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弟弟在庐州,她不可能去联系他们,路途太遥远,也不想他们太担忧。 京都城也没有什么熟人,许娘子焦娘子说到底都是看在谢长安的面子上与她来往,而她实在是不愿意与谢长安再有什么牵扯。 至于乔姐姐……还是算了,她不想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但也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早上狱差说,若是再没人来赎她,就将她与那些无家可归的道姑一同送去北疆服役。 她自然是不能去北疆的。 想来想去,孟椒想到了一个人。 中午,狱差来送饭时,孟椒犹豫对他道:“我认识萧参政,能不能让萧参政来赎我?” 狱差差点听笑了,好心提醒,“娘子,你莫要胡说八道,萧大人可不是你能攀得上的。” 孟椒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厚颜无耻,只是她觉得,萧言卿为人不错,或许能看在几面之缘的份上,派侍从过来捞她一把。 只此一回,反正以后也见不到面了。 咬了咬唇,孟椒红着脸道:“我真的认识萧参政,他……他右手虎口上有一颗红痣。” 狱差一脸怀疑看着孟椒。 大人体恤,前两天查封白云观时,看到几个女子衣衫不整,特意吩咐人给她们穿上衣服,白云观里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全都收走,只找了几件道姑穿的给她们。 灰扑扑的道袍穿在女人身上看不出身形,只见女人虽然头发凌乱,灰头土脸,但难掩清绝之姿。 心里一时起了不确定。 狱差送完饭出去后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面汇报一下。 若是弄错了,最多被骂一顿,但若真是萧大人的红颜知己,那说不定是个往上爬的机会。 想明白这些,狱差也没跟其他人说,而是趁着其他狱差休息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下午,孟椒牢房门前走来了一位穿着绯色官服的年轻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面容白净,薄唇凤眼,眼神肃穆中带着几分冷意。 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人绿色官服,一人是天天给孟椒送饭的狱差。 孟椒认识这人,她前世见过他,是大理寺少卿江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是他来这里。 江逐冷声问她,“你是何人?” 若是别人问这话,孟椒或许会撒谎,但若是这位一向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少卿问,孟椒自是不敢。 她低头回道:“妾身……孟椒,庐州人士,原是今科探花谢长安发妻,不过前段时间已经和离了,与谢家已无任何关系。那日正准备坐船离开京都,不幸遭遇歹人被掳至白云观,逃跑途中被抓到了这里,京都城无亲人可联系,只好……” 江逐面露意外,没想到近日京都城传的风风火火的孟氏,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他身后的绿服官员和狱差也很惊讶,尤其是狱差,他娘子天天在家骂那个谢长安负心汉,那么好的女子都休弃,实属狼心狗肺,连带着他都挨了几个白眼。 那谢长安和离之事如今已传遍了京都城,还听说即将要娶沈家千金,至于那孟氏下落,无人可知,猜测应该是回老家了。 没想到人竟然误入狼窝,如今还被关在大牢里,着实可怜。 不过江逐还是问道:“为何让萧大人来赎你?” 孟椒抿了抿唇,厚着脸皮道:“我参加宴会时,与萧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之前萧大人在遇仙正店遇刺,我刚好路过,误打误撞帮了萧大人,两人相谈甚欢,算是朋友……” 后面实在是扯不下去了,孟椒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但这不说比说更引人遐想,没想到萧大人竟然跟探花郎发妻是知音。 狱差眼睛发光,觉得回去跟自己婆娘说,婆娘肯定爱听。 江逐挑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遇仙正店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没有继续再问了,直接带人离开。 孟椒心中忐忑不安。 她以为要等个两三天才有结果,没想到当天夜里,就有人来接她了,而且还是萧言卿亲自来的。 孟椒孤零零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头发乱糟糟的,远远看着十分可怜。 听到开锁的声音,困顿的抬起头看,看到萧言卿,愣了愣后,眼睛一亮,随即想起了什么,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对方。 萧言卿笑了,“出来吧。” 孟椒听了这话,赶紧起身站起来,只是屈膝坐了太久,身子有些僵硬了,突然站起来时晃了晃,几乎没站稳。 手撑在墙上,顿了一下后,就赶紧往外走去。 怕他觉得自己磨蹭。 刚走两步,腿就一阵酸麻,出了牢房木门时,没有东西扶着,人差点摔了。 旁边伸出一只手。 两手相握,孟椒借力站稳身子,感受到手中的温度,她意识到了什么,仿佛烫到了一般,忙抽回,尴尬道:“多谢大人。” 萧言卿平静收回,放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了下。 他笑道:“既是朋友,自是不必如此客气。” 孟椒脸一红。 只是站在萧言卿身后的徐逸面色古怪。 应该说从晚上接到江逐的来信开始,他心里都觉得怪怪的。 若是要救这孟娘子,直接让他派人来这里走一趟便是了,何必让主子从繁忙的公务中特意抽空亲自来。 孟椒随着萧言卿往外走去,应该是为了照顾她,走的并不快。 出了狱门时,就看到门口旁边站着的大理寺少卿江逐和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 萧言卿让徐逸带着孟椒先走。 徐逸知道主子和江逐有话要说,便示意孟椒跟着自己。 孟椒点头。 待人走远了,江逐旁边的黑衣劲装男子走到不远处阴影里,警惕看着周围。 江逐上前几步,到了萧言卿旁边时脸上冷意少了几分,多了一丝恭敬,小声喊道:“老师。” 萧言卿淡淡嗯了一声。 江逐小声道:“这次白云观搜查出来的证据显示,背后的人是魏贵妃一派,不过昨晚有人招供,在那里看到了二皇子。” 萧言卿眼睛微眯。 江逐垂眸等待。 二皇子是继后养子,继后是姚宗禹侄女,初入宫时并不受宠,还是姚宗禹坐到高位,才让她一个婕妤成了继后,甚至还有了一个十几岁的“皇子”。 只是曾经的二皇子对她来说是助力,如今有了亲生的八皇子,两人之间渐生矛盾。 萧言卿平静道:“此事压下,暗中透露给周叙。” 江逐一愣,“周叙?” 周叙不是太傅跟前的红人吗?那人惯是会见风使舵,还与老师不对付。 萧言卿解释道:“上次的事,他与太傅有些隔阂。” 江逐很快就想明白了。 邵彪、庾阴之事当时太傅是交给老师处理的,后来老师遇刺,矛头指向周叙。 当然,这也是陛下、茅景升一党暗中推动的。 至于太傅有没有真的疑心这人,但为了安抚老师和其他人,自然要做出一些惩治的,听说将他一顿训斥,并让他处理庾阴一案。 只是周叙这人,好大喜功、手段狠辣,随便找了个人出来顶罪,处理的并不漂亮,太傅对他有些不满。 近日又因家中妾室杀人闹得沸沸扬扬,恐怕又引得太傅不快。 周叙善于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这些。 将这事透露给周叙,周叙要么暗中联系二皇子,要么去知会太傅。 只是太傅身边能人太多,并不缺人用,他就算去知会太傅,太傅也不会高看他一眼,毕竟太傅如今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二皇子。 只有去联系二皇子,二皇子才会重视他。 周叙和二皇子联手,对太傅一党会是一道掣肘。 江逐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道:“今晚的事?” 萧言卿淡淡道:“无需隐瞒。” 江逐有些意外。 老师素来洁身自好,若是今晚的事传出去,恐怕会引来一些流言蜚语。 老师他…… 江逐不敢再细想,面色一肃,目送人离开。 —— 孟椒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没休息好,还是车厢里暖和,在萧言卿进来前竟靠着睡着了。 听到动静,她下意识抬手揉揉眼,对上男人乌黑的眸子,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轻轻唤了一声,“萧大人。”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着嗡嗡软软的。 萧言卿按在车厢门上的动作一顿,弯腰进来坐到她旁边榻上。 他将几上的一盘点心往孟椒那边推了推,“吃点东西吧。” 孟椒确实饿了,就没跟他客气,小声道:“谢大人。” 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很精致,小小的梅花形状,咬一口绵密细腻。 萧言卿端起旁边的茶杯喝水,不经意问起,“什么时候和离的?” “十四那日上午。” “怎么去了白云观?” 孟椒也如实以告。 萧言卿听笑了,“也就是说和离第三天就被人拐了?” 孟椒气恼的看了他一眼,他这么一说,显得她有些蠢。 萧言卿闷笑出声,“过几天我要南下,到时候与我一道。” 孟椒看他,见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便没多问,点了点头。 与他一道,自然要安全很多。 马车将他们送到一处宅子前,徐逸走到红漆门前,扣了扣上面的兽面门钹。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老者探出脑袋往外看,看到徐逸,脸上露出笑,“四郎来了。” 萧言卿上前一步,温和道:“周叔。” 老者招招手,慈爱道:“快进来,外面冷。” 萧言卿往里走去,孟椒跟在他身后。 方才萧言卿跟她说,这几日便住在这里。 周叔也看到孟椒了,眼睛亮了亮,“这位是?” 萧言卿温和笑道:“我的朋友。” 孟椒听了脸一红,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之前在牢里,她厚着脸皮跟江逐说自己是萧言卿的朋友。 周叔打趣:“四郎的朋友可真年轻。” 萧言卿笑而不语。 周叔又问:“四郎可饿?算了,你肯定又忙到现在忘记吃了,我让老婆子起来给你煮碗面,鸡丝面怎么样?今天下午小竹子送来了两只肥鸡,老婆子晚上炖了一只,现在应该好了。” 萧言卿难得没有拒绝,“煮两碗吧。” 周叔听了很高兴,“哎”了一声。 这是一处四进的院子,萧言卿带着孟椒穿过正厅去了后面的正院,周叔先几步去了会客厅堂,将屋子里的灯都点亮。 周叔下去了,孟椒随萧言卿进了厅屋,屋子里摆件十分讲究,正上方挂着草书“万春堂”的匾额,下面是一幅白鹤青松图,两边对联上写着“紫髯夜湿千山雨,铁甲春生万壑雷”。下方紫檀雕花翘头案上中间是长寿供石,右边青瓷大肚瓶,左边白玉砚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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