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知道,不可能的。 江衎辞没有提,但她知道,靖安郡虽已地处北方,但不是他的终点。 那么,也不是她的终点。 几日之后,泱肆收到了许久未见,离开了公子府,离开了鬼市的陆婉儿派人送来的贺礼。 不,如今,应当唤她为季君绾。 去年在京城,泱肆被关入大牢之后,她与慕蔺和离,通过乔装打扮,在民间大闹一场,挑起民愤,扬言要将长公主赶出皇城。 于是在泱肆被遣往靖安的那一日,她也趁乱离开了皇城,回了桃疆。 她最终选择回到自已的家乡,去守着那一方天地,守着自已的家人。 吉日前三天,泱肆见到了远道而来的慕诺。 他向来是人未到声先到:“小殿下!” 此时的泱肆正在为江衎辞包扎伤口。 西北的春天来得稍慢,加之他的存在,让靖安郡这段时日的气候一直有些清冷,极少看到阳光,风吹来也满是凉意。 于是昨日她心血来潮,说想放纸鸢。 去年春天的花朝节,天气就很好,她在他的鬓间别上山茶花,他们还一起在草地上放纸鸢。 那日,她还因为意外发现西凉国公主竟对江衎辞倾慕于心而醋得不行。 但她也很好哄,他直白简单地解释完,她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和他拥抱。 于是今日晨间泱肆醒来时便不见江衎辞的人影,出门才发现他弄了一堆木条在院里捣鼓,要亲自做一只纸鸢出来。 他还亲自画好了纸皮,贴上去缝合时却不小心被木条划破了手指。 一个小口子罢了,他并未放心上,倒是门边的泱肆站不住了,冲上前来抓着他就要为其包扎。 于是他便垂眸,静静望着她用棉棒蘸了药酒,小心翼翼擦拭流血的伤口,甚至微微低头,轻轻吹了吹。 “疼吗?” 她问。 不疼。 去年在未央宫时,她为了留住他,亦是心血来潮一般,说要和他一起堆雪狮子。 那般畏寒的一个人,怎么能让她如此玩雪。 她想将他留下,他又何尝不是乘势而为。 于是他独自堆完了一个简陋的雪狮子,她握着他冰冷的双手,也是这般心疼至极的神情,问他冷不冷。 不冷。 他最不怕的,就是冷。 可是那天,望着她因为心疼而泛红的眼,他说,冷。 “疼。” 江衎辞轻声回,语气极轻,细听竟还有些委屈意味。 于是慕诺踏进来时,便见院中石桌旁的两人握着彼此的双手,那素来冷冷清清的男人,竟如女子撒娇一般,告诉面前的女子,手上那道细微到不可见的伤口,很疼。 而他一向见不得人无故矫情的小殿下,对着男人的指尖吹了又吹,一副心软得不行的模样:“有没有好点?” 甚至还要缠上层层纱布,把指尖裹成一个大头。 “……” 向来大大咧咧的慕诺此刻竟有些失语,好容易才找回自已的声音,走到两人面前。 “哎哎哎,我说,你们俩至于吗?” 泱肆头也不抬,动作轻柔给纱布打上结:“你爹不管你了?” 按照慕丞相的脾性,即使再纵容他,也不可能让他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更何况还是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 “怎么可能!” 慕诺立刻回答,在另一张空着的石凳上坐下,笑嘻嘻道:“可是我答应过小殿下一定会来找你的,怎么可能食言?” 虽然是他自已单方面的承诺,但他慕三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晚了点,但他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那你可算是来着了。” 泱肆和江衎辞已经在继续捣鼓那个即将成型的纸鸢,对于这个远道而来的人并没有体现出过分的热情。 “可以留下来喝杯喜酒再走。” “喜酒?” 慕诺自已凑上去,非要和他们眼神交流:“府里谁办喜事?” 泱肆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对于这人愚笨的脑子感到无话可说。 是江衎辞好心回应他:“我和泱泱。” “啊?” 虽然在这里看到江衎辞并不意外,但慕诺还是没忍住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许久才慢慢合上:“小殿下,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在府里操办婚事不太好吧?” 她虽被已被撤去护国公主的称号,但无论如何也是皇家的公主,未经帝王允许擅自与人成亲,可是极大的忤逆。 更何况,对象还是这个本该去年就已葬身火海的男人。 要是传到京城,发现江衎辞没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哪知这两人跟无所谓似的,根本不把即将迎来的后果放在心上。 纸鸢做好了,两人站起来,泱肆对他道:“你自便。” 而后便牵着手往后院的空地去了。 喂喂喂,怎么说他也算客人,怎么一点儿也不管他的? 慕诺气得在原地打转,又无可奈何。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三个人正从廊下经过。 走在前面那个,他认识,是江衎辞身边的随从,凛寒。 后面两个,没见过样貌,但身形和举止有些眼熟。 他们并未留意到他,凛寒身后的人正向他汇报。 其中一人长相儒雅,声音也清淡如玉:“大家都已经做好准备了,明日可以准时开市。” 另一个就较为不羁些:“原本归六八那小子掌管的死侍区也已经关闭了,按照季宗主的意愿,以后不会再开设这个区域了。” 凛寒嗯了声算是回应,“绾——” 他停顿了一下,又改口:“季宗主的职务就先辛苦你们二人负责了。” 九七听他这话,便道:“季宗主何时回来?” 鬼市近一年未开市,主上回来后,他们每一个人便四散在大北的各个角落寻找他们的鬼市夫人,从南疆一路北上的途中,每个人都无事可做。 他们以鬼市为生,也以鬼市为家,经营鬼市,是他们最得心应手的事情。 凛寒思索着,尚未作出回应。 三人走到拐角处,便与慕诺迎面相遇。 第258章 困在原地 和江衎辞一起放完纸鸢回来的泱肆,隔大老远就望见缠着凛寒一通质问的慕诺。 对于全世界只有他不知道江衎辞是鬼市主这件事情,他又惊又恼,嗓门都快把房梁给掀了。 “你们凭什么事事把我刨除在外!我好歹也是鬼市的堂主,你们都不问我的意见,就把我掌管的区域关了!” “我就说我这一年在京城怎么找不到鬼市了,原来是你们抛下我跑了!” 凛寒右边手臂被慕诺紧紧抓着,力道如此之大,他都快觉得这只手有种已经不属于自已的麻木。 “……鬼市所有人都是自由身,只有你背后是丞相世家,鬼市不想牵扯过多。” 九七和七一在一旁看着,九七甚是没心没肺地做出补充和解释:“意思就是,能让你进来做堂主就已经不错了。” 慕诺瞪大了眼睛,气得跳起来,“你们!你们竟然歧视我?” 九七耸耸肩:“这可是你自已说的。” 此时正巧走近的徐鸿光就听见了慕诺的一声仰天长啸:“啊——” 徐鸿光懵了一下,“这孩子怎么了?大老远赶来这么有精力呢?” 泱肆本来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转头和自已身旁这个一直默声的鬼市主对视了一眼,也突然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一直到晚上吃饭,慕诺也没有放过凛寒的右手。 泱肆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让凛寒显出一副无话可说心如止水的神情。 这段时日大家都是一块共桌吃饭。 说起来,这还是泱肆从夜郎世子纪越那儿习来的。 他从不拘于自已的身份,无论真心与否,至少表现得很亲民,不计较身旁之人的身份,可以随时与其融洽交谈,同桌吃饭。 主要泱肆觉得,大家在一起,还挺好,挺热闹的。 尤其今日多了一个人,厨房又多做了几个菜。 终于察觉到自已得到重视的慕诺高兴地笑起来:“小殿下,我送你的酒呢?这个时候酒应当拿出迎接我这个贵客才是!” 泱肆扯了扯嘴角:“喝完了。” “完了?” 慕诺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下巴都要惊掉了:“小殿下,虽然我不反对女子饮酒作乐,但你这酒瘾也太大了吧!那么多美酒够你喝半辈子了,你一年不到就喝完了?” 这个话痨一旦开口就停不下来:“如此不行啊,借酒浇愁愁更愁,过量饮酒伤身,虽说你已不在京城,但我今日看靖安郡也算是个好地方,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 他一个人稀里哗啦输出了一堆充满能量的话语,桌上的人都选择不搭腔,他却完全没发现似的,最后还看向江衎辞:“主上你也是,平时要多盯着小殿下一些。” 后者“嗯”了一声,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既得不到清平坊美酒,又得不到众人热情回应的慕诺并不觉窘迫,自顾自开始大口吃菜。 他就是有这种能力,活得洒脱自我,随性恣意。 徐鸿光主动和他搭话:“我记得你那丞相老爹可不是个好说话之人,怎么会放任三公子远离京城上这儿来?” “我爹当然不会让我来,所以我是偷跑出来的。” 泱肆顿了顿,望向他。 其实他来与不来,泱肆都不会介怀。 虽然总是摆出一副嫌弃他的模样,但她心中倒也真的把他当作了不可多得的挚友,他愿意在任何时候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尽自已所能给予她最大的帮助,泱肆觉得已经足够了。 如此颠簸而来,全然不顾日后回了丞相府应当如何交代。 仅仅只是为了当初在城门外的那一句“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过,也是我二哥助我来的,要不然我哪有那么多金银做盘缠?” 他的钱财,当初都用在清平坊买酒了。 甚至抵押了父亲为他买的宅院,迫于父亲大人的威压,他不得不攒钱赎回来,所以身上基本上没什么存银。 此人突然神秘兮兮的,似笑非笑地道:“你们知道我二哥为什么要帮我吗?” 他扫视一圈桌上的众人,一副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 泱肆略微猜到了一些,但没有出声。 还是徐鸿光比较给面子,对于小辈都有种不由自主地和蔼:“为何?” 然而这个原因得告诉除了他之外的人才有意思。 毕竟其他人才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 于是慕诺笑着看向徐鸿光,却是在对其他人说:“他让我去一趟桃疆,替他看一眼嫂子!” 靖安与桃疆同处北疆,离得不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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