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唯昭抬起头,目光迎上公主,尽量挺直脊梁,不想在贵人面前露怯。 视线相对时,平河公主的丹凤眼仿佛能洞察内心一般,让他的所思所想无所遁形。但薛唯昭心中并无杂念,所以无惧公主的目光。 “听宁儿说,你最近在跟着薛夫人读书识字?确实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 “草民今年才开始读书识字,还不敢称读书人。” “只要一心向学就是读书人,不必过谦。瑞祥,将薛公子带到书房中,让他挑几本本宫收藏的孤本古籍,再送小公子一份京墨轩的文房四宝作为见面礼。” 京墨轩是京城有名的书斋,斋中售卖的笔墨纸砚皆价格不菲,孤本古籍更是千金难求,这份见面礼不可谓不厚重。 薛唯昭得到公主赏赐,一时不知该拒绝还是收下,迟疑了瞬息。 “民妇替小儿谢过公主赏赐。” 得到母亲示意,薛唯昭向公主行礼谢恩后,跟着瑞祥公公前往书房。 顾辛夷暗自沉吟,平河公主果然如传闻那般,端庄明艳平易近人。她博才多学仁善好施,在民间素有美名,今日看倒是名副其实。 薛唯昭离开后,公主身板的仆从也如流水般散去,转眼间只剩下平河公主、宁安郡主还有顾辛夷三人。 “此处没有外人,薛夫人坐下谈话便可。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薛夫人的性情,我是极喜欢的,早有相交之意。” “今日没有公主也没有郡主,薛夫人不必拘礼,只管畅所欲言。” 魏宁笑着说:“薛夫人,我没骗您吧,我娘亲真的很好相处的。娘,你也别急着聊天,先让薛夫人为您把脉吧。” 经过一段时间治疗,魏宁身体康健了许多,就算情绪波动大时,心疾也不曾发作。 平河公主刚到扬州,她就分享了此事,话里话外对顾辛夷的医术十分推崇。女儿身体好转,平河公主很是庆幸,都怪她这个做母亲的粗心,竟让女儿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去。 一想到此事,平河公主就心生恨意,若让她找到幕后黑手,必要将其碎尸万段。 “娘,您倒是快点呀。” “那就有劳薛夫人了。” 平河公主伸出手,让顾辛夷为自己把脉。 顾辛夷将手搭在她的腕上,闭上眼睛细细感知,许久之后才将手指移开,神色中多了几分凝重。 “公主今年以来,可是每月都有咳血之症?夜中难眠,时常被噩梦所扰,心疾发作次数也比往年多。而且,您夜里偶尔会出现幻象,分不清梦和现实。” 平河公主还没回话,魏宁先瞪大了眼睛:“娘,您咳血了?什么时候的事,您怎么不告诉我。” 一想到娘亲身体已经衰败到咳血的地步,魏宁眼睛就开始发胀。为什么她离京时,娘一个字都没跟她吐露自己身体情况。 早知道她身体如此虚弱,她时怎么也不会离开娘亲到扬州散心的。 平河公主现在也不过三十六岁,平日养尊处优,就算身体因生孩子落下病根,也不至于芳华尚在就开始咳血。 古代人十分迷信,认为中青年人咳血为大不吉,有短寿之兆。 平河公主见女儿这么急,摇头到:“你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办事一惊一乍,让娘如何能放心得下。” 她说到这里,突然像被什么呛到一样,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魏宁又急又怕,急忙捧起茶杯,端到母亲面前:“娘,您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平河公主以手帕掩唇,咳嗽了好一阵,待平复过来后,脸色绯红,泪光点点,仿佛病了一场。 她扫了一眼深色锦帕,上面果然又染了血污。咳血越来越频繁了,不知道她的身体,能不能撑到给宁安安排好后路。 “娘,您又咳血了?手帕给我看看。” 魏宁紧咬着唇,端茶杯的手颤得厉害,茶水洒到了地上。 “咳,咳出来就好,不碍事的,你别胡思乱想。” “公主,能让我看一下您的手帕吗?” 顾辛夷只通过把脉就看出,她这一年来的各种毛病,平河公主对她的医术还是很信服的。 而且来之前平河公主已经调查过,薛氏一族一直在江南经营,近年来与京城没什么联络。只有一位熟络的世叔梁松汝逢年过节会互送些节礼,但对方是有名的清官,不曾结交朋党,也没牵涉到夺嫡之争中。 至于苏逢春倒是与京城有些联络,暗地里在为三皇子做事。但薛氏已经有意与其和离,两人之前没有情意只有仇怨。 再者,她来扬州前已经找了好几位资历深的御医诊治,对方虽不敢直言,平河公主也能从他们的闪烁其词中,推断出她怕是熬不过明年了。 也正因大限将至,平河公主行事才少了几分顾忌。左右不过是个死,她不如赌一把信任一下薛氏,也许还能找出一条生路来。 “还请夫人过目。”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平河公主深谙这个道理,没有犹豫直接将手帕递给了顾辛夷。 作为皇后亲生的嫡公主,平河公主自幼被人夸才情出众,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策论时文都很出色,当年读书时力压几位皇子,连读书最好的太子都要略逊一筹。 她未出阁时,在父皇母后纵容下,也曾肆意张扬过,写的一些治国策论曾被朝臣传颂称赞。 当年的她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哪像这些年,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 可这样小心谨慎又换来了什么?眼看着一母同胞的太子兄长病入膏肓,病卧在床,随时都有可能薨逝。 父皇年纪老体弱日渐昏聩,虽有怜子之心,却无力阻止几个皇子争权夺势。尤其这两年,因着太子病重,闹出不少是非来。 二皇子争强好斗性格暴虐,曾为一点小事直接亲手打杀了下人,在京城中口碑不好。四皇子还未娶妃,就被爆出喜好男色,还曾在南风馆中宿醉。 三皇子温和谦让在朝中风评仅次于太子,但只有平河公主知道,他表面光风霁月,实则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其他皇子年龄尚小,没有一争之力。但陛下态度暧昧,似乎有意立皇太孙,如此一来便让皇位之争更加扑朔迷离。 平河公主本以为,她只要不参与其中便可独善其身,但独女还是遭了算计,连她自己也不明不白身染沉屙。 顾辛夷将帕子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了一番,又放在鼻间嗅了嗅,好一会儿才道:“公主,结合您吐出的残血和您身体种种状况,可以得出结论,您这确实不是病,但也不完全是毒。” “那是什么?”魏宁着急发问。 “公主这是中了慢性毒和蛊,两种毒物交替作用,这才发作的这么快。” 这次莫说魏宁,连平河公主都惊讶了:“你说本宫中了蛊?可是蛊虫乃南疆之物,怎么会出现在京城中。”
第252章 外室文中被贬为妾的原配27 “这民妇就不知晓了, 我观公主被下蛊,应该有三年左右,但慢性毒药年代已难追溯, 至少十年以上。而且, 公主中的慢性毒,与郡主所中之毒十分相似。” “蛊虫微小时肉眼难以辨别, 想要其成长需要配合特殊的熏香或食物。但食物入口容易发现,所以用熏香刺激蛊虫生长的比较多。” 经顾辛夷一番解释, 平河公主眸中露出冷意:“三年,十年,没想到我姜绮华竟蠢笨到如此地步,让人害了一次又一次。” 自己和女儿中了一样的慢性毒, 中毒历史长达十几年,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一点的,在公主府能有几人? 至于身上的蛊, 她脑海中已浮现出可疑人选, 心底不受控制地漫出杀意。三年前, 正是太子病情加重, 她的驸马魏子骞有意参与到夺嫡之争被她阻止的时候。 魏子骞与她僵持了一段时间后, 不再坚持参与夺嫡之争,但开始沉迷调香, 还特地为她调制熏香讨她欢喜。 虽然这两年来,夫妻之间因政见不同偶有龃龉,但因着少年夫妻的情分在, 两人虽不像从前那样琴瑟相合, 但至少能做到相敬如宾。 在此之前,平河公主只以为, 魏子骞是随着年岁增加,渐渐生出了功名利禄心,这才变了样貌。 如今看来,或许她从未看清楚过魏子骞。当年那个翩然如玉,不慕俗名的人,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所谓的金玉良缘琴瑟相合也只是个笑话。 但平河公主最恨的不是魏子骞算计陷害自己,虎毒尚且不食子,魏宁可是他的亲骨肉,他唯一的女儿,他竟也忍心下手。 转念间,平河公主又觉得她的想法可笑。既然魏子骞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所谓的洁身自好自然也是假的,也许他在外面已经有其他孩子了。 “娘,您知道是谁给您下的蛊吗?薛夫人,我娘身上的蛊虫和毒可有解的方法?” “郡主放心,这蛊不算难解,我可以试着替公主引出。但在引出蛊虫的同时,也要清理殿□□内毒素。” 其实不是蛊虫容易解,而是顾辛夷在其他任务世界,曾深入研究过各种蛊虫,在解蛊方面积累了不少经验,所以有办法解开。 但这一世,她只是一个自学医术颇有成果的内宅女子,没什么理由了解太多蛊术相关知识。 “这两种毒物目前互相牵制,尚且能达成平衡,要是突然拔除一方,公主身体怕是吃不消。为安全起见,我会分几次慢慢为公主医治。” 能从顾辛夷口中得知自己重病原因,对平河公主来说已是意外,如今听她说能帮自己医治,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喜意。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身体还有救?若……若真能治好,本宫还能多活几年,你不必避讳,只管直说就好。” “娘,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魏宁放下茶盏,抓着平河公主的衣袖,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公主请放心,拔除您体内蛊虫和慢性毒药后,我会为你开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配上我从孤本医书上看到的健身之法,您再活几十年不是问题。” “好,多谢薛夫人!稍后,本宫让瑞祥奉上千金,作为我和宁儿的诊资。待到本宫病愈之时,必为夫人送上大礼。” “还有,夫人不在本宫面前自称我即可,称民妇太生疏了。” 平河公主恢复平静,凤眸中再次亮起光芒。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处理掉背叛的人,也能给宁安铺一条安稳的路。 只是……若宁安知道,下毒害她们母女的人,竟是自己生身父亲,真的能接受吗? “多谢公主赏赐,不过大礼不必了,我另有事相求。” “哦?薛夫人只管说,只要本宫能替你办到,绝不推辞。” “我的事,不知宁安郡主可曾和公主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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