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横了顾毅刃一眼,扭头走了。 顾孝文嗤笑着说:“瞧瞧我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采访我,这才是真的目中无人呢。也不,是目中只有帅哥,没有顾大少爷我。” “你也姓顾?”顾毅刃还不知道顾孝文的名字,边走边说:“你是什么顾?” 顾孝文说:“诸葛亮三顾茅庐的顾,你呢?咱们该不会是本家吧?” 顾毅刃说:“‘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的顾。” 顾孝文说:“什么玩意?” 顾毅刃失笑道:“跟你一个顾。” “嗐,我知道,故意逗你的。”顾孝文笑了,猛拍顾毅刃的后背说:“好兄弟,我就觉得你面善。五百年前咱们是一家人啊。” 顾毅刃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顾孝文有不少好感。 这一对金童玉女都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知道他是顾司令的儿子,一个两个都巴结,他们不,他们爱答不理…甚至还有些嫌弃。 小李没让顾孝文自己开车,跟他换手开车到小塘村附近。苏柳荷没让他们送到村子里,离得二里地停下来。 “等公安那边有结果我告诉你们啊,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仗势欺人。回头去京市记得找我,我电话给你们了。” 顾毅刃说:“好。” 顾孝文闻到空气里的牛粪味,用方格手帕捂着口鼻挥手,然后摇上车窗户:“哎,我真是善良啊。” 小李在前面开车,失笑着说:“我瞅着那二位心事重重,会不会是在害怕?” 顾孝文靠在座位上,想到顾毅刃站在引擎盖活活凿开挡风玻璃。这一幕这辈子他都忘不了。 他摇头思考着说:“苏柳荷同志问过我会不会有人篡改高考分数…你说能吗?” 小李说:“刚恢复高考,有些事真说不好。不过我记得以前能高考的时候,经常有人冒名顶替。” 顾孝文咂舌说:“那我可得帮我兄弟盯着点。你知道我们可太有缘分了,他也姓顾,我也姓顾。哎,同人不同命啊。他这性格倒适合做我爸的儿子。” 小李与他都没见过顾司令年轻时的模样,纯当这话打发时间,大家一笑而过。 “对了,到了京市你提醒我找姓周的,妈的,让人开着他破车就敢在闹市撞人。我妈在楼上还被吓出旧毛病来了。我管他哪个领导的亲戚,我非要弄弄他!” 小李附和道:“的确要教训一顿,太大胆子。这次多亏那位顾同志反应快,但凡慢一点他就遭殃。” 这件事不光要顾孝文去教训人,小李也打算回京后如实与顾司令报告。这件事影响太恶劣,闹不好能整个军区通报。 另一边。 苏柳荷累着坐在马路边上,宝贝咸菜坛沉甸甸。后悔没让顾孝文这位大少爷再往前面送一送。 顾毅刃提着包,在苏柳荷面前蹲下:“我背你。” 苏柳荷推了他一下,笑着说:“才不用,我自己走。” 顾毅刃便站起来,把胳膊伸向她:“那你挽着,这边没人走。” 苏柳荷这两天没休息好,眼眶都是黑的。她也不墨迹,挽着顾毅刃的胳膊把半个身子的力气压着他,笑嘻嘻地说:“还好你力气大,要是你走不动,我可扶不住你。” 顾毅刃跟往常一样,放慢脚步跟着苏柳荷的频率往前走:“不扶就背我。” “不要。”苏柳荷昂起头说:“你这个体格要是在我身上能把我压死。” 顾毅刃顿了下,语气微妙地说:“压不死,我舍不得。” 苏柳荷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身子又香又软。经过快十个小时的路途奔波,头发有点乱,整个人傻乎乎的,露出娇憨的姿态。 她自己不知道,从兜里掏出一袋杏仁饼干,拆开来抠抠搜搜拿出一块:“张嘴。” 顾毅刃弯下腰,自然而然地咬在嘴里。酥油做的杏仁饼干,上面还撒着黑芝麻,是市铁路医院供销社的畅销单品。 苏柳荷在顾毅刃考试的时候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买来犒劳他们俩的。 俩人你一块我一块,一边吃着杏仁饼干,一边往小塘村方向走。走到一半,总算遇到赶毛驴车的师傅。 苏柳荷和顾毅刃坐段顺驴车,在天黑前赶回家。 家中炊烟已经升起,进到屋里见到香菜和宋姑娘俩人在炕上玩花牌。她们还以为别人来了,吓得赶紧收拾炕桌,见到是他们,马上放开手。 宋姑娘就在乡里考的,运气好考点很近。她昨天考完试就回来了。 “快去洗把脸上炕,锅里有香菜烙的土豆丝卷饼,温着呢!” 苏柳荷和顾毅刃俩人收拾妥当,上了炕以后,顾毅刃被宋姑娘叫到一边俩人对着考题。 苏柳荷靠在墙边有气无力地咬着土豆丝卷饼吃。 “没人发现我们不在吧?” 香菜收拾花牌,头也不抬地说:“谁知道啊。咱们这边都帮你盯着呢。再说北面有两趟房子被雪压塌了,村里人都在那边帮忙呢。” “啊?谁家啊?”苏柳荷问。 香菜一拍脑门说:“苏茴娣家!” 苏柳荷老早不跟他们联系了,听了以后淡淡地说:“塌得好。” 香菜说:“苏茴娣让李红星掏钱修房子呢。李红星跟她吵架,说要是修房子就不掏钱办婚礼。” 苏柳荷早就知道这出说:“他肯定会办。” 香菜说:“为什么?” 苏柳荷笑而不语。 能为什么?苏茴娣肚子大了呗。 她终于能奉子成婚,在李家拿捏公婆和丈夫,还苛待人家前妻的儿子。 香菜见苏柳荷不说,她也不问那家子,凑过来摊开手说:“让你帮我带的呢?” 苏柳荷翻身下炕,从小布兜里掏出两盒上海女人的雪花膏:“你跟宋姑娘一人一盒。” 香菜要把钱给苏柳荷,苏柳荷小手一挥:“免啦。” 后面几日的确风平浪静,窗户上贴满红窗花,过了个年,苏柳荷都在惦记顾毅刃的高考成绩。 她成天裹着小棉袄扭扭哒哒往大队部去,希望在报纸上看到高考成绩刊登出来的消息。 顾毅刃倒是比她要沉稳,在家里也不读书了,天天跟半疯一起练武术。大冬天露着赤膊腱子肉,没见他怕冷。 *** 京市,教育局外。 顾孝文托朋友提前查了自己的高考分数。 他坐在台阶上,不顾形象了,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 “没一科及格?”小李奉顾司令的命令过来陪同,主要想避免顾孝文知晓成绩后拔腿就跑,需要及时将他押送到顾司令面前挨揍。 顾孝文静静地抱着头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又要往教育局去。 “诶诶,分数都下来了,你进去也改不了分数啊!”小李忙阻拦,掐着他的手腕免得顾孝文真跑了。 这分数,六门里头五门个位数,只有一门得了十八分,成为个人状元科目。据说还是选择题蒙对了。 顾孝文想甩掉小李的手,奈何不是对手,讪讪地说:“我进去借电话,问问我兄弟分数怎么样。” 小李想了半天:“哦,小塘村那位?” 顾孝文面无表情地说:“我这一圈还能有谁的分数值得期待?也就一面之缘的顾大兄弟。希望我爸看在我有结交到有出息的朋友的面子上,能揍轻点。” 小李笑着放手说:“好,我陪你一起。” ** 三月初,冻土初融。 小塘村几代人刨食的土地上,又站满春耕的劳动人民。他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种高粱、种土豆、种苞米、种大白菜。 天还是那个天,云还是那片云。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滞。 在田地的尽头,干完活的顾毅刃将锄头扔到驴车上,他擦了擦下颌的汗,与马大姐说:“下午我请假。” 马大姐冬天时多亏听他的话,把房顶加固。不然苏茴娣家的房子倒塌,她家房子还不如苏茴娣家,后果不堪设想。 她感激顾毅刃的先见之明,抱着小孙女跟顾毅刃说:“分数还没下来吗?” 他们身边没有别人,顾毅刃低声说:“应该快了。” 马大姐说:“咱们村十多个人,我看就你最有希望。” 顾毅刃笑了笑:“希望吧。” 苏柳荷挎着竹篮扭扭哒哒地往田埂上走,原先她还装模作样干点活儿,现在干脆装也不装了。 春寒还在,她宁愿在家里摆弄红薯,也不愿意出来凿冻土。 她跟马大姐打个招呼,抱着小孙女亲了两口,捏了捏人家的小脚丫。 等到两个人的时候,苏柳荷把顾毅刃的手表掏出来:“能修好吗?” 这块手表对顾毅刃意义重大,是他在襁褓里带来的。说不定能成为寻找父母的线索。 若是找不到,顾毅刃要是能顺利进军校,也得有手表看时间。 顾毅刃站在挡风的北边,与她往村口走:“去问问,应该能行。” 今天是春季大集,上午卖农副产品和劳动用品,下午是缝纫、维修、配锁之类的技术工种。位置在枣儿县南边,曾经的儿童慈爱医院路边。 苏柳荷做了五副假领子,打算拿过去碰碰运气。绣花、串珠、打蕾丝怎么地也能卖十元钱。 他们走了二里地,上到水泥路上等城乡交通汽车。掏出二分钱给了票,苏柳荷挤在鸡笼与果蔬扁担旁,摇摇晃晃地站了四十来分钟,总算在她崩溃之前到站了。 顾毅刃帮她挡着人,下车后苏柳荷缓了会儿。 “给你含着。”顾毅刃拿出水果糖,剥好后送到苏柳荷嘴边。 “哪来的?”樱桃小嘴露出红嫩的舌尖叨下水果糖,清淡的橘子香味的确让她压下反胃的感觉。 顾毅刃喉结动了动说:“帮供销社拉萝卜,里面的王同志给的。” 苏柳荷眯着杏眼说:“就给你啦?” 王同志浓眉大眼,一米七的高个。长得端庄温和,看起来像个贤妻良母。工作也好,在供销社算铁饭碗。 顾毅刃却说:“她每个人都给分了,要是不分,我不会要。” 苏柳荷哼哼两声,想必王同志也是这样想的。 苏柳荷先陪着顾毅刃在集市里穿梭,找到修手表的摊位他俩不敢走开,怕被师傅换了表芯。 俩人守了半个多小时,苏柳荷问师傅:“到底修不修的好呀?” 修表师傅满手机油,他头也不抬地说:“这种好手表,满集市你找不到第二个会修的。” 他身边十来岁的小学徒戴着脏兮兮的套袖说:“我师傅在沪市腕表厂干过,以前还是军代表呢。不过就是发条磨损,给你重新换一个就行,换成别人得把你手表都拆了。” 修表师傅笑了几声说:“十多年前我就是军代表旁边的小警卫员。到了年纪转业去了沪市干了几年,可惜没弄到户口,走街串巷没个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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