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放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为难地说:“那更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我推着苏放,她屁股死死坐在椅子上,不挪动半分。 最终还是她妥协了。 果然,董媛很快就自己下楼去找了。 我没想到的是,上课铃响的时候,她依旧是原样回来了。 我朝楼下看了一眼,鞋子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狭小的窗台上。 孺子不可教也。 这几节课间我几乎全在观察董媛,她每次总是课间出去,让我以为她去找她的鞋子,但是每次都一只脚光着坐回座位上。 她是光脚出去遛弯了吗? 我拉着苏放跟着董媛出去,看着她走到教室门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用着关切和渴求的目光望着每一个人,但是没有任何动作。 我看着她那个样子,感觉要疯掉了。 我戳了戳苏放,眼神递过去求救的树枝。 苏放摇摇头,但是看着董媛那双黑乎乎的脚,终于心软答应了我的恳求。 苏放几乎是很自然地走过去,很意外地发现董媛光着脚站在那里,很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她为什么在这里站着。 董媛看见苏放走过去便别过脸,似乎不好意思见到苏放。 架不住苏放是受我之托故意偶遇的。 在苏放的帮助下,我看见一个同学帮忙从窗户外取来了董媛的鞋子。 董媛在焦急等待的时候,苏放已经走了回来。 我在楼梯转角处等苏放,我看见她的脸明显都已经抽搐了,一边走一边警告我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戏码的。 她说当她看见董媛故意别过脸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吃屎一样的恶心。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懂董媛到底在想什么。 她好像对于每个人都是那个样子,装作不经意地别过脸,扭过头,低下头看着并不存在的东西。 她好像有很大的秘密,藏在身上。 或许是我口气不够严厉,或许是苏放的帮助让她感觉苏放并不在意这些,或许王粲她们的恐吓行为根本没有达到目的。总之董媛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见到我和苏放躲着走之外。但是令我意外的是,她对于王粲一如既往地友好。 她安安静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将自己被弄乱的文具都码好,认真正了正脸上的眼睛,将笔记本上的灰尘擦掉。 要是我,会立马把这些东西扔掉。 我身后的王粲连连叹气,评价道:“就是你俩太善良了,董媛是蹬鼻子上脸。早按我来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王粲每次除了阴阳怪气和嘲讽董媛,或者假情假意地说要照顾董媛,和董媛把一切都讲清楚以外,她还干了什么呢? 我正一脸怨恨地看着王粲,没有想到下一秒我和王粲就被老班叫了出去。 那时候已经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了,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作业我不情不愿地跟着王粲。 在办公室的还有几个女生,都是王粲她们宿舍的,也都是今天将董媛围困在教室后面的人。 进了办公室,老班正皱着眉头抽烟。见我们进去之后,将烟按在烟灰缸里。 他劈头盖脸一句“上个星期你们跟董媛怎么回事?”将我砸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王粲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嗤笑,是不屑,是早有预料。 是在向我证明 “老师,她是个学人精。学我们的发型,学说话,学走路,学穿衣。” 周围的女生狠狠地点头,表示赞同和同意王粲的话。 “老师,我跟这个事没有关系。”我说。 我又一次听见了王粲的嗤笑声,细细小小尖锐刺耳。 老班愣了一下,额头上泛起皱纹,重复我的话。 “你和这个事没关系?” 我点头。 老班随手指着一个女生,说:“去把董媛叫过来。” 那个女生去叫董媛之后,王粲打开了话匣子,一副告状地样子跟老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她从董媛开始学苏放讲起,讲到董媛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复制粘贴别人的东西,将到董媛的个人卫生脏乱差,讲到董媛人品差,直讲到老班将烟灰缸里面的烟拿起来又戳下去,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 顺便还将苏放叫了来一一印证王粲所说的。 老班的面色更凝重了。 我对她们这些毫无兴趣,只是想着等董媛回去我就回去写作业。 董媛被带来的时候眼睛哭得肿肿的,鞋子已经干干净净地穿在脚上了。 我的校服外套还系在董媛的腰间,松松垮垮遮掩着撕坏的裤子。 “董媛,今天这事,有陈煜吗?” 董媛低着的头看向我们这些齐刷刷站在她面前的人,那一刻我从她眼睛中的倒影看到我们。 我们站在一起,我和王粲站在最前面看着她,后面的几个女生塌着肩膀,手中绕了几根自己的头发,无所谓地态度看着她。 王粲总是在冷笑,像蛇吐着信子。 “老师,我们是一起的。”王粲突然说。 老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问董媛:“有陈煜吗?” 董媛的眼睛皱成了三角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渗出凉气来,死死地盯着我旁边的王粲。 “董媛,你赶紧说清楚。”我双手抱肩,有些不耐烦,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冷风从外面吹进来,打在我单薄的校服半袖上,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董媛突然低下头去,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老班明显也已经不耐烦了,正要追问,只听见董媛低低的回答声音。 “有。” 一个有字,在这秋天的风中跌跌撞撞落入我耳边,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我的胳膊上又泛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我挠了挠脑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 我一时有些发蒙,手不知道该伸向哪才好,下意识地抬起拳头就冲了过去。 身后一群人拉住我,只听半空中劈下来一道惊响,啪的一声班主任的手拍在桌子上。 我的胳膊被一只大手钳住,狠狠地朝后面甩了过去。 我看见班主任脸上的肉横起来,大声喊着:“给你们家长打电话,现在就打!”
第28章 回忆:被迫的道歉 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爷爷颤颤巍巍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爷爷向来许诺我念书的条件就是让我老老实实不要生事。 爷爷进办公室的时候对着老班一脸和蔼,笑容堆满了全脸,伛偻的身躯都透漏着阳光的快意。可是我知道他皮下里温度降到零下摄氏度,一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爷爷和老班说话的时候把我赶出了办公室,我就在办公室门口站着,期望能够不小心听清他们在讲什么。 但是门关着,我什么都听不到。 我更大的气愤在于,为什么董媛会说我也欺负了她? 但是董媛没有在班里待着,我也不认识她们宿舍。 “你看吧。”王粲冷笑,“我就说她不知道好。” 从今天起我对于王粲的印象降到极点,她此刻阴森森地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即便说的是对的我也只想一拳头甩在她脸上。 “你想说什么?”我问,“你吓唬她。” 在办公室里,王粲的每一声嗤笑我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种威胁恐吓的眼神,我都不用问董媛也知道是王粲在吓唬她。 “我是在给咱们大家出气!”王粲大声说,“你敢说你不怕她学习你吗?” 我一时语塞,董媛学人精遭人讨厌,教训她的确是无可厚非,我本来也应该冷漠地在一旁看着才对。 “我不拦着你教训她,你教训她和我没关系。但是,你太过分了。” 她正要反驳,我上前一步抢先说:“平时你抽烟也好,陷害董媛抽烟也好,或者是在你们宿舍里怎么跟她相处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甚至你们要是打起架来,我也无所谓。但是王粲,你这次太过分了。” 我比王粲要高一些,一靠近她她便矮了好几分,气势上便将她压了下去,她急得面红耳赤,“我,我,你哪只眼看见我抽烟?” 我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戳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董媛平时唯唯诺诺那个样子,我看你在宿舍也没少欺负她吧?”这个倒是我临时一想,随口丢出来的话。没想到这话一丢出去,她反而冷笑一声,说:“那是她本来就那个性格,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还……”没等我说完,她猛地转身,蹭蹭蹭快步走回教室去。 正好此时爷爷从办公室出来。 他的脸上只剩下一圈圈的皱纹,铁灰的眉毛向下耷拉着,嘴唇下垂,我心中叫道:“不好,肯定有的受了。” 一路上爷爷都不怎么说话,偶尔因为走路太急咳嗽两声,仿佛是要过去了一样。 果然,一到家爷爷就用那两双冒着火的眼睛盯着我,我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换拖鞋,他一双眼睛黏在我身上,如同利剑一般要将我刺穿挂在这门框上才算是解气。 他气得大口喘气,眉毛都哆嗦起来,张望四周却又无从下手,抓起来沙发上的一件秋衣又扔下去,最终看准了衣架上挂着的一条皮带。 我浑身一个激灵,脑子嗡一声,拉门门就要跑下去,脚不过刚迈下去一个台阶,看见又黑又长的光滑台阶,想要爷爷这个腿脚恐怕是要摔下去。 我心一横,打开门又回了去,正好一头撞在爷爷肚子上,直接将他撞了个屁股蹲。 我下意识地去扶他,他直接扬起手抽了我一鞭子。 后背一阵冷风袭来,火辣一般的痛,我跌了下去。 还没待我起身,爷爷早已经颤巍巍地站起来,拿起皮带往我身上抽,一边抽着一边嘴中喊着。 “我给你交钱是让你去念书还是去打架去了!” 我在狭小的客厅里面逃窜,像一只猴子,爷爷的皮带总是不落空地落在我身上,火辣辣的疼痛烧遍全身。 “别念了别念了,不念还省钱!” 我摔在墙角,皮带在我脸前挥舞。 我转过身去,捂着自己的脸,想着奶奶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这都快十点了,怎么还不回来? “那点钱拿去干什么不好,给你老爹开个摊也比让你去学校打架好!” 爷爷没有一丝心软的意思,皮带一下下结实地落在我的背上。 给他开摊? 在监狱待了那么久,还开摊? 每次回来都只知道抠唆钱,给他开摊? 我念书的钱,用来给他开摊? 那点子钱都不够他喝酒赌博睡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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