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香菜妈喜欢她上次做的假领子,干脆把假领子送给香菜妈,换来了这些别人不要的教具。 香菜妈看到她针眼时的惨样,觉得礼物很珍贵,最近跟苏柳荷的关系也比前阵好多了。偶尔做点好吃的还能送过来。 现在外头学校都停课了,香菜妈三令五申让苏柳荷偷偷地教。 苏柳荷把小黑板放在椅子上,靠着墙面摆了摆。在小黑板上写下“第一课”三个大字。又在下边写上拼音,打算按部就班地教顾毅刃学习。 她好歹是设计院校的研究僧,教一教七十年代的文盲少年绰绰有余。 只要抓紧时间能够参加第一届高考,那时候大家水平都不咋样,文化学习停滞十年,还有一大部分遇过动荡的知识分子在一边观望,也许有的连高考的消息都没得到。 这个时机是顾毅刃最好的出人头地的时机! 只要让他顺利考上军校,毕业便是连职干部。 她到时候也跟着进城,蹲个城里对象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找个军官,嘿嘿。 顾毅刃走到家门口,揉了揉自己的脸。 上次给苏柳荷甩脸子,她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取笑他。今天上不了扫盲班,他失落之余,并不想让她看出来。 可他进到屋里的那一刻,整个人僵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柳荷等到天黑,才看到顾毅刃回来。让他买的布料也没买,亏她还研究好怎么做。 她盘腿坐在炕上,手握小钢尺指着顾毅刃说:“到哪里去了?” 顾毅刃偷偷掐了把自己的手背,发现不是梦。 眼前的黑板、粉笔和课本都是真的! 他哑着嗓子,不由得结巴说:“我、我到山里呆了会儿。” 苏柳荷怕他不愿意学习,这么大的毛头小子主意正,还处于叛逆期,可不好管教呢。 她拿着小钢尺往黑板上敲了敲说:“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顾毅刃不敢说,怕自己迎接又一次失望。他幽幽地望着苏柳荷,压下声音说:“不知道。” 苏柳荷冷笑,这样还不知道?让你装! 她又敲了敲黑板说:“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教你文化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 顾毅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在他需要时伸出援手:“不、不知道。” 苏柳荷还以为他不愿意学,恼火地说:“我是要你赢在起跑线上!” 不学也得学,学也得学! 顾毅刃鼻子忽然发酸,哑着嗓子说:“学,我愿意学。” 第9章 不进则退 他往快要熄灭的灶坑里扔了三四块柴火,捡起烧火棍在院子里练起来。 上辈子他练得晚,这辈子他提前好几年学起拳脚功夫。 顾毅刃刻苦勤奋,每天除了干活其他时间不是学习就是练体魄,他的疯学劲儿和那位还在炕上打滚睡觉的懒人劲儿相得益彰。 练完拳脚,他在当院打着赤膊冲洗冷水澡。 天要下雪,山边飘来的云沉甸甸。 成群的大雁已经飞往南方,房檐上渐渐有了冰溜子。 他把身上的汗洗掉,露出皂香味,这才进到屋里。 苏柳荷不说,他也知道小姑姑爱干净。光是洗漱的盆就分成洗脸、洗脚、还有洗那儿的… 他从前以为自己是干净人,跟小姑姑比起来还差了点。他想在她面前有好印象,更加注意个人卫生和整洁。 毛茬子头用毛巾擦了两下扔到一边,水珠从下颌角滚在地上,精壮的后脊背还有水痕也不怕冷。刚锻炼完,周身热气腾腾。 “小毅哥,我娘说要帮你们积十颗大白菜,叫我过来拿。” 香菜怯怯地站在院子外面,等着顾毅刃洗澡的水声停下,才敢转过头过来说话。 顾毅刃似乎又长高了些,展臂很长,走到黄泥墙边抱起两颗大白菜递给香菜:“剩下的我来,抱得动吧?” 香菜十六岁,脸颊上长着青春痘,还有些痘痕。她不好意思看英俊端正的顾毅刃,垂着头说:“抱、抱得动。” 顾毅刃压着唇角,往屋里头还在呼呼睡觉的方向看了眼,也是,谁能跟她一样?她就不是一般人。 香菜在前回到家,顾毅刃走到她家门口站住脚。 香菜妈大清早赶集去了,他不好独自进去。 香菜家是青砖瓦房,曾经生活还可以。她爹去世后,少了一个劳动力,那时候她也小,日子煎熬。 如今她大了,香菜妈才轻松点。 青砖瓦房虽然陈旧,但收拾的井然有序。墙角下细细的干树枝都是香菜与姐妹们上山捡回来的,用草帘子盖上。 边上是个两平米左右的鸡圈,里面只有一只母鸡。托香菜细心照料,长得挺肥。隔三差五能下个鸡蛋。 顾毅刃把大白菜递给她,转头要走,被香菜叫住:“诶,小毅哥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 苏柳荷睡得朦朦胧胧,热炕捂得脸蛋红扑扑。刚睡醒,水灵灵的杏眼就往外面瞟。 顾毅刃老是洗澡的地方已经没人,苏柳荷的每日一景没见到,趿拉着鞋起来往外走。 顾毅刃回到院子里,见苏柳荷没穿棉袄就往外跑,赶紧回屋里找来棉袄给她披上。 “我怎么听有人在哭?”苏柳荷耳聪目明,在村里没有任何娱乐,练就一双顺风耳,谁家有热闹保管凑过去看。 顾毅刃不想欺骗苏柳荷,又不能害香菜名声不好,正在纠结,苏柳荷已经抬脚往香菜家去。 香菜头发稀黄,塌鼻梁,脸上还有青春疙瘩痘,本就比同龄人自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问问顾毅刃,他是怎么做到皮肤一天比一天好的。 一来有讨好夸奖的意思,想亲近亲近自己喜欢的少年。 二来是真的想改变容貌,不想每天顶着痘痕被人笑话了。 顾毅刃却说他是天生丽质帮不了她,眼神带有三分不屑七分自信地扭头走了。 香菜望着美少年的背影深受打击,由默默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苏柳荷在边上坐着,抱着膝盖。 感觉这话有点耳熟。 似乎她每天对着镜子梳头抹蛤蜊油的时候总会感叹“天生丽质”“肤白貌美”“肤若凝脂”之类的话。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这么快?! 他学东西就这么不挑不捡,跟头饿狼似得! 苏柳荷哒哒哒跑回家,把昨天烙的板栗饼塞给香菜说:“其实有秘方,这是我们祖传的美肤饼,给你三块,你一天一块吃了看看效果。” 香菜人虽小,但不是骗大的,闻了闻说:“这不就是板栗饼?还糊了呜呜呜呜。” 苏柳荷说:“长辈跟你说的肯定是真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管用呢?” 香菜想了想说:“要是管用,我叫我娘多给你两颗大白菜。” 苏柳荷两眼一黑,拿不动大白菜这件事她走哪被笑话哪,罪魁祸首就是香菜妈! 她忙说:“我不要大白菜,要是好使,你别再让你娘在背后喊我‘废物蛋子’就行。” “啊?原来你知道啊。”香菜涉世未深脱口而出。 苏柳荷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娘跟我是塑料姐妹!” 板栗饼是她拿出当年英国留子的手艺,在美食荒漠开发出来的“美食”:“反正不许她再说了。” 香菜红着脸说:“要怎么服用?有什么禁忌吗?” 苏柳荷站起来要走:“吃慢点。” 香菜说:“怕药效太猛?” 苏柳荷瞅傻子一样瞟了眼:“怕你噎着。” *** 京市中央高级疗养院,白雪皑皑,环境高雅。 “顾司令。” “状况怎么样?” “夫人今天用了点野参鸡汤,精神还是不大好。检查结果明天出来,总体来说别没有好转的地方。” 顾重甲在地方主持完西北地区三军演习,风尘仆仆地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探望在疗养院修养的妻子——佟虹雁。 独立疗养别墅外,站有四名警卫员。顾重甲进到二楼,见到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的妻子。 他比妻子年长十岁,在电影院里见到银幕上佟虹雁演绎的美貌又坚定的革命角色,让他一见钟情。 几经波折追求到手,第二年就有了个胖小子。家庭美满,事业蒸蒸日上。 哪知道发生了通敌叛变的事! 他身边的人竟然将独子掳走胁迫他停下南部沿海的巡海守卫计划。 他作为革命军人,早就将自己的头颅和热血尽数交于国家。在敌人的步步紧逼下,他两者权重选择了国家和人民的安危。 妻子一病不起,他也险些被人栽赃,站立在悬崖边岌岌可危。 十多年了,在战场上生杀予夺的大司令,每当想到下落不明的儿子,总会让他的心揪在一块。 “爸,您怎么不进来?” 顾孝文长着跟顾重甲五分相似的脸,穿着高级呢子大衣和头层牛皮的鞋,推开门露出笑容说:“我跟妈说了半天话,正想着要不要她歇一会。” 顾重甲跟他点点头,越过他见到坐在窗户边的佟虹雁,先到仔细洗过手,将军大衣递给顾孝文才走过去摸了摸妻子的手:“还挺热乎。” 佟虹雁刚做完检查,本就有些疲惫。被顾孝文拉着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心里不免厌烦。 顾孝文是在她亲生儿子被绑架后的第五年被丈夫的人找到的。 虚弱的跟小猫似得,见了他们就叫爸爸妈妈。 像归像,佟虹雁见他第一眼便知晓这不是她儿子。 母子连心,别说五年,哪怕十年、二十年她没见到她儿子,只要在人堆里出现个影子,她坚信自己能认出他来。 顾重甲欺骗她,说顾孝文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儿子找回来了。 她不忍戳穿他的谎言,知道丈夫是太过担心她,怕她忧虑过深继续呕血。望着丈夫鬓角冒出的白发和眼中的血丝,她咬牙认了顾孝文,就当做弥补心灵的慰藉。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儿子再也不会回来了。被抓捕到的特务说,他们在逃窜时,将嚎哭的孩子扔到饿狼堆里,眼见着有一群野狼围了上去。 …孩子连骨头都不可能留下。 顾重甲在乎妻子的感受,佟虹雁在乎丈夫的良苦用心,表面上一家人维持着和善的关系。 “你先回去吧。”佟虹雁跟顾孝文说:“辛苦你陪着我一上午,该好好休息。回去以后别找那帮朋友喝酒玩乐,多用工读书。” 顾孝文腼腆地挠着头说:“妈,你看你说的。我也不是不想读,我这脑子随我爸,以后只能进部队混一混,别的我真不行。” 顾重甲转过来看着他,话里带有极强的压迫感说:“混?你真当部队是好混的?!你在社会上混,惹出事都是小事。你在部队里混,混出来的事都是天大的事!真当部队是说进就进的地方?水比你想的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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