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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有何吩咐。”周边有人来来往往，云前谨慎地问道。 他心中有些忐忑，唯恐夫人又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一刻钟后。 云前叫上些身强力壮的百姓 ，一道用水桶将一桶桶冷水抬上了城墙。 瞧着城墙边上正在试图不断往上涌动的高兹军，云前冷笑一声，与同僚护卫着人将水贴着墙倒了下去。 高兹军灭有弄明白云家军的意图，还以为这冷水怕是什么滚烫的热油之类的物事，忙闪躲开来。 不料这冷水竟不是冲着他们去的，而是全部灌注在城墙之上。 很快，他们便愤怒地发现，在这极冷的天气中，那薄薄的冷水竟是结成了一层冰。 紧接着，云前一声令下，第二层的水便倒了下来。 便是这般一层又一层薄薄的水，在不久后将城墙最重要的一截都浇成了湿滑的冰墙。 这无疑在很大程度上加大了高兹攀上来的难度，云前冷笑一声，顺手帮一名兵丁解决了两个敌人，冷笑着率众离去。 而大后方，赵婉正率领着女娘们动作甚为麻利地将纱布用滚水洗烫、又分了些人将将士们湿得掉冰碴的衣物拿出来，用火熏烤、排掉干泥，尽最大可能的将这些后勤用品处理干爽。 前方不断有伤员被抬回来，而医护人员各个都忙碌得脚不沾地，这些女娘的到来，还真为军医们省下很多力气。 赵婉心系沙场，待一切都安排好，她心中那股惊慌又悄然蔓延了上来。 她不由得想，此次御沙关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元京那边的援军，恐怕就等着云家军溃败，然后迎上前摘取战果呢。而青州那边，如今也不知晓是什么情况，竟也迟迟没有派人到来。 这让赵婉不能不多想。 云家军在火烧高兹的粮仓之时，便已经想到了后头的应对之策，但现在唯一的变量，出现在了乔应年的援军之上。 若……若青州那边未曾及时出兵…… 若乔应年也与朝廷沆瀣一气，打算在此战役上将云家军彻底击溃…… 不能想。赵婉晃了晃头，将心中那点疑虑用力压了下去。 如今这场战役已经打响，高兹军显然是用尽了全部兵力背水一战，在这种时候，云家军也别无他法，只能正面迎战。 此时，战场上。 云舒的盔甲上已被暗红的血迹与泥水浸染得脏污一片，连那张甚为英俊的面庞上，亦早就看不出本来颜色。 他拿着兵器，骑着马亲自转圜在战场之中。 在如此作战的形势上，已经没有将领与兵丁之分了，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地砍杀敌人。 连日的阴雨让地面泥泞不堪，在马蹄与人腿的踩踏下，早已成了无边无际的泥潭。 云舒杀红了眼，但心中依旧清明一片。 他在杀敌的间隙中看向高兹的后方，心中亦在赌。 赌乔应年正率军在来的路上，赌高兹军早已衰竭，此时不过是强弩之末，他云家军只需再坚持、坚持一下，定能大捷而归。 兵荒马乱中，云舒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俏丽的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他，倏尔回眸一笑，像极了雨后边缘滴着晶莹水珠的桃花。 云舒紧咬着牙，无视身上各处的伤口，夹马冲向前方，将迎面而来的高兹军狠狠挑下马背。 一次、一次，又一次，雨又无声落下。 无数将士强撑着身体，努力地杀敌，努力地闪躲，身上的伤痛已经几乎感受不到，麻木到肢体只剩下了本能。 眼见着战况不妙，云家军节节后退，而攻城的高兹军一波又一波不要命地往前冲，云舒回眸，疲累地闭了闭眼睛。 他想，他可能见不到赵婉了。 雨水冲刷着盔甲，但那些顽固的血迹却难以被洗刷干净，不过徒留一阵又一阵的寒。 眼见着云家军陷入颓势，而高兹军的气势愈发地高涨起来，显然在准备做最后的冲刺，远方传来了一声又一声隐约的鼓声。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强劲的声音透过雨丝钻入将士们的耳中，钻入震颤的大地。 云舒遥遥看向远方，蓦地勾唇，露出了在沙场上的唯一笑容。 “传令，援军已至，将士们，冲啊！” 他执枪猛然往前冲，而以他为中心，命令经由众口很快如涟漪般一圈圈地传了下去。 鼓声是真的，命令也是真的。 因而云家军猛然迸发了全部的力量，局面瞬间翻转过来。 而高兹军的后方，黑压压一片的队伍正疾行而来，与云家军一道成了合围之势，将高兹军夹在了中间。 青州援军，终归是应约，来了。
第103章 103挖人 雨落之后, 一场大雪疏忽而至。 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肆意飘扬，几欲遮断暴露在冰天雪地下的所有人的视线。 只见着战场的人逐渐头发皆白，若不是靠着躯体不断的动作抖落了大雪，恐怕此时都要分不清敌我了。 而在这极端天气下, 青州援军的到来, 让本呈败势的云家军猛然间扭转了局势。看到了希望，所有将士心中都如灌注进了一股热腾腾的火, 愈是寒冷便愈是大火熊熊, 转眼间便听从着指挥, 将高兹军包在了中间。 原本两方皆疲军，而青州军却堪堪进入战局，正是实力强劲的时候, 若从高处往下俯瞰，便能见着云家军开始不断变幻着阵法, 在高兹对身后突如其来的敌军升起更大的警惕之时, 沉默地收割着人头。 而青州军便如蛟龙入海，不仅将海水分割成了块状，且毫不留情地配合着云家军一处又一处地分别将围着的高兹军击溃。 不多时，高兹被围歼者众。 一片慌乱中，更有不少人直接被乱马踩踏而亡。 一支军队一旦受了惊，便立马现出原形, 余下的，不过是强撑而已。 二王子阿兹恪眼见着他的大军就要命殒于御沙关的城墙之下，在各部落首领的步步紧逼下，最终决定紧急收兵, 带着所剩不多的高兹军狼狈往北逃窜而去。 云家军此战损失惨重，好不容易等来了援军, 自然是要留下阿兹恪这条命才罢休的。 云舒带领一支军队，冒着狂风大雪，果断朝着高兹追击而去。 前方十多里处便是石狮岭，他要在那里，将坑害他父兄的又一方仇人的人头斩落！ 一行人带着决然而去，而乔应年已经坐在了中军营帐，含笑听着下属清算战果。而战场上，仍旧活着的战士们在冰雪之中沉默着打扫战场，将还活着的伤员逐个抬回边军营。 已经有人带着激动的情绪告诉他们，快快回去，营中有热水！有热汤饭食！还有干爽而温暖的衣物！ 是的，此时边军营已经如一颗灵活的琉璃珠子，彻彻底底地滚动起来了。 赵婉没有等到云舒，却见着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乔应年施施然进了营。作为云舒身边最信重的幕僚，云家军的大管家，她不得不摆出笑脸，迎接这位在关键时刻到底还是来了的青州总督。 诚然，赵婉十分怀疑乔应年并非什么好人。否则青州离御沙关如此近，他的军队哪怕是如乌龟一般爬过来，也该早便到了。 但显然，这人并不准备早早便介入云家军与高兹的战争。他如同一头冷静的豹子，隔岸关注着战火，只在最后关头率军来临。 但那又如何，若不是有青州军，今日御沙关的城墙恐怕是要轰然倒塌，说到底，云家军也只能咬着牙感谢乔应年，感谢他没有失约，肯伸出援助之手。 “雪景正好，不知在下邀王先生去观赏一番，先生可赏脸？”一番客套之后，乔应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赵婉看了一眼乔应年，不知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么大一场战役堪堪完结，尚且不知高兹是否会卷土重来，他竟想邀自己赏雪？这是此刻该干的事情吗？ 她还有伤兵需要抚慰，有阵亡的战士需妥帖安置，有战胜归来的将士们需照顾啊！她家云舒还在雪地里杀敌，没有回来啊！ “也好，边关的雪景，在下倒是从未见过。”赵婉将心中种种想法掩藏好，勾唇笑道。 两人却是径直攀上了城墙。 “原来乔大人想让一同赏的，是这般雪景么？”赵婉眺望着城墙下，无数被大学覆盖住的起伏，语气淡淡。 她知晓，虽然此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可这干净之下，却埋藏着无数残肢断体，无数刀兵血肉。 白色？岂能是白色？那分明是铺天盖地的红。 有兵丁爱惜地脱下手套，将之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唯恐挖雪时将之弄脏。有兵丁在雪地中不断穿梭，将尚余了一口气的同袍从雪中挖出来背回营。 他们无视这极寒的天气，只想多救一个，再多救一个。 赵婉闭了闭眼睛，眼眶发热，却始终没有变换表情。 “是啊，乔某人便是想邀请王先生，来欣赏一番凯旋之后的沙场。如何，比起其他地方处处精致的雪景，我边关的景，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 乔应年目光幽幽，盯着下头城墙上一层厚厚的冰，笑道。 赵婉笑不出来。 在边军营时，她尚且能笑脸迎人，但此刻，在无数将士牺牲的地方，她的唇角如同挂上了千斤之力，一丝一毫都勾不起来。 “嗯，在下如今见识到了。”她侧过身，直直看向乔应年，“如今雪景也赏了，若乔大人无其他事，不防先回营歇息罢。青州军远来是客，此次又倾力帮助咱们云家军，御沙关，必定会好生招待贵军的。” 乔应年仿佛才发现面前这位传言中十分多智近妖的军师张开嘴也有獠牙似的，格外稀奇地看了她好几眼。 半晌后，方轻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云家小子到底是如何找的这般厉害的夫人，运道委实不错。” “什么？”赵婉警惕地问道。适才刚好下方打扫战场之人传来一阵骚动，将乔应年的声音给掩盖了下去，她未曾听清。 “没什么。”乔应年似笑非笑，别有深意地道，“在下是说，王先生着实厉害，若肯去我青州，乔某人给的待遇，必定比云舒要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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