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桉哈欠连天,依旧是悲伤的苦瓜脸:“没睡好。” 容月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小姐莫不是看到了什么?” 陈岁桉懵懵的,她能看到什么? 容月见她不解其意,又补充着试探道:“小姐昨日夜里看到了什么?” 陈岁桉顺着她的话想夜里自己出去看到的东西:“池塘、衣服、桃花。” 容月的脸明显苍白了几分。 陈岁桉闭眼睛打哈欠,没有看到容月的异样。 她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心里骂骂咧咧。 狗比楚霁川今天又要让她背书,他还丧心病狂地在早膳前加了晨读。 洗漱完成后,陈岁桉揉揉肚子,老老实实爬上了树。 边爬边流泪,实在是太困了,赶紧爬上去再睡一觉才好。 陈岁桉躺在书上的小篮子里,摇摇晃晃,困意袭来。 隐约能听到树下下人们的扫地声,浇花声,和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你听说了吗,府里闹鬼了。” “怎么回事?” “昨日里福贵夜里起来小解,听到有什么落水了,还有小孩的哭声!” “还有这事?府里除了小姐,没有别的孩子了啊。是不是什么畜生掉水里了啊?” “嗳,福贵去看了,怎么没去看呢。池塘边儿根本没有人,水里也是干干净净。” “那是怎么回事?” “后面才精彩着呢!福贵在树下看着有刚刨的新土。” “花匠翻土了?咱们府里干活儿的利落着呢。” “嗳,这我可是问了花匠,人最近忙着给新开的花坛种花去了,哪里有空给桃树林子翻土啊。” “这就奇了。” “可不就是呢!福贵扒开那小堆土,里面用桃树枝摆着个字!” “什么字?” “一个‘死’字!” 陈岁桉在树上的摇篮听得朦朦胧胧,有一句没一句,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她就只知道府里闹鬼了。 后面的话两个下人说的就更小声了。 “我们猜啊,这宅子之前死过人!”语气笃定。 “而且死的还是一个小孩。”自信补充。 “不然为何传来哭声?”假装质疑。 另一人完全信了,跟上思路:“你的意思是,这府里之前有个孩子投湖死了?还是在桃树上上吊了?” “都有可能!”一锤定音。 在陈岁桉听不到的地方,以容月为首,几个丫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绣娘过来说,昨日夜里小姐唯一的那身素白衣裳被动过了。” “哪件?” “就是小姐点名要绣小猫的那件啊,绣娘刚画了样子,裁了衣裳,还没开始往上绣呢。” 另一个丫鬟插嘴:“本来绣娘不觉得有什么呢,直到听到府里传出闹鬼的风言风语,她才觉得不对劲。那么多绣制好的衣裳,怎么单穿一个小孩儿的衣裳?这衣裳还是纯素白的。” “我听说,小孩儿不如大人身上气儿足,容易招惹……” “不得私自议论主子!”容月白着一张脸,慌忙打断。 - 陈岁桉躺在篮子里,身体好像有两个小人,一个叫理智,一个叫情感。 理智说:今天须得好好背书,今天背不下来可真的会被打手板了。 情感说:呜呜呜真的好难过,为什么要背书,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陈岁桉都在真心实意地抹着眼泪。 楚霁川坐在对面,看着她鼻涕眼泪糊一脸,非常嫌弃。 往日陈岁桉吃饭总是先挑包子春卷吃,今日先是给自己盛了碗米汤,米少汤多。 “吨吨吨。” 一碗。 “吨吨吨吨吨吨” 两碗。 楚霁川看着她边流泪边喝汤,一时语塞。 “你哭什么?” 从昨晚便开始哭,哭得他脑仁疼。 陈岁桉当然不能说这是盲盒的作用,她转头看着他,像个眼泪汪汪又亮爪子的小奶猫:“让你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背书,你不哭啊!” “我自然不哭。” 楚霁川看着她,又补了一句:“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莫说背书,文章都能写了。” 言外之意,你太蠢了,找找自己的原因。 沟通不了。 陈岁桉愤愤地喝米汤。 本就没什么胃口吃饭,故而陈岁桉今日吃饭特别快,吨吨灌了三碗汤就又自觉爬到篮子里背书。 又是一首新的怨妇词。 今日背书声不同往日,夹杂着陈岁桉如怨妇一般的哭声。 楚霁川站在书房门口听着她的背书声,只觉得头更疼了。 这种头疼盖过了折磨她的快乐,他已经在担心她小小一团给自己哭抽过去了。 不会真快被他弄死了吧。 不过是背书,怎么至于哭成这样。 楚霁川在记忆里翻遍所有关于孩子的记忆,没有一个像陈岁桉这般,像是蓄饱水的海绵,一戳就流泪。 他把张榛唤来,思考了半晌后开口:“一般人家,都是怎么教孩子背书的。” 楚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楚家的孩子也个个天资聪颖。 陈岁桉实在太蠢了。 张榛一猜这问题就是和小姐有关,答不好要人命。 “依属下观察,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送去学堂,由先生教书。” 楚霁川眉拧地更紧:“不是给她安排私塾了吗?” 张榛不说话了,再说就该丢命了,他只能心里腹诽:像您这样以一己之力干涉私塾先生教书内容进度,甚至拿自己的标准亲自教书的着实不多。 楚霁川不问了,再问显得他好像多么在意这个小东西一样。 在学问这块没遇到过难题的楚大人认为,没有什么是从书里学不到的。 府邸里的书房已经不太充实了。 在里面呆了一个时辰的楚大人出来了,抖了抖袖子上的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陈岁桉本在篮子里呜呜咽咽背书,听到外面的搬重物的声音。 书也不背了,她从竹篮里摇摇晃晃坐起来,探头看向院外。 “嚯!” 这成箱成箱地往东院儿运什么呢? “嘿,他们在搬什么?” 下面的丫鬟被吓了一跳,结巴着回道:“主君要在东院儿后另辟个书房。” 陈岁桉摇摇头,不感兴趣。 这人读书读傻了吧,东厢房书房里的书那么多都不够他读的吗? 书越读越多,还不知道下回要拿什么书折磨我。 陈岁桉扭回小身子,骂他书呆子。 晚膳后。 陈岁桉拍拍圆滚的小肚子,趴在被窝用双手撑出一块放书的小地方,这是她前几日让容月给她寻来的小人书。 全是画。 她探手拿床头的蜜饯,美滋滋吧唧嘴:“书呆子好啊,书呆子妙。” 楚霁川自下午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新书房,晚膳都没出来吃,更别说查她的背诵。 就让楚霁川和他的书过一辈子吧。 陈岁桉在被窝快乐蹬腿,畅享不背书的美好未来。 楚霁川果然整日都未从新书房出来。 次日清晨,东厢房新书房的门开了。楚霁川面色不善,眼底发青,竹白色圆领长袍像是赶了十里地一般风尘仆仆。 《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 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楚霁川拍了拍衣袖,陷入沉思。 孩子究竟怎么养,才不会被养死?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嘿嘿 还有几章要写到“养孩子”啦!(脑补后疯狂自嗨)
第19章 、第十九个盲盒 楚大人自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书中没有答案,那自然还是书看的不够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陈岁桉把自己挂在篮子上,看搬书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折磨她读书的楚霁川像是陷入了知识的海洋不可自拔,饭都不同她一块吃。 陈岁桉乐得自在,她甚至把自己的小人书和果脯蜜饯都搬进了篮子,边流泪边快活。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陈岁桉的眼泪也越来越少,摸鱼的快乐盖过了盲盒所给的悲伤。 这日傍晚,陈岁桉仰望四十五度的天空,摸着心口感受自己仅剩不多的悲伤。下面丫鬟过来传话,说门口有人找她。 她在这里都不认识几个人,还有人来指名道姓找她? 陈岁桉翻下篮子,哒哒跑出去,头上的揪揪被她躺塌了,晃晃悠悠跑到门口。 马云闲站在那里等她,和陈岁桉一比,大大的一只。 他局促地抓了抓衣袖,有些愧疚:“我听说你被罚了。” 陈岁桉这几天快活日子过多了,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被罚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被放在竹篮,吊在树上,楚大人还罚你背书。”马云闲心中懊悔,“我不该约你出来的,你如果没有偷偷跑出来,也不会被罚。” 陈岁桉本就是自己贪玩才跑出去,哪里能见得他愧疚。她赶忙摆手:“不是这样的,我虽然被放进竹篮吊起来,但是一点都不可怕,像荡秋千一样好玩儿。” 这话本来挺有说服力,但是陈岁桉这几日因为盲盒,哭得惨,眼睛冰敷后还是红红肿肿,像个兔子。 她试着憋出一个不在意的笑,也失败了。 陈岁桉叹了口气,干脆放弃以面部表情说服他,继续苦口婆心重复:“真的不可怕,我觉得挺好玩的。” 马云闲看着陈岁桉强颜欢笑的模样,愧疚溢满了胸腔,心尖一揪一揪地疼。 快别撒谎了,笑的比哭还难看。光是看她红肿的眼睛,马云闲就能猜出这几日她过的是怎样的难捱的日子,受的是怎样非人的折磨。 看看!她嘴唇都干裂起皮了! 本就缺水还连续吃了几日蜜饯的陈岁桉完全不知道面前的小孩内心戏是如此丰富,她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安慰他。 “楚……我爹让我背的诗刚好是我会背的,他查我背诵的时候我一下就背出来了,吧嗒吧嗒像倒豆子,我背得可快了!” 马云闲心里更难受了。 她背书是什么样子大家能不知道吗?坐在先生眼皮子底下都能开小差,回回先生让起来背书,回回她都企图蒙混过关。她比自己还讨厌背书,哪里有她能会背的诗。 为了安慰自己,她已经口不择言了。 东院儿后面的新书房里,埋头苦读的楚大人终于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 张榛眼睛一闭,像是下一秒就要上断头台一样重复了一遍:“太仆寺寺卿的孙子来找小姐。” 楚霁川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阴沉了,他笑着:“太仆寺寺卿的孙子,马云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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