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昭站起身来,垂手而立,身姿挺直,眉眼透着英气。 徐纾言看向乔昭,不疾不徐道: “乔都尉但说无妨。” 乔昭走向悬挂的地形图,手上拿着炭笔,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她。 “在下认为,我们应该分兵夹击。现如今西戎兵力略逊于北齐,因此我们可以派大部分兵力在主战场与西戎正面交锋。” 乔昭在地图上标记位置,又用炭笔画出一个粗箭头代表大部队进攻路线。 “同时派出小部分精锐骑兵,快马加鞭绕至敌军后方,烧毁敌军粮草,双面夹击,使其腹背受敌,难以兼顾。” 乔昭又画出一个细细的箭头,绕行到西戎后方。两个箭头一前一后指向标记的西戎军队,像是两把利剑直指西戎。 良久,才有人发声。 “此计甚妙!” 不少将领都激动的站起身来,大呼此计甚妙!这样既可以重挫西戎兵力,还能让敌方再无回击之力。 “可是西戎的粮草所在何地,我们又如何知悉?” 营帐中有一个将领满脸忧色说道。 经他一说,大家才突然想到,虽然北齐知道西戎驻扎在何处,但是关于敌军布防却全然不知。 “对啊,若是绕行到敌人后方,要领兵之人十分了解西戎布防,才能做到精准打击,不然只会大打草惊蛇。” “且偷袭敌人后方,会出现许多突发情况,更加危险。需要将领更灵活,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对于领兵之人一时不知如何定夺。 乔愈年将目光望向自己的女儿,对于这个人选,没人比乔昭更加合适。 她曾率领小队潜入西戎多日,并全身而退。若让乔昭前去,胜算定要大上几分。 但是也如刚才所说,后方袭击危险重重,一招不慎,就会面临险境。 乔愈年坐在上方,看这地形图上乔昭做的标记,就这样寥寥几笔,定下了一个决策,又决定了多少兵卒的生命。 他身为主帅,或许可以因为一己私情护住女儿的命。可是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又有谁可以护住他们的命。 若能多出几分胜算,便是他乔愈年的女儿战死沙场又算得了什么。 乔愈年定定的看这个乔昭,面色复杂,沉声道: “骑都尉乔昭,你可愿领兵出战?” 乔昭走至中间,正对乔愈年和徐纾言,抱拳行礼,正声道: “属下愿领兵出战!”
第15章 夜黑如墨,营帐里的商讨终于结束。 最后确定乔愈年和郑冬青率领大军,正面强攻西戎敌军。乔昭林珩率领一万精锐骑兵,从后方突袭。 精锐骑兵先行,到了军队后方以后,点燃狼烟,一抹孤烟直冲云霄,以此为信号,示意可以猛烈进攻。 会议开的急促,下达的军令也十分迅速,没有任何喘息时间。乔昭今夜便要集结兵马,丑时出发,待到第三日凌晨才能绕至西戎后方。 会议结束以后,徐纾言先行离开营帐,随后众将领离开营帐。 “这乔元帅当真是铁面无私,这场仗最危险的便是后发突袭,若是一招不慎,连命都搭进去。竟然让自己的亲女儿去。” 徐霁徐淮跟在徐纾言身后,走在黑沉沉的营地里,四周皆是火把堆起来的篝火,勉强将这营地照得有三四分亮。 徐淮说话总是口无遮拦,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他心里门清,所以徐纾言对此也懒得管教。 徐霁更沉稳,对于乔愈年的做法也十分佩服,赞道:“乔都尉确实最适合当这领兵之人,乔元帅在领兵作战这些方面,实在是用兵如神。” 徐淮走在后面,提着灯笼,边走边说:“据说乔元帅有一个儿子,五年前战死肃州。现下昌敬王府只余乔昭一颗独苗。” 后面的话徐淮没说,若是乔昭有个三长两短,这昌敬王府就绝了后,反正他是做不到这么刚正不阿。 闻言,徐霁也有一些感慨,五年前那场战役实在壮烈,朝廷上下倍感惋惜。 “乔家满门,世代忠义,乔都尉也颇有乃父之风范。” 徐霁不似徐淮,与乔昭一见面就互相不对付。徐霁早年就听闻乔愈年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因此对于乔愈年的女儿也带了几分爱屋及乌。 徐纾言走在前方,安静不语。 …… 乔愈年叫住将要离开的乔昭。 乔愈年站在沙盘面前,上面绘制的便是北齐和西戎的战场。 他转过头来,脸色复杂,纠结、担忧、决绝,双眉皱起,表情凝重。 “昭昭,这场仗我们打了太久,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埋骨青山。可就算如此,仍不能后退。此番若是能成,这场仗也算到了尽头,悬挂在北齐头上的利刃将不复存在。” 盯着乔昭的脸庞,乔愈年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妻子的影子。 乔昭轮廓像宁安郡主,面相柔和。但她的五官确与乔愈年如出一辙,尤其是眉眼部分,不羁肆意。从小到大,许多人都夸赞她,光捡着父母的优点长。 乔愈年眸光肃然,语气却是极尽克制,看似冷硬说到后面却连连叹息。 “昭昭,此番凶险万分,你我皆知。可没有人比你更加合适,若你不去,那便会牺牲更多的兵卒。” “是父亲对不起你,致你于险境。可是昭昭,身为北齐主帅,若是我也顾念私情,弃兵卒于不顾,如何能带领定北军击败西戎。” 乔愈年语气切切,黑夜似乎催发了他的情绪,这样一个严肃理智的父亲,也会面对两难境况时佝偻了腰。 在乔昭印象里除了在母亲面前,乔愈年面对乔昭和乔序的时候是不苟言笑的。 若是做的好,乔愈年不吝啬与夸奖。可若是做的不好,也不会包庇纵容。父亲从来是赏罚分明,刚正不阿的。 乔昭知道自己是这次后方突袭的最佳人选,所以她一开始就知道,乔愈年绝对会选择她作为精兵之人,因为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冷静理智的主帅。 但是乔昭没有想到的是,乔愈年会为此愧疚不已。仿佛这一刻,乔昭才深刻的感知到了父亲沉重的爱。 乔昭一时难以诉说内心的感受,父女二人相顾无言。 片刻后,乔昭上前,衣摆一撩,屈膝跪地,右手于左手之上,拱手于地,头缓缓至于地。 是北齐最为隆重的拜礼。 随后乔昭抬起头来,眼神坚毅。 “国有难,纵使千军万马,我亦无悔也。” 此情此景,便是如乔愈年这般铮铮男儿,也忍不住内心酸涩。 乔愈年沉默了好半响,随后他一把将乔昭扶起来,欣慰道: “不愧是我乔家儿女,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夜已深了,军令一下,再无悔改的余地。 乔愈年拍了拍乔昭的肩膀,温声道: “今晚便要启程,去收拾收拾行李,千万要保重自身。若是瞅见势头不对,一定要及时撤退,勿要陷入敌人陷阱。” 乔愈年总是觉得心里不安定,又叮嘱了几句。 随后乔昭便出了营帐。 离启程的时间还剩下两个时辰,现在睡也睡不着。今日月光这样好,月亮皎洁洒下光辉,犹如玉盘悬挂于夜幕之上。 乔昭了无睡意,便绕着校场走了一圈,随后又想去马厩看看疾云。 自疾云成为乔昭的坐骑,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乔昭闲来无事便会将疾云牵出来训练,一人一马磨合得十分顺利。 疾云是匹烈马,不服管教,但面对乔昭时却温顺得犹如小马驹,乔昭还带着疾云参加过军里的骑射比赛,得了头名。 这次也是乔昭第一次驾着疾云上战场,便想着将疾云牵去河边洗洗,后面可有得辛苦呢。 马厩里灯火通明,有几个兵卒来来回回走动,一边记录马匹数量,一边检查马匹身体情况。 这次最先出发的便是一万精锐骑兵,所以要提前将马匹检查好,以便启程时,可以直接上马走人,不必多耽误功夫。 乔昭走进马厩,里面的兵卒看到乔昭,忙停下手里的任务,向乔昭拱手行礼。 “你们忙吧,我只来看看,不用管我。”乔昭摆摆手,便拿着火把向里面走去。 疾云被饲养在了单独的马厩,居住环境和饲料都与寻常马匹不同。 乔昭渐渐往里走去,脚步声在黑夜里犹为清晰。越往里走越是安静,那些兵卒还没有检查到这些马匹,因此战马都在沉沉入睡。 火把照亮方寸之间,乔昭的脸颊在火光下半明半暗,马儿因为亮光微微掀了掀眼皮,打个响鼻又沉沉睡去 “你在干什么?” 黑暗中,一声清亮的声音穿来。 乔昭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从后面看身型高大,又几分熟悉之感。 黑衣男子听到声音,身体微不可查的顿了顿,抱着草料的手抖了抖,随后缓缓放下手里的草料,转过身来。 乔昭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透着十分的冷意,目光定定看见此人转过身来。 “将头抬起来。” 黑夜里,乔昭的声音犹为冷冽,透着压迫感,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逃走。 那人将头抬了起来。五官立体,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颧骨突出。 是平日里喂养疾云的兵卒。 这人乔昭有印象,从疾云来肃州第一日,便是此人在喂养,后面也一直是他。 只见那人讪讪一笑,脸上颇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是乔都尉,真是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偷马贼。” 乔昭没有回应他的话,径直问道: “这么晚来马厩所为何事?” 那人挠了挠头,又指着地上那一堆草料,老实道: “军里下了命令,骑兵要率先启程,疾云的草料皆需要新鲜牧草,我便想着给疾云先将草料备上,以免在路途上草料不够。” 乔昭定定看了他半响,似乎在辨别他是否在撒谎。那人面色不变,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老实样子。 马槽里放着新鲜的牧草,疾云便嚼吧嚼吧的咽着草料,时而打个响鼻,吃的甚是开心。 乔昭蹲下身,将那些草料拾起来看了看,黑夜里光线不明,看不太清晰,但还是能模糊辨别,是疾云常吃的那些牧草。 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乔昭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兵卒。 那人双手交叉放在前面,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嗫嚅道: “乔都尉,可是属下做的可是有何不妥?” 看着乔昭沉默不语,面容冷肃,又急忙解释道: “我也是担心马匹若是食不饱,在战场上力不足,今夜才又来喂了一次。若是做的不对,以后我再不擅作主张,求您不要将我赶出军营,我家里只有我一人有一份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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