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亭根本不敢与周承钰对视。 周承钰起身,想要走过来,围住她的将士立刻拔刀,戒备的拦住她。 “行亭,你可知道,你毁了姑姑和你父亲的心血,让我们周家功亏一篑,甚至遭来杀身之祸。” 周承钰对周行亭说话很温柔,像一个真正的长辈,在规劝着族里不让人省心的,叛逆的小辈。 她这样,仿佛无事发生,稀松平常的样子。周承钰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在做杀头大事。这彻底点燃了周行亭压抑许久的情绪。 “姑姑,您和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周行亭大吼道。 周行亭看到周承钰这一刻,情绪实在有些憋不住了。他虽然怕周承钰,但到底周承钰是他的亲人。周行亭握紧双拳,陷入了无措和痛苦之中。 “周家只是臣子,带兵控制皇宫,这是谋逆!您想过没有,这是要诛九族的!!您这样做,无异于将周家带入深渊。日后提起周家,都会受人唾弃,遗臭万年!” 周行亭双眼通红,嘴唇细微颤抖着,看向周承钰,他的心何尝不是备受煎熬。 在周行亭看来,一向清风霁月的父亲竟然是十恶不赦的反叛者。而高贵优雅的姑姑,身为一国之母,却是颠覆皇权的主谋。 周行亭被保护的很好,周承远从不让他接触这些复杂黑暗的事情。竟把周行亭养成了意气风发,心无城府的世家子弟。 周承钰看着周行亭通红的眼眶,有些说不上来话。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在周承钰看来。这皇权本就不是顾昀之的,他就是个野种。 现在无非是换一个傀儡,重新坐上这个位置,再次垂帘听政而已。这在周承钰看来不算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没想到被傀儡反噬,连累了周行亭这个小辈。周承钰有一些愧疚,很微弱,不多。 乔昭不想再听他们姑侄废话,她冷静的吩咐道。 “把太后带走,关押起来,等皇上苏醒,再行定夺。将地上的残兵败将,死的立刻处理,活着的打入大牢,静候审判。” “是。”围在周承钰身边的兵卒,立刻上前挟制住周承钰。 “谁敢碰哀家!”周承钰厉声道。 她甩袖,将旁人的手甩开。将士们一时不知如何动作,也不敢再去挟制她,毕竟周承钰现在仍是太后的身份。 “太后娘娘您请吧。”乔昭上前,还跟周承钰维持着表面的礼节。 周承钰瞥了一眼乔昭,良久,才迈开步子。 周承钰缓缓从乔昭面前经过,驻足,冷哼道:“乔昭,哀家记住你了。” “微臣的荣幸。”乔昭道。 周承钰离开后,乔昭快步上前,将徐纾言的绳子解开,徐纾言瞬间就跌倒在乔昭怀里,他根本就站不住。 他现在浑身湿漉漉的,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徐纾言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看着乔昭,又似乎不是。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乔昭,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吗?”徐纾言声音轻颤,带着恐慌。 徐纾言用手不停的摸索乔昭,想要查看乔昭是否受伤,却摸到满手的鲜血。猩红的血,刺得徐纾言眼睛都疼起来。他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手不断颤抖着。 “乔昭,乔昭,你受伤了吗?哪里受伤了?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很严重。”徐纾言慌乱起来,嘴里不断的喃喃着 他现在的状况真的很奇怪,乔昭能看出来徐纾言其实已经不太清醒,十分虚弱。乔昭抱着徐纾言,甚至能感受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但他的精神却又十分亢奋,像是不断拉满的弓弦。已经超出了弓弦的承受范围,但是仍旧在不断的给它施加压力,越拉越紧,越拉越紧。 最终面临的结局,就是弓弦会在一瞬间崩断。 徐纾言看着手上的血,他极其的愤怒。像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怒火,不断攀升,以至于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太医!快滚去宣太医!!”徐纾言突然怒吼一声。 身边的将士都被徐纾言突然发怒,吓了一跳。但是他们不敢动作,等着乔昭的吩咐。 乔昭一把握住徐纾言颤抖的手,面色平静道:“我没受伤,这是别人的血。” “什么?”徐纾言脸上的怒气还挂着,下一瞬就陷入迷茫。大脑似乎不能处理乔昭说的话。 乔昭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语气缓慢,平和又认真道:“我说,我没有受伤,掌印不要担心。” 随后乔昭对着身边的将士道:“去叫几个太医过来,掌印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是。”将士领命后,立即转身出去。 徐纾言还在乔昭怀里,他身上越来越烫,几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如果不是乔昭搀扶着,徐纾言已经滑在了地上。 乔昭将他人抱到一旁的椅子上,徐纾言神情恍惚,不断呢喃道:“乔昭,你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下一瞬,人就晕了过去。
第115章 顾昀之生死未卜,徐纾言又晕了过去,两个人的情况都不乐观。 太医们手忙脚乱,面色惶恐,额头上全是汗水。 徐纾言躺在床上,他身上的热度降了下来,身体却冰凉,面色惨白。他实在是瘦得厉害,形销骨立,头发凌乱。 周锦江给徐纾言把脉,他不住的摇头,叹着气: “掌印亏空的太厉害,又没有好好调养。在牢狱中受尽折磨,本就虚弱。又被下了猛药,身体承受不住。再加上急火攻心,情绪波动太大,所以昏厥过去。” 更严重的话周锦江都没说。 徐纾言是无根之人,寿命本就比正常人短一截。再加上这许多年的积劳成疾,现在又遭此大难。能活多久,周锦江自己都没把握。 但是在乔昭面前,周锦江只会叹息,道: “只能好生将养着,没有比的办法。最好是不为世事所烦扰,去那山清水秀的地儿,好好养着。否则,难啊……难。” 乔昭抿着唇,她垂眸看着徐纾言紧闭的眼,纤长的睫羽投下淡淡的阴影。昏迷过后的徐纾言仍旧蹙着双眉,十分难受的模样。 她心中不是滋味。 徐纾言从幼时,就被束缚在这里,无法挣脱。这是一条漆黑的布满荆棘的路,艰难险阻,所有人都知道,徐纾言也知道。 但是他没有办法,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太重,沿途的荆棘又总是缠着他的脚,这一路他走得很慢,也很困难。 “臣给掌印开几副温和补气的药,先喝着。但有一句话臣不得不说,是药三分毒,掌印的病不是吃药就能治好的。得养着,仔细的养着。” “掌印的身子可经不得再几次这样的磋磨了。” 周锦江提笔给徐纾言写药方子,他心中叹息,年纪轻轻的怎就亏空成这样。 “多谢周院正。”乔昭行礼道。 “都是臣的分内之事,无需说谢。这里就拜托乔都尉照看着,臣还要去趟皇上寝殿。”言罢,周锦江又叹了口气。 无他,只因为顾昀之的情况更加糟糕。 如果说徐纾言好生养着,还能活得久些,那顾昀之确实是时日无多。 他中毒太深,又一直没找到解药。 一众太医束手无策,包括周锦江,都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病症。距离他毒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日,这几日无人管顾昀之。 毒素进入心脉,本来药石无医,甚至熬不过今晚。 还是裴空青说曾见过这个毒。 裴空青自幼涉猎广泛,除了研习那些正派的中规中矩的医书。裴空青对于很多疑难杂症,甚至被当成歪门邪道的毒书也有了解。 顾昀之晕倒那晚,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叫去查探顾昀之用过、碰过的物品。裴空青无意间听到,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低声交谈顾昀之的病情。 这个十分奇怪的病症,恰好是裴空青曾在书上见过的症状。 奈何还没等裴空青把话说出口,宫变发生。所有的太医包括裴空青,都被关押在无人的大殿中。 顾昀之的毒拖了这么久,心脉受损。哪怕是救回来,也活不了几年。 …… 北齐朝堂现在是风雨飘荡之际,人心惶惶。 顾昀之病重,徐纾言又没醒,北齐朝堂已然是群龙无首的慌乱模样。 再加上围城那日阵仗如此之大,喊杀声震天。群臣都心知肚明,皇上和太后的夺位之战已然敲响。虽然仗打得厉害,但是城内百姓倒没受到太多影响。 只是最后,谁坐上了那个位置,大家心里也没底。 谁又知,竟然皇上出了事,太后也没了音信。 这怎能让人不慌。 又过了几日,顾昀之才被救回来,勉强睁眼。 “顾昀之醒了?”周承钰问道。 “是的,太医院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制出了解药。皇上虽然捡回了条命,但身体仍旧十分虚弱。”老宫女弯腰道。 周承钰缓缓一笑,叹道:“他还真是命大。这阎王爷都不收他的命。” 这段时日,周承钰都被关在慈宁宫里。四周全是侍卫守着,半点不敢松懈。白天夜里都在巡逻。 这慈宁宫还是如往日那般雍容华贵。只是伺候的太监丫鬟都走了,只剩下个从入宫起就跟在周承钰身边的老宫女,还守在她的身旁。 慈宁宫很静。 是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寂静。 朱门绣窗,玉幕珠帘,这慈宁宫与往日并无差别。 但细细一瞧,却又总觉得荒凉,有日薄西山的悲凉之感。或许是没了人来人往,少了些许人气,这庭院看着竟如此的空旷。 雕栏画槛犹在,却物是人非。 “你先下去。”周承钰淡淡道。 “是。”老宫女弯腰道,转身离开。 退出去时,老宫女顺手将门轻轻阖上。 “门就开着吧。”周承钰道。 “是。”老宫女将门打开,阳光洒落在门槛上。 周承钰安静的靠着软椅,她就这样盯着门边跳动的阳光,出神。 大多数时候,周承钰身边都簇拥着很多人。就连黑夜里睡觉,她屋里都会有几个宫女守夜。从周承钰有记忆起,她的身边从未如此安静过。 今日阳光甚好,落在外面的树叶上。阳光透过树叶,能清晰看见叶子的脉络。天气越发热了起来,绿油油的叶子渐渐舒展开来。 绿色总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像是不断涌动的生命。 周承懒洋洋的坐在屋内,屋内有些暗。尤其是在明媚阳光的对比下,就显得更加的冷清。 少有的安静,总把她的思绪不断拉回从前。 那时候她们已经成婚了。 但是等顾云赫坐上皇位已经是几年后。 在顾云赫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们之间有一段如胶似漆的生活,那段时间周承钰都觉得上天真的厚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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