁蹙了蹙眉。 他是出于不屑于沈晚出面护他,不愿接受她高高在上的怜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清楚,但他此刻已经往前迈了一步,对着东芜帝叩下。 “陛下误会了,我只是公主的奴仆,公主常言我难登大雅,所以不想让我登台罢了。 ” 沈晚侧过头,诧异地看着突然出声的萧越,萧越只是淡漠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东芜帝倒是被萧越一番话勾起了兴致,“哦?看来你对此还颇有微词?那朕今日便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好好表现一番。” 萧越在一众打量和嘲弄的目光中从容走向朱雀台中央的圆台,在从木阶拾级而上时,萧越伸手折了一支桃花。 他一身白衣挺拔修长,披着满身晚霞和落日熔金的余晖站在喧嚣中心,眉眼冷俏。 那桃花枝在他手中如一把锋利的长剑,挽起一个又一个又好看的剑花。剑锋一起一落间又不失凌冽的肃杀气,簌簌下落的花瓣被剑气破开,随着少年飞扬的发尾打着旋儿。 沈晚立在台下,看着高台上的萧越。 他专注于剑招时,所有的戾气,冰冷都消散,眉目间只剩下张扬,沈晚忽觉少年意气扑面而来,朱雀台上春色都被惊醒两分,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四方天云霞漫起,微风越过满座喧嚣,将落花吹拂在沈晚的肩头,浅淡花香中,沈晚心头莫名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第17章 玉簪碎 皇室宗族,世家子弟,都想将萧越当做伶人取乐,可他就那样从容不迫地站在喧嚣中心,将嘲讽、鄙夷、轻蔑都视于无物。 沈晚看着这样的萧越,想起书中的女主——江凝。 书中写江凝本是簪缨之家出身的世家小姐,温柔善良才情绝艳,却因为家族遭到奸党构陷沦落成为官妓。 但她并没有自甘堕落,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中,她依然有她世家嫡女的傲骨,也不因为丧失清白便寻死觅活。 她始终记得自己是何人,自己背负着什么。 江家合家口几百人只剩下她一个,她怎么能轻易了断,那些奸佞小人要折她的傲骨,折江家的傲骨,可她偏要好好地活。 在一片污糟中,她的手依然能谱出惊艳四国的的曲子,写出不逊色任何文人墨客的诗词。 后来萧越立她为天下之后时,为了不让她遭受非议,想给她重新寻个身份,江凝却不愿。 她说——这后位,若我不是江凝,那么我便不会坐。 江家的罪名已经昭雪,她是堂堂正正的江家小姐,即便曾经沦落为官妓又如何,她德可配位,岂能任由裙摆将她丈量。 这份魄力与风骨,在书中那个时代中实在是难能可贵至极。 萧越与江凝的第一次相见,是元贞二十一年,萧越从东芜出逃时。 那时萧越刚刚逃过东芜兵的追捕,但身中一箭受了伤。时逢江凝从淮州回京,中途恰巧遇到了身受重伤的萧越,她懂得一点医理,为萧越拔箭治伤。 书中关于这段的描写沈晚还记得——江凝那一袭白衫,像终夜常明的月光,照在萧越心尖好多年。 后来萧越做了南樾帝君,第一个发兵东芜,在破败中救出了已经被折磨地瘦的不成人样的江凝。 那时江凝那样孱弱,萧越几乎要以为她活不过那个冬天,心死如灰。反而是江凝一直安慰萧越,她说自己已经苦尽甘来,当然要等到春天,好好地看一场花开花落。 江凝身上温柔又坚定的力量让萧越越陷越深,他越来越爱她,而江凝也因为叹服萧越的谋略,逐渐对他心生爱意。 萧越善战,江凝善谋,他们执手共开盛世河山,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帝后。 沈晚看着此时的萧越,她想——也许萧越和江凝的本心,都如那身白衫一般,纤尘不染,有些最为纯粹的底色。 一剑舞毕,权贵们虽然达到了让萧越站在台上像伶人一般献技的目的,可观萧越脸上没有任何屈辱的神色,反而吸引了朱雀台一众女眷的目光,便暗自恨得牙痒痒。 沈晚也回过神,现在是带走萧越的最好时机,否则带回四王不知道又想出什么主意作死,偏生今日人又多。 于是沈晚假装不悦,冷冷地对着台上道:“丢人现眼,下来,随我回宫。” 那些权贵们即便不甘心,也不敢阻拦沈晚,只能看着萧越跟在沈晚身后几步离开了朱雀台。 在经过一方案几时,萧越忽然察觉到袖中有什么东西滑落。 等到萧越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已经有些晚了。 清脆的碎玉声自身后响起,沈晚循声回头,看到摔到地上断成两截的那根玉簪。 再看同样有些诧异的萧越,沈晚明白过来,应该是刚才萧越舞剑时动作间簪子便没有揣稳,此时掉了下来。 那簪子质地虽通透,可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物什,沈晚一边转身迈步离开一边对萧越道:“罢了,碎了就碎了吧,以后再送旁的给你。” 萧越看着地上那根断成两截的玉簪,眉头皱起,薄唇抿了几抿,终究没有说话,缩回伸出几寸的右手,跟着沈晚一道离开了。 沈晚与萧越走后,一双官靴停在那碎裂的玉簪面前,青色衣衫折身,一双比那玉还要莹润的手从地上将它拾起,放在手心中静静地端详。 一贯疏朗温润的面庞难得出现迷茫、不解,与...不动声色的愤恨。 ...... 公主殿中,沈晚今日在宴上浅酌了一杯酒有些头晕,便坐在苑中花树下的石桌旁醒酒。 微凉的风穿过薄薄的春衫,沈晚逐渐抵挡不住这样的清凉惬意,趴在石桌上渐渐入睡。 月悬中天,萧越神色凌冽,神色晦暗不明,居高临下看着肩头洒满落花的沈晚。 她此刻丝毫没有知觉地睡着,长长的睫毛被月光在白皙的面庞上投下一片阴影。 乖顺,可爱。 毫无防备。 萧越的的右手紧攥,青筋突出,最终伸向沈晚纤弱的脖颈。 萧越漆黑的眸中暗潮涌动——只差分寸,他便可以毫不费力地掐死她。 在手即将触碰到沈晚的脖颈时,萧越忽然听到一声细弱蚊吟的呢喃。 萧越倾身凑近,想听得更清楚些。 温软的呓语在他耳畔响起,“对不起...萧越...我没有护住你...” 萧越似乎被那几个字呼在耳畔的温度烫到,慌忙起身与沈晚扯开距离,那悬在沈晚脖颈间的手也颤抖着缩回。 片刻后,萧越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慌乱中逃离。 沈晚这一觉睡得很沉,梦中仍旧鲜血淋漓。 只不过不是她的血,而是萧越的。 梦中沈晚根本没来得及赶去救下狼爪下的萧越,她赶到时,萧越早已毫无生机地躺在冰凉的牢笼中。 她在牢笼外,茫然无措地抓着牢笼的铁栏杆,看着那个早已经血肉模糊的少年,悲从中来。 “萧越...对不起...” “对不起...萧越...我没有护住你...” 第18章 诛心(1) 沈晚一觉惊醒,从石桌上直起身,满肩头落花簌簌落下,沈晚伸手一拂,拂了满手花瓣。 还好只是梦。 沈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方才恍然间总觉得有发丝垂落在脸上,痒痒的。 沈晚起身理了理裙摆,她今夜要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一场好戏要演。 第二日一大早,沈晚便去了东宫。 一进门,沈晚果然看见祭春宴上那班唱春和的伶人,沈策在优哉游哉被环绕其中,闭眼听曲儿。 “太子哥哥好兴致。” 沈策见沈晚进门,只睁开眼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又合上眼睛斜倚在檀木椅上。 “你有什么事?” 沈晚见沈策对她突然到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放下心来。 沈晚想着书中一个娇贵蛮横的公主应该有的做派,掐着嗓子娇滴滴开口对沈策道:“太子哥哥,昨日你那戏班子唱的《春和》可是让妹妹好生念了一晚上,那些粉面小生也长得真是不错,不知太子哥哥可愿将人借我用几天?” 沈策听到沈晚的话,立马睁开眼,“借你用?本宫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人请过来。” 沈晚心下了然,这戏班子现在可不是简单的戏班子,名义上是伶人,实则是沈策的男宠。 现在沈策正在兴头上,怎么会舍得忍痛割爱,但她的目的倒也不是真的要争人。 沈晚假装听到沈策的话恼怒,起身捏着裙摆急声道:“不过一个戏班子,太子哥哥是东芜的皇太子,有什么难弄来的?太子哥哥不愿借我,恐怕是因为如今正在兴头上宠着吧!那里舍得忍痛割爱?” 沈晚话中暗指沈策豢养娈宠,当下几个粉面小生神色都惴惴不安起来。 沈策见状却是嗤笑一声,“宠着就宠着了,你待如何?皇妹,你也说了,本宫贵为太子,养几个娈宠算得上什么事?” 沈晚假装被沈策的话气到,提着裙摆就要离开,临走前愤恨地对沈策道:“养娈宠自然是没什么!太子哥哥小心宠过头了,被人编排是在人下的那个,到时候父皇降罪,可别后悔今日没将这几个小生借我赏玩几日!!” 看着沈晚愤愤离开的背影,沈策不以为意,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手指轻点,合着那些伶人的唱腔打拍子。 良久,沈晚的一句话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被人编排在下,父皇会降罪么。 是了,父皇最看重东芜皇室威严,养娈宠和屈居人下可是后果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件事。 想到这里,沈策的目光陡然幽深起来,唇角缓慢勾起一抹笑,“来人。” 屋檐上应声而出一个通身玄黑暗卫打扮模样的人,那人恭敬地跪在沈策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去京中那家南风馆,挑个身材魁梧,体格健硕的倌儿过来,做得隐蔽些。” 那暗卫得了吩咐,一个旋身出了东宫墙头。 身形隐在不远处的沈晚,看着东宫的动静,脸上浮现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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